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幸村君。」
「这个答案,只有你自己才能回答。」
森田医生的好心推助,对现在的幸村精市而言,来得有一点太早,也太不凑巧了。
他并非属于不了解自我与内心想法的人,只是每当他产生深究“陡然加快的心跳”、“呼吸间若有似无的山茶香味”到底意味着什么时。
心底总会冒出一个声音,告诉他:
暂时含含混混渡过,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一句充斥着满满当当回避意味的胆怯言辞。
换做从前,换做他手握球拍、与队友立下“延续前辈荣光,刷新两连霸历史”誓言的,那段恣意洒脱、不掺杂任何多余想法的时光。
他一定会发自内心的嗤笑,甚至说鄙夷,这种妄图掩饰、欺骗真实自我的逃避行为。
然而,那仅仅是一个名为「换做」的设想罢了。
此刻的他,需要面对的、需要握紧的、需要承担的,远远不止轻描淡写的「我会重返赛场」。
坦诚一点的说,他有些迷茫。
似乎迷失于,日复一日循环重复、没有尽头的消毒药水的气味中。
以至于,当他第一次隐晦察觉,正要接过宗谷夏希递来的红山茶时,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他……
停滞了抬手的动作。
收握手指,错开了抵近指边的鲜花。
“幸村君?”
攥着红色山茶花的宗谷夏希,眼眸睁得圆圆的,她微微偏歪了脸颊,澄蓝色的瞳仁倒映出他的身形。
“其他小朋友都获得了属于自己的那枝花。”
“你为什么不伸手啊?”
“是不喜欢吗?”
幸村精市本来打算用“没有不喜欢,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敷衍带过,转移宗谷夏希的注意力顺便平复内心骤起的波澜。
但是,当他与那双澄澈的眼眸,有了一瞬而过的视线交织,喉间的声音被加快半拍的紊乱心跳,淹没了。
他没能说出任何敷衍的音节。
只是近乎怔然地,感受快得一塌糊涂的心跳。
“怎么不说话?”
等待幸村精市回复的间隙里,宗谷夏希无意识地,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点——
挪去他身侧坐下,与他肩踵相抵,认认真真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试图确认,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不喜欢也没关系的,只不过可能得过段时间再送幸村君的份。”
或许是认为「过段时间」的说法,显得含糊又敷衍,递上台阶后,她又一字一句,温声解释:
“因为要学习制作惠方卷,所以会晚一些,可以稍微等我一下吗?”
“没有不喜欢。”
幸村精市低哑温和的声音里混杂两分莫名的情绪。
他垂眼注视身侧少女紧攥的那朵红山茶,紫蓝色的瞳仁里浮跃着一层不自知的动容。
幸村精市本来是打算继续之前敷衍的想法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说他的潜意识不愿意敷衍她。
于是,当他说出口的时候。
那句象征敷衍的“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更迭为,超乎他预料的:
“只是有个贪心的想法。”
“贪心?”
宗谷夏希疑惑地晃了一下手里的山茶,“可是你连它都没有收。”
“也能算有贪心的想法吗?”
“嗯。”
他听见了自己默认的声音。
“这样啊。”
“我知道啦。”
这样什么呢?
知道什么呢?
那两句软乎乎地感叹结束后,紧接着,是沾染她体温的山茶花枝,轻柔而强势地磨蹭他的手指。
一如两人初遇,她赠送糖果的模样,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塞入他的掌心。
“幸村君,收下才能算贪心哦。”
“而且啊,我本来就准备送你一束鲜花来着。”
“所以,没关系的,一点也不贪心。”
暖橘色调的阳光,从宗谷夏希斜后方的落地窗渗透进来,将她周身轮廓描得模糊不清。
在一片令人目眩的夕色中,她像是防止幸村精市拒绝、推回般,飞快地藏起自己的双手。
满脸狡黠,小得意地对他说:
“没!有!拒!绝!选!项!”
……是啊。
幸村精市拢合思绪,拿起了搁置许久的手机,敲下了回复消息:
「夏希……」
从两人相遇那天起,她就没有给过他任何反驳或者拒绝的选项。
对于初学者来说,惠方卷算是非常友好的一道菜了。
绝大部分食材都可以根据个人需求替换,哪怕不擅长使用厨具,食材切得歪歪扭扭,也没什么关系。
只需要用铺满醋饭的海苔卷裹紧、包起来,也就看不见了。
简直找不到特别的难点。
因此,宗谷夏希换上围裙、洗干净手,就被荞麦面店主要求,跟着他一起做。
“我先带你过一遍,熟悉下步骤。”
六角店主抽出两张厨房纸巾,分给宗谷夏希一张擦手,“等你差不多清楚了,再教你做玉子烧。”
宗谷夏希乖乖接过纸巾,说了一声:“谢谢。”
由于她在做饭这件事情上,非常、非常笨拙的缘故。
擦手的时候,她忐忑地向六角店主描述了一下自身情况:
“六角先生,我没什么做饭的天分。”
“同组的同学知道我厨艺很差,分给我的都是简单的准备工作和打扫工作。”
“至于调味,”宗谷夏希沉默了几秒钟,不大好意思地抿抿嘴角,给出了一个十分迟疑的答案:
“应该算能吃?”
“我不太确定。”
“不用紧张。”
六角店主适时出声,安抚性地摸了摸宗谷夏希的脑袋,“神宫寺会长和我说过的。”
“而且,”他话音一转,人设瞬间从「可靠、慈祥的店主」变成「宗谷名人的将棋粉丝」,“宗谷名人特意拜访,还抽空和我下了一局指导棋。”
“那可是宗谷名人啊!!”
“活生生的宗谷名人!!!”
“那、那个。”
“店主先生?”
宗谷夏希无措地看着陷入激动的荞麦面店主,她本来已经做好第一堂课,会这样结束的准备时。
荞麦面店主突然抛出了那句,记者们采访时,时常用于形容宗谷冬司在将棋国度有多厉害的话:
“令人恐惧又忍不住钦慕的,披着人类皮囊的将棋之鬼。”
“不是。”
宗谷夏希满脸严肃,打断了荞麦面店主激动的言语,她攥着湿润的厨房纸巾团,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强调:
“宗谷冬司是活生生的人,是我的哥哥。”
“店主先生,承认我哥哥是人类,是难以做到的事情吗?”
“我不喜欢你们用‘披着人类皮囊’的前缀形容我哥哥。”
随着这几句掷地有声、充斥反驳意味的话语炸开,之前激动得滔滔不绝的荞麦面店主,也停驻消声。
整间厨房彻彻底底安静下来。
原本慈祥和蔼的荞麦面店主,此刻,神情沉郁,满目漠然、似笑非笑地蔑向宗谷夏希。
“……嗯?”
从窗扉袭来的微风吹乱了宗谷夏希的发丝,在一片长久的涩滞中,她抬脸直面荞麦面店主审度的视线,固执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宗谷冬司,是人类,是我哥哥!”
哪怕,很大可能,她会被训斥没礼貌、缺乏教养。
“噗哈哈。”
“难怪神宫寺崇德会找我教你了。”
六角店主没再继续假装恼羞成怒的粉丝人设,他伸手拍了拍宗谷夏希的脑袋,不无欣慰地感叹:
“抱歉,夏希,刚刚对你那么凶。”
“不过,要记住你说的话。”
“宗谷冬司是你哥哥,是活生生的人类。”
荞麦面店主的态度转换太快,宗谷夏希呆愣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举动只是为了逗逗自己,顺便告诉她:
“宗谷冬司是你哥哥,是活生生的人类。”
虽然不太懂眼前的大人为什么向自己强调一件常识性、人尽皆知的事情。
宗谷夏希还是点点头,含着真切、柔软的笑容,郑重回答:
“肯定会记住的。”
“他可是我哥哥啊。”
粉发少女眼眸澄澈,圆润的杏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她大抵是想起什么美好、幸福的回忆了,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加深许多,袒露出一只软陷、看起来很好戳的梨涡。
六角店主没忍住,稍微用了点力气,揉乱了宗谷夏希的头发,嘴里嘀咕感叹:
“啊——!!”
“为什么宗谷会有这么贴心的妹妹!!”
“那个幼稚鬼!!!”
宗谷夏希:“诶?”
店主先生,你还记得要教我做惠方卷吗?
还有,我哥哥一点也不幼稚。
荞麦面店主嘀咕了一会儿,顺带完吐槽自己家里小辈不可爱的一面,这堂课程终于步入了正轨。
唔,该怎么说呢?
应该说不愧是神宫寺会长的老相识吗?
都属于,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甚至有点幽默到不靠谱的模样,实际上细致体贴、特别可靠。
总之就是。
第一堂课结束,宗谷夏希已经掌握好,除玉子烧外的所有步骤。
由于教学成果出乎意料的好,获得了荞麦面店主的同意后。
宗谷夏希趁着兴致把剩余的食材全部卷好,准备带去将棋会馆和哥哥分享。
离开前,荞麦面店主还送了宗谷夏希,两碗小份的乌冬面,说什么:
“弄乱你头发的赔礼。”
“好歹尝尝老师的手艺。”
“唔,”宗谷夏希试探的喊了一声:“谢谢老师?”
说话时,她刚刚卷好最后一卷,也是最好看的一卷惠方卷。
想了想,她将那卷惠方卷放进旁边的空盘子,怀揣期待捧给了六角店主,眼巴巴地望着他。
“老师,不介意的话,请尝一尝吧。”
“夏希。”
这位头发花白、与神宫寺崇德同龄的荞麦面店主,没忍住又一次揉乱了宗谷夏希的头发,“别做幼稚鬼的妹妹了,当我孙女吧。”
实在是,太可爱了!
“哥哥是成熟的大人。”
宗谷夏希义正言辞地反驳:“就算是老师,也不能说哥哥幼稚。”
六角店主:更可爱了!!!
“哥哥。”
宗谷夏希脸颊鼓鼓的,她揪住银发青年的衣袖,撒娇般地吐槽起来:“荞麦面店主特别幼稚。”
她指了指经过整理,还是有些乱糟糟的头发。
闻言,宗谷冬司横架的眼镜上掠过一丝浮光,银发青年垂眸打量了一下妹妹手指的方向,灰蓝的瞳仁暗了暗。
“夏希,明天有课吗?”
“有哦。”
宗谷夏希点点头,挨个从打包盒里取出惠方卷、乌冬面和餐具,“老师说玉子烧是惠方卷的灵魂,明天单独学习。”
宗谷冬司含混地应了声,状似不经意地提议:“明天没有比赛。”
说完,他慢条斯理地拆开一次性筷子,放去妹妹面前。
“那……”
宗谷夏希拖长尾音,夹起一块惠方卷,喂给了自己哥哥,放软声音撒娇:“哥哥明天陪我上课,下午带我出去玩吧?”
“都快入夏了,哥哥都没有好好陪过我。”
“好。”
他答。
明天带妹妹出去玩这件事,宗谷冬司早就列入了日程计划。
对他而言,计划之外的最大插曲,大概是荞麦面店主揉乱了妹妹的头发。
其实佐藤护士、神宫寺会长、柳原棋匠、六角店主全都没有说错。
这位年过三十的宗谷名人,十分孩子气的幼稚着。
比如说:
讨厌其他棋士喊“夏希”、“妹妹”,认为他们抢走自己哥哥的身份,干脆让妹妹在酒店房间看转播。
再比如今天:
从妹妹口中得知神宫寺崇德的好友,荞麦面店主两次揉乱了她的头发。
几乎是一瞬间,宗谷冬司就决定在明天的日程安排里,加上:赢荞麦面店主的棋。
事实证明,宗谷名人真的很幼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宗谷夏希日程安排的重心放在了:去千驮谷,学习制作玉子烧上。
事实上,被玉子烧难倒这件事,完完全全超乎宗谷夏希的预料。
之前,她还在京都上学的时候,晚餐经常出现各种口味的玉子烧。
要是回家早的话,还能碰见祖母,拿着筷子把方锅里的蛋液搅至半凝固的状态。
接着,用筷尖分开和锅底接触的鸡蛋,轻轻松松往前一推再卷,再放入一勺蛋液。
重复几遍上述步骤,就可以出锅了。
然而,等到宗谷夏希自己上手试做的时候,她才发现,一点都不轻松。
在祖母和六角店主手里,半凝固的鸡蛋乖乖巧巧地翻身,一层一层地包裹成四四方方的形状。
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就化身娇滴滴的熊孩子。
不是火候没掌握好,弄得厨房一阵呛人的焦糊味;就是控制不好力度,把好好一层蛋皮戳得零零落落,最终沦落为一盘炒鸡蛋。
而且,自从前两天哥哥和六角店主下将棋,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后,原本笑眯眯、看起来不太正经的老店主。
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还时不时地用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导致宗谷夏希忍不住怀疑,老师是不是想骂她,又不好意思开口。
“老师。”
又一次做出一盘炒鸡蛋,宗谷夏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地开口:
“怎、怎么了。”
“您、您可以直接说的。”
所以不要用一言难尽的表情,沉默地看着她啊。
“哦,没什么。”
“你继续,多做几次就好了。”
“好,那我继续啦?”
“唉……继续吧。”
“老师,您真的可以直说的。”
“骂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我做的不好。”
“没有,你做得很好了。”
“继续吧。”
简单安抚好小姑娘后,六角店主抬手捏了捏眉心。
一想起宗谷夏希刚才眼尾耷拉、唇线抿得笔直,用期盼又担忧的目光偷偷瞅他,满脸忐忑无措的样子。
他恨不得直说:是你那个幼稚鬼哥哥!
赢祺后要求什么“离夏希远点”、“不准欺负夏希”之类,看起来很有哥哥气势的话。
实际上只是觉得有人侵占自己作为哥哥的权利,吃醋了而已!!
怎么会有三十几岁还这么幼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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