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夏天的傍晚，太阳不舍得离开，六点有余的时间，室外好似还停留在三四点左右，唯一有些区别的是光线熏染成暖黄，照射在人身上没有那么刺痛。
陶尔梨坐着梁云枫的车赶到了医院。
她翻出之前跟李倩微信上聊天的记录，查找出李倩曾透露过的医院信息，梁云枫和姜小朝因为还有工作的原因，坐在车里目送着她进入医院大门后就离开了。
陶尔梨找到住院部对应楼层时，撞得正巧，远远看见走廊尽头有两人在纠缠着。
“请你别这样！”李倩抽回手，厌恶地看着赵康杰：“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赵康杰没理会她嫌弃的眼神，嘻嘻笑地又上了手：“你看你这不是有难处吗，要是我不提一声，只怕是那房子少卖几万的事，几万块说多也不多，可需用钱时，说少这可不少呢。”
听到钱，李倩有一瞬间迟疑，手臂被他握住，肌肤上传来一阵亲昵抚摸的时候，她忍无可忍：“房子不是我的，我又不是卖主，我稀罕你这点钱？”
李倩极力挣脱，赵康杰仍然不放手。
陶尔梨在两人拉扯的时候从容地靠近：“赵董这是来探望谁呢？”
赵康杰听到有人在叫他，立刻收回手，转头迎去，当看见来人时，不自然地心虚了一下。
喜欢在高层会议上刷一波存在感的他当然认识人事部经理，还经常在枕边听董喻诗讲起过她，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至少听下来，他即使不跟陶尔梨接触也知道她并非等闲之辈那么好惹。
“哦！”赵康杰手将她一指像是刚把她记起来了：“是陶经理吧，我这不是刚好下班了随意走走嘛。”
“随意走走？”陶尔梨似笑非笑地兜着他的话：“来医院随意走走可不叫吉利话。”
无事不登三宝殿，赵康杰自然也不敢说自己是来关心公司职员的吧，要是真有交情不错的人在此，说这话倒也不至于别扭，可一个人事部的小职员跟他无亲无故，要敢说自己是因她而来，说出去不得有损颜面啊！
“这不刚好巧了吗，下班的时候我喉咙沙哑疼痛，我就顺路来开点药吃。”
说着，赵康杰装腔作势地摸了摸喉咙。
“这确实要吃药。”陶尔梨往李倩走近了一步，不再问赵康杰改问她：“李倩，你跟赵董还挺熟的啊，刚才我走过来，看你们聊得挺火热。”
“这事啊，这事说来话长，”赵康杰抢着说道：“陶经理你可能不知道，她亲戚要卖掉一套小户型住房，中介刚好跟我是朋友，我看这姑娘也是雷暨的，好说歹说也要让我那朋友给个好价钱她吧，来医院正好也碰上了她，正跟她说这事呢。”
陶尔梨收紧脸色，不露笑也不露肃色，扭过头看了眼李倩，带点意味深长地说：“原来是这样。”
赵康杰别的本事没有，饰非掩丑的本事可修炼得精，他带着长者的慈笑，轻轻拍了拍李倩的肩膀：“都是一家公司一家人，这忙我给你保证办到，我这苦口婆心说了那么久，都是为了你亲戚着想，生病了有点难处很正常，所谓有难八方来支援，况且这对我来说只是件小事，你也不必拒绝。”
李倩无言，微微地别开了脸。
话说到这份上了，赵康杰也知要找个借口马上离开，于是说有点要事要办，人就溜走了。
陶尔梨看他走了，便在走廊座椅上坐下。
李倩仍站在原地：“陶姐，你怎么会来？”
“听了点消息。”陶尔梨将头靠在墙上，面色缓和，摊开了手：“不好意思啊，来得有点急，忘了带点水果来。”
“说什么呢。”李倩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陶尔梨：“赵康杰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了？”
李倩：“大概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陶尔梨对这个时间产生惊讶：“一个月来你都不说？”
“也不是天天这样，我觉得没必要小题大做，只要他没有得逞，兴趣一过就没事了。”
“所以就这样拖着过了一个月。”陶尔梨皱着眉瞧她：“那他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没？”
李倩摇了摇头：“大伯母带着大伯来周沅市看病的时候，已经在老家花了很多钱了，到了这里后他们就开始盘算把另一套小房子卖掉，我也是后来才得知的，我代他们出面与中介沟通，就遇上了赵董，他知道了我这边的事后，就以房子卖多卖少来跟我交涉。”
“他怎么会认识你的？我印象中他在公司里除了高层领导，职工人员可不见得认识几个。”陶尔梨始终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不已，“我可不相信他这人能记住大半个公司的人，可能我没去高层开例会的话，他都叫不出我名字呢。”
这么随口一说，陶尔梨的脑里被一条线串联出了一个信息，她突然顿悟。
她出差的这些天，都是李倩去替她开的会。
李倩：“我不是帮陶姐你去开会吗，他是那个时候认识我的，所以在得知我要卖房后，才会以此纠缠着我。”
“你就傻呆呆地被他纠缠？”陶尔梨恨铁不成钢，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像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坚强独立的李倩了，“你最近有难处吗？”
李倩听不懂似的：“什么？”
“别拐，说正经，你是不是在犹豫着什么？”陶尔梨直觉很敏锐，“除了卖房，他是不是给了你什么条件？”
李倩噘着嘴没说。
“赵康杰刚刚说你有难处，还刻意提醒了你，他这分明是在威胁你不要说出来，”陶尔梨直视她：“我希望你能说出来，有些事靠靠朋友总比靠那些不怀好意的人来得好。”
“我我没有接受他的提议，我一直在拒绝他”
李倩回想自己近几次跟赵康杰谈话，他每谈一次就会提多一点筹码，让她从一开始的坚定慢慢转化为犹豫，这也是赵康杰为什么会坚持不懈找她的原因，因为他看出了她眼里的动摇，觉得有希望，便穷追不舍。
想到此，李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她都快支撑不住。
她红着眼圈，“陶姐，我大伯前段时间确诊为晚期，就算卖了房，只怕也填补不了以后的费用。小时候爸妈做生意失败，我们连家都被抵了出去，大伯和伯母那时帮持过我们，我们也暂住在他们家好几年，他们对我家来说是救星，这次他们有难，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可是”
可是，得病这事就是个大洞，怎么填都填不满，她也不屑做出卖身体那种事情，可是得钱来得最快的，偏偏是这种事。
李倩：“那套小户型住房，本来是大伯和伯母打算送给堂哥作为婚房的，虽然很小，也是他们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这下说没就没，堂哥没句怨言，他只是个工人，为了几百块全勤硬着头皮不敢回来现在大伯母在盘算着把老家那套房也卖了，我实在不想让他们走到这一步。”
陶尔梨安静听着，在触及李倩那双红着的眼睛时，心里满是心疼，而自己此时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轻轻抱住她。
李倩倒在她怀里，强忍眼泪不往下掉，怅然道：“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寂静的走廊里，两个人影依偎着，彼时无声，凉薄的空气中散发出悲而凄咽的消毒水味道，掩盖的是多少曾经过和停留在此的苦泪。
“你说的事情我知道了，我认识不少这方面的朋友，可以帮你问问。”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笃定的语气，陶尔梨才浅浅露了个笑，回道：“谢啦学长，有你帮忙总好过赵康杰那个见风使舵的混蛋。”
罗成森第一次亲耳听到她骂赵康杰混蛋这种话，意趣盎然道：“爆发小宇宙啦，以前你憋得可费劲了吧。”
“是啊！”陶尔梨做了个深呼吸，才压制了一点躁动：“以前他想怎么样我不管，现在还来迫害我身边的人，这个我真的没法忍。”
“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他是个董事，我只是个员工，我又不可能当街骂他打他吧，先忍着呗，以后要是有机会肯定要还回去。”
“行行行！”罗成森说：“有什么好戏的话再通知我，我绝对会抢头座。”
挂了电话，陶尔梨走到路边等车。
十五分钟前，盛正给她发了信息问她在哪，她回复后，他说要来载她。
又过了几分钟，盛正的车停到了她面前。
她刚坐进车里，盛正就问道：“来医院做什么？人不舒服？”
她摇头，并简单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下，主要把重点都聚焦在赵康杰身上。
盛正看出她很生气，随手把车载音乐打开，然后安稳地开着车。
“可能因为我自己受过这样的对待，所以看到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我实在看不过眼，”想起自己的经历，陶尔梨越想越气，“没有真正想帮助的心可以不帮，但拿这种对别人来说很重要的事情当做要挟，是真的禽兽不如。”
“嗯。”
盛正回应着她。
陶尔梨继续呕心输出：“他就该跟张建一样进牢里待着才会老实！”
盛正：“但是他的行为目前来说不算违法。”
“我要求不高，要是能赶出公司就行，眼不见还干净呢。”陶尔梨按了按眉心，从衣袋里摸出手机。
盛正睨了一眼：“你做什么？”
陶尔梨：“场外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