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蔷薇本就该肆意妄为
江玥宁的话音落下后，前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作为王府最高掌权者之一的颢王妃，看着细碎阳光笼罩下的江玥宁，眼底却浮现出了格外难辨的情绪。
她既欣慰宁儿长大，懂得怎样与家人和睦相处；又怜惜宁儿居然遭到这样的委屈；甚至还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似乎是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仓惶。
简直像是看到一株蔷薇，在沉沉的期盼下，终于收敛了浑身的尖刺，开出了满枝盛桃芳华。
于是，颢王妃开始有些慌张了，毕竟无论蔷薇多么扎手，她的美好、肆意张扬都是无可替代的。蔷薇本就应该在温室中肆意生长，而不是剪掉她的特别。
可如今，她都做了些什么。
斥责、贬低、打压宁儿的每处错漏，甚至强行命令宁儿和不喜欢的伴夏笑脸相迎。
如今宁儿终于变成了在诬陷后，都不再争辩什么，甚至大度的原谅伴夏。一如她当初期待的那样，却更让她心底难安。
因为她开始不敢想，宁儿究竟经历过多少次这样的委屈。
倘若不是府医说宁儿郁结于心，她要多久才能发现宁儿是如此的惹人怜惜。她错过宁儿童稚的纯粹灿烂，又差点错过宁儿的鲜活舞象之年。
而且，她们当初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这光鲜亮丽的世子生活，未来继承的嗣王之位，真的是宁儿想要的吗？是不是被疼宠怜惜的女儿身，才是宁儿想要的生活。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颢王妃，最终还是攥紧了手中的丝帕，压下了眉心泛起的皱褶，轻柔温和地开口道：“宁儿，你若是心里委屈，都可以和娘说，娘来为你主持公道。”
被打量了许久的江玥宁，确认过颢王妃眼里并没有任何怀疑神色后，才泰然自若地应道：“孩儿不委屈。”
毕竟刚才说得也都是实话，她昨天做好了各种意外打算。却偏偏没想到，颢王夫妻会齐刷刷地站在她这边。这也打消了她怀疑原主不是亲生的想法。
原本气势迫人的颢王，此时眉眼中也闪过了极为复杂的色彩，却又快速用眨眼遮掩掉所有的异样。
抬手拍了拍身旁，似乎还想说什么的颢王妃，低低感叹道：“宁儿真是长大了。既然宁儿都这样说，事情就这样定夺吧。”
听到最后判决的六个道士，几乎要欣喜若狂了。
其中更有两个道士更是感激涕零地俯跪下来，抱着江玥宁下摆，恳求世子能收留他们两人，以后他们愿意一辈子当牛做马回报这份恩情。
最后还是管家发现颢王表情不对，出手拉住两个僭越边界的道士，严厉批评道：
“大胆，减轻你们的罪罚，就已经是世子仁慈了。如今你们居然还想赖上世子，趁机来谋取王府的差事。未免有些太蹬鼻子上脸了，赶紧松手！”
在这和乐融融的气氛中，匍匐在地上伴夏，这才后知后觉地停止了哭泣。
怔楞地望着被众星捧月的江玥宁，用两句话就彻底改变了她接下来的命运。
一如她们初遇的那一天，对方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精致的脸庞一如江边清宁的月光，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贵公子的气度。
可对方回答姨母的话，却格外恶劣，直接令她心坠冰窖。
“本世子以后绝不可能娶你。”
而更恶劣的事情还在后面。
对方看到她被府中恶仆刁难时，居然让她坚强点，遇到这种事直接还手。
他懂什么？！
他作为高高在上的世子，只需要吃喝玩乐的勋贵，怎么能明白女子在这世道的艰辛，怎么能明白女子究竟要承担多少东西。
从那之后，满心想要报复的她，便开始拼命讨好王爷和姨母。将往常欺负过她的恶仆一一收拾后，她也想看看，坠入泥潭的表哥，是否能像他说的那样冠冕堂皇。
随着她第一次挑拨姨母成功，看到表哥脸上的愤怒时。她体会到了报复成功的乐趣，原来她也可以将那样矜贵的人拉入泥潭。
可随之而来便是无穷的惶恐。
她明白表哥虽然心思简单，却长得很讨人喜欢，只要改改恶劣的脾气，还是很容易赢得他人的喜欢。
一旦表哥与姨母重归于好时，便是她跌落谷底的时候。
而在她的忧惧中，这一天也还是来了，
但她的表哥，在较量胜利的这一天，没有落井下石。
他就像是被众星捧着的月亮，光明到令她心底阴抑自卑的情绪不断膨胀。却又令她莫名产生了落泪的冲动，像是看清了满身污垢的自惭形秽。
想到这里，伴夏忿忿地咬住了唇瓣，遏制住了眼底将要涌出的泪珠。
愤懑地想要找些表哥的缺点，转移着心底的情绪。
真是个笨蛋，不知道养虎为患吗？为什么要救她……
——
身份暴露风波结束后，次日来拜访的常炼，在听到整件事的经过与处理结果后，控制不住地拔高了音量：
“什么？世子您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了？如今还要每天与她见一次面？”
单手抛接铁球锻炼的江玥宁，自然不能说出她是为了伴夏的厌恶值续命，才制造出两人每天的见面机会。
只能朝面前的朋友含糊其辞说道：“毕竟伴夏是本世子的表妹。也没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如今这种处置她就可以了。”
“凌伴夏还不够坏吗？她简直就是个毒妇！也就世子您能容得下她了。”
义愤填膺的常炼急得在地上直转圈圈，突然向想到了什么般，恍然大悟说道：
“等等……世子，您该不会是正如那些下人所言。对那个毒妇产生了情意，昏迷时都能分辨出是她在照顾您，所以身体才会渐渐好转吧。”
“邦当”
听到这里的江玥宁，惊得连球都顾不上接了：“谁说的？”
但江玥宁这样的反应，落在常炼眼中，便是世子没有否认这种说法。
因为世子第一反应不是斥责。而是寻找散播流言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世子还想要维护那个毒妇？
想到这里，常炼的脸都灰了，他完全不能接受，他想要追随的世子，居然被一个毒妇迷住了。明明世子这样条件优渥的男人，配多么优秀的贵女都不为过。
心中还抱着一层侥幸的常炼，决定将话再说得直白点，以免误会世子的喜好：“现在是谁说的那话并不重要。还请世子告诉常某，您是不是准备娶凌伴夏那个毒妇。”
眼见事态渐渐向离谱的方向发展，江玥宁赶紧摆摆手，撇清两人之间的关系：“常炼你不要乱说，表妹以后还是要嫁人的。这种话传出去，对她的影响不好。”
见此，常炼的心却依然凉了半截。
世子居然还在考虑那个女人的影响，难道是世子在单相思毒妇表妹，得知对方心另有所属后，便为爱放手，只愿看到对方幸福。
那么世子在被设计后，还制定出如此宽容的反击计划，便也解释得通了。
幸好他想办法多设计了一招，给了伴夏这个坏女人应有的报应。
为了将执迷不悟的世子拉回来，常炼直接取出了这些天收集的证据，详细记录了伴夏是怎么挑拨离间的。
将所有证据浏览一遍的江玥宁，顿时为常炼优秀的探听消息能力肯定地点点头。这确实是伴夏能干出来的事，常炼的调差结果真是丝毫不差。
那么今天检阅伴夏读后感时，就再严厉点吧。让伴夏再重写几遍，作为对方做坏事的惩罚。顺便赚取一笔续命的厌恶值。
“世子，您要是碍于情面不愿出手，担心留下不好的风评。那常某愿为世子效劳，将这些证据统统交给王爷。相信颢王爷未来定会给您一个应得的公道。”
眼见言辞灼灼的常炼，说什么都要处置伴夏，将表妹彻底赶走。
江玥宁心底是十分感动常炼维护的行为。
但她作为一个依靠厌恶值续命的万人嫌。在这所剩无几的生命值面前，也只能说些什么场面话挽回下现在的局面。
“常炼，本世子明白你的好意。但在你有所行动前，还是想讲讲，本世子是怎么想的。”
尽管常炼的面色依旧难看，却也依然安静下来，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表妹许多做法确实不妥。可作为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她尝遍了世间的人情冷暖，自然想寻找一个能栖身、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只是她困在这狭小的宅院中，便也将心彻底锁在这里，抢夺这有限的关爱与呵护。她像是藤蔓般拼命掠夺一切阳光、水、肥料，即便为此绞杀掉其他花草树木，也在所不惜。
“尽管本世子不赞同她的所作所为，却依然想给她一个机会，一个从先贤书本中开拓见闻的机会。了解到世界原来是这样的广阔，生命不止是这深深的宅院，还有很多未被发现的美好。等待她花心思去研究。
“倘若她到时候依旧执迷不悟，我们到那时再商讨相应的对策，常炼你觉得如何？”
此时的常炼已经是越听越激动。
褐色的瞳底甚至浮现出一层显而易见的敬仰，手脚也不自觉地恭顺收拢，摆出极为恭谨的姿态，或者说是学院学习的姿态。
但还没等他发表什么想法，便神情一转，眸光冷厉地看向木窗，脱口而出的声音像是浸着一层寒霜：“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