五十七 瘦死的骆驼
赵桓被损习惯了,不以为意,摇头道:“我在大宋的时候所知道的情况,估计你也都知道了。到金国之后,我与父皇和韦氏都是单独幽禁,并无交谈机会,即使这次来大名府,距离很近,可都有人看守。所以她的情况,我所知道的并不会比你多。”
岳发祥倒也没有失望,这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只不过想试试而已,有点消息最好,没有也无所谓了,
挥一挥手,赵桓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跑回了房间。
岳发祥叹一口气,曾经的皇上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气节全无,怪不得徽宗被金国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昏聩侯”,果然都是昏君。
本来想着继续向韦氏问话,可心中一动,先转身去了燕南天的房间。
燕南天看完赵桓所书,叹道:“真是有什么样的君王就有什么样的臣子,秦桧是金国奸细,很多人都有怀疑,可偏偏人家高居庙堂之上,还深受皇上宠信,这种咄咄怪事,也就是咱们现在大宋才会有的啊!”
岳发祥道:“赵桓这份手书,扳倒秦桧还不够,只能当作秦桧倒台时昭告天下所用。”
燕南天奇道:“这都扳不倒秦桧,那秦桧怎么能倒台?”
岳发祥沉声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如今的皇上赵构下台!”
燕南天吓了一跳,失声道:“这如何使得?”
岳发祥讥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当初也是当过土匪造过反的人,有什么使不得的?”
燕南天涨红了脸,强辩道:“那如何能一样?我们当初造反,那可是战将百名,兵精粮足,你又拿什么去造反?”
岳发祥笑道:“谁说我要造反了?我只是让赵构下台,又不是变大宋的天。”
燕南天道:“有区别吗?”
岳发祥斜眼瞅着他,“燕叔叔,你这段时间脑袋好像有点不太灵光啊。这当然有区别了,我来问你,如果你们造反成功,谁来当皇帝?我如果让赵构下台,又是让谁来当皇帝?”
燕南天兀自嘴硬,梗着脖子道:“我们造反成功,当然是我大哥做皇帝。你让赵构下台,莫非你想当皇帝?”
岳发祥也不想让燕南天太难堪,不再嘲笑,正色道:“皇帝这种苦差事,我怎么会去做。现在赵构收了个养子叫赵昚,如果赵构下台,肯定是他来做皇帝,只是年龄有些小,不过没关系,自古以来这个年龄做皇帝的有的是。李姨还说让赵桓做皇帝,你看他那个样子,配做皇帝吗?真要让他做了皇帝,还不如赵构不下台呢!”
燕南天皱眉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你又没有逐鹿天下之心,赵桓又不是当皇帝的料,赵昚年纪又小,为什么非得要赵构下台呢?我们实在扳不倒秦桧,不行就刺杀,干掉他不就完了?”
岳发祥摇头道:“我们怀疑赵构不是皇家血脉!”看着燕南天一脸吃惊,忙抬手制止了燕南天的询问,“其实他是不是皇家血脉我不太关心,重要的是可能这件事已经被四王子知道,并将此事相要挟,现在很可能赵构已经是金国所控制的傀儡皇帝!所以我们即使扳倒秦桧或者将他刺杀,根本于事无补,没有这个秦桧,还有更多的秦桧会被赵构捧上台的。”
燕南天满脸震惊之色,久久无语,良久才道:“怪不得你让仇无双打听韦氏,原来是为了这个。”
岳发祥点头道:“不错,我和李姨也说过此事,前几天在大名府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和您说。”
燕南天道:“早说晚说区别不大。你小子这次来大名府真正在意的是韦氏吧?如果只是赵桓的话,估计打死你都不会来的,对吧?”
岳发祥嘿嘿笑道:“燕叔叔终于聪明了一回。”
燕南天气得作势欲打,岳发祥早已躲在一旁,燕南天也不是真的要打,当下道:“你是有事求我吧?否则以你小子的性格肯定不会专门来告诉我这些事的,说吧,到底什么事?”
岳发祥有些难为情,腆着脸道:“我错估了一件事,只好请您老帮忙。”
燕南天哂笑道:“你小子还有算错的时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到底什么事,婆婆妈妈的。”
岳发祥道:“我让赵桓签字画押后,就要找韦氏谈话,猛然想起,现在两人身份大不一样了。在金国时候,两人同为阶下囚,身份并无不同,可现在被我们救出,那就有了天壤之别。如果说赵桓是没毛的凤凰,那韦氏可是瘦死的骆驼,人家毕竟有个当皇帝的儿子,回到临安,就是后宫之主,直接成了太后啦!我们再想让她说出不利于儿子之事,怎么可能?估计以死相逼,都不会吐露半分实情!如果真的将她逼死,那我们这么大费周章地把她救出,还有什么意义!”
燕南天点头道:“确实如此,可我能帮上什么忙?”
岳发祥笑道:“在大名府时,您两天之内就找到了赵桓和韦氏的替身,我想让您到临安之前,再给韦氏找个替身。”
燕南天嚯地站起,颤声道:“你……你想找个假太后进宫?你可想好了,此事一旦泄露,可是抄家灭族之祸!”
岳发祥冷笑道:“燕大侠莫非怕了?”
燕南天大怒,“我孤身一人,有什么可怕的?当年杀官造反都没怕过,在金国卧底多年也没怕过。即使事发,我带着师师远走高飞,天下想拿下我的人可没有几个,又怕什么?我说的是你小子,父兄都在军中任职,家属亲眷可不少,一旦出事,岂不连累全家?”
岳发祥叹道:“我正是想保全父兄家属,才不得不走此险棋。金人对我岳家军又怕又恨,此次议和一旦成功,暗中条款必然有大宋献上我父兄项上人头和解散岳家军,到那个时候,为时晚矣!兵书有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如不提前发动,我岳家势必遭逢大劫,后果不堪设想!与其坐着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燕南天也逐渐冷静下来,听完岳发祥的分析,沉吟半晌,“你所言不虚,岳家军对金人而言,如芒在背,如鲠在喉,不除不快,知道战场上不能力敌,只好在背后搞事。你详细计划如何,能说与我听听吗?”
岳发祥喜道:“之前您和李姨说要避世而居,我不想您参与其中,就没有和您说全部计划,如今您要和我们一起行动,怎么能瞒着您呢?”
当下就把自己与右相赵鼎、副相王庶结盟,他们暗中联系对赵构血脉有所怀疑之朝臣,自己则负责找出证据,一旦证据确凿,便会在合适时机,由皇家宗室长老提议,一举把赵构赶下皇位。赵构倒台,秦桧自然也会跟着完蛋,倒也不必再对他过于分心。
岳发祥说完,又叹口气,“我本想着把韦氏救出,然后逼她说出真相,便大功告成。现在想明白其中利害,反而不能再向她提及此事,除非我们能找到顶替她进宫之人,否则一旦被她知道我们怀疑此事,她进宫之后,我们对她再无牵制之力,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
燕南天点点头,表示明白,默然片刻,走出了房间,就在岳发祥不耐烦时返了回来,身后还跟着黄鹂鹂和燕莺莺二女。
岳发祥奇道:“燕叔叔,她们俩牵扯进来好吗?”这句话其实指的就是黄鹂鹂一人,只是不好明言而已。
燕南天闻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可不要小瞧鹂鹂,韦氏之事多半要着落在她身上。”
见岳发祥不解,续道:“鹂鹂有一项本事,旁人难及,那就是她极为擅长易容化装,当初让她孤身一人至大名府闯荡,不知遭受多少危险,但靠着这门手艺全部都化险为夷,这才有了后来的鸣翠阁。”
黄鹂鹂见岳发祥仍有不信之色,“呀,我东西忘记带了,去去就回。”说罢,径自去了。
过了片刻,有人敲门,岳发祥以为是黄鹂鹂回来了,开门一看,却是韦氏,当下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韦氏福了一福,“二公子不是要找妾身问话吗?妾身等了良久,不见召唤,便自己找上门了。”
岳发祥登时醒悟,一把把韦氏拉进屋里,又惊又喜,“你不是韦氏,你是鹂鹂姐姐!”
黄鹂鹂转过身去,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瞬间又变回了自己,问道:“二公子为何如此短时间就认出了我,莫非我扮的不像?”
岳发祥哈哈笑道:“像,太像了!只是你不该给我行礼,以韦氏的身份,在金人面前卑躬屈膝不错,但她怎么会给我等宋人行礼呢?”
众人这才醒悟。
岳发祥又向燕南天道:“当初那俩假冒之人,也是鹂鹂姐姐的大作吧?您也不早说,害得我还满世界乱找呢。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又把需要人假冒韦氏进宫的事说了一遍,“鹂鹂姐姐,此事也不是没有风险,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另想办法就是。”
黄鹂鹂却笑道:“这么好玩的事,我怎能不去,能当一阵子太后,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有危险我也认了。”
岳发祥见她态度如此坚决,也就不再多劝,安顿了她俩几句,两女点头称是。
韦氏在房间有些急躁,听得赵桓早已回来,可这位岳二公子却迟迟不找自己,也不知道要问自己什么话,应该不会像赵桓一样挨打吧?胡思乱想之间,听得燕南天在门外喊道:“二公子有请!”赶忙整理下衣衫,跑到了甲板之上,果然看见岳发祥带着两女在等自己。
韦氏心中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妃子出身,现在儿子又是宋国皇帝,稍壮底气,强作镇静,冷冷道:“不知岳二公子找妾身,所为何事呀?”
只见岳发祥一拉二女,纳头便拜,“之前对您的身份存疑,所以调查一番,现有赵桓确认,再无犹疑。我等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韦太后见岳发祥前倨而后恭,又行此大礼,诧异之下,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