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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上香--那我只好与你同流合污了

又过了两日,谢家便正式派人来府上下聘。至此,全盛京的人都知道了我珈禾郡主挑中了谢三公子作我的郡马。

但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人不知道。

一个是因为大珩与胡羌战事突起不得不连夜出征的我父王,另一个则是谢家的侯府夫人,我未来的婆婆--应奉若。

说起来我这个未来婆婆,着实是有些神秘。我林谢两家虽是世交,我却几乎对这位侯府夫人没有什么印象。记忆里大概只见过一两面的样子。

只知道她是旧相应明沉的小女儿。而应相是侯爷伯伯的老师,在朝堂上多有提携和照顾,两人不光是有师徒之情,更有忘年之交。

后来应相年迈,且多年操劳国事落下了些病根,病倒后很快就去了。临终时将女儿托付给了他最得意的门生谢侯爷。

但侯爷并没有应旧相之托,立刻接应奉若入门。而是以守孝三年为由,将这门亲事暂缓。

而这三年间,应相去了,应家的几个子侄都是些庸碌之辈,不仅在文治武功上毫无建树,还将家产迅速分了分之后便作猢狲散。只剩下应相的夫人带着她的女儿应奉若无奈之下回到了天庐投靠母家。

守孝期满后,侯爷也迟迟没有提亲,应相夫人的母家见侯府迟迟没有动静,也逐渐无力照拂应家母女,便打算将应奉若许配他人。

听闻应奉若不堪悔婚再嫁之辱,曾投湖自尽。

幸遇途经船家救起,留了一命。在那之后,侯爷不过月余便迎了应家女儿入门。

所以世人都说,这侯爷伯伯当初是迫于形势,遭到奉若伯母寻死逼婚才就犯的。

可奇怪的是,侯爷在娶了伯母之后,并未再纳任何妾室,不仅连生四子,连随侍的丫头们都尽数换成了小厮。

本以为这谢侯爷二人是伉俪情深,夫妻和睦之时,谁知这谢家伯母以产后体虚,需要静心修养为由搬到了紫光寺清居。起初还每几个月回侯府小住几日,后来说是身子弱经不起颠簸,所幸就在寺里住下了,几乎没再踏入过盛京,更别提侯府了。

辛苦了谢家的几位公子,他们几位年幼时不方便舟车劳顿,很少有机会见到母亲。倒是现在年纪长了,可以独立行动后才得以三不五时的去寺里看望谢夫人。

谢玉叔陪着他二哥来给我道歉那日,临走时与我相约三日后,也就是今日,去紫光寺一同看望他母亲,顺便将我二人的婚事告知其母。

一大清早,母亲便命小厨房忙活着给我准备些素点心好叫我此次带上。除此之外,还预备了些不甚名贵但十分新鲜的蔬菜和补身药材。

母亲真是七窍玲珑心,既知道侯府夫人久居佛寺,生活起居也崇尚素朴,但又要周全礼数,尽到心意,实在叫我暗暗叹服。

我也叫了知给我梳了个素雅的发髻,挑了身轻便的雪青色裙褂穿上,便出发去紫光寺所在的会(kuai)凌山脚下与谢玉叔汇合。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的马车还未到山门,就看到不远处一个清瘦的身影背着竹筐正站在那里候着。再行近些,才辨认出是谢夫人,她着一身棉质的素衫,神色怡然。

我赶忙整理了下衣衫,下了车。

我向谢夫人见过礼后,便示意了知去接过夫人身上的竹筐。夫人笑着摆了摆手,问我这一路上过来是否顺利,诸如此类。

一番寒暄过后,她见我还不挪步,说道:“我在寺里的小园内种了些菜,今天是施肥的日子。叔儿已经先上去帮我浇肥了。”

这一番话更叫我羞愧难当。叫一个体弱的长辈下山至山门候我已经够没规矩了,好在没看到谢玉叔的身影,还以为至少没规矩也能拉个垫背的。谁曾想这个心机深沉的人,约我辰时山门相见,自己却抛下我早早上山上尽孝装乖去了。真是气煞人也!

“是我昨天派人通知叔儿今日早些来帮我浇肥,你女儿家出趟门本就繁琐又辛苦,便叫他不必知会你,希望你不要见怪。”谢夫人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边说着,一边拉起我的手轻拍了下。

“怎么会?叫夫人在山下久候,实在是观儿失礼,夫人您不要见怪才是。”我赶忙行礼致歉。

“无妨无妨。”谢夫人对着我浅笑了下,继续说道,“昨天夜里下了一场雨,这今日山间新冒出了许多蘑菇,郡主若是愿意,咱们可以边上山边采些上去,晚点用这些菌菇做个汤,十分鲜美。郡主意下如何?”

“那自然是好了。伯母还是唤侄女观儿吧。”

我心里暗暗惊讶,眼前的谢伯母与那传说里刚烈疏离的模样不仅大相径庭,而且能背着竹筐步行上下山,丝毫可看不出体虚身弱的样子啊。

我叫了知拿着我带的礼物先行上山,自己跟着谢夫人采菇。

本以为谢伯母是想借此机会单独同我聊些什么,但除了教我如何分辨有毒和无毒的蘑菇,怎样将蘑菇能够更完整的从土里取出,教我认识这些无毒性的可食的蘑菇的种类,别无其他。

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捡了满满一筐蘑菇。为了分担重量,谢伯母同我轮换着背蘑菇,很快便爬到了山顶,到了谢伯母一直清居的小院。

虽然这个过程中,我同谢伯母无甚交谈,但不知怎的,就在这简单的体力劳动中觉得彼此间亲近了许多。而这种亲近没有长晚辈之别,是一种舒服自在的感觉。这种舒服自在,我在谢玉叔的身上也有类似的感受。

一推开院门,就看到谢玉叔脚着竹履,两只裤管卷到小腿处,上身也只着汗衣,袖口扎起,两只手握着长舀,在给离他远处些的秧苗们挨个浇肥。那全神贯注的熟练模样,若不是知道他是侯府公子,无人会怀疑他是山野农夫。

那粪肥的气味着实有些呛人,了知在我身后都下意识地去遮掩口鼻,我也不禁簇起眉头。

谢伯母意识到我们不习惯粪肥的气味,便叫我们去屋里去洗手、洗蘑菇了。

我同了知一同洗完手后,了知就自然地接过竹筐,叫我去歇息。“不用了,了知。这又不是什么重活,我可以的。”

了知也没再拦着,只是帮我把桶里的清水都倒在一个大盆中,拿了两只板凳放在了盆的两侧,盆的另一边摊着一块沥水的竹屉。

我突然间意识到,原来以为了知青荇她们干的这些杂活不过是用些体力外加熟能生巧罢了,但见了知刚才三两下布置却考虑到如何让整个流程更省事更方便的样子,让我第一次发现是我之前小看了这些杂活和这帮丫头们的智慧了。

我坐下照着了知的样子,依样画葫芦洗了起来。起初洗得很慢也不怎么干净,洗了几个之后就愈发熟练了起来。

谢玉叔浇完肥就去梳洗了,谢伯母过来拿洗好的蘑菇,准备去做晚饭。

“观儿,累吗?累了就歇会儿吧。还有你,丫头,累了就先不做了。”谢伯母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我和了知。

“回夫人的话,奴婢不累。剩的不多了,很快就弄完了。”了知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受宠若惊,怯生生地答道。

我也只是回过头来看着谢伯母,摇了下头,便低下头继续了。

“那我们晚上吃苋菜包可以吗?再加上一个蘑菇汤。”谢伯母继续问道。

“当然可以。听起来就很美味。”我和了知先后答道。说完,谢伯母就满意地抱着一筐新摘的苋菜去厨房里忙活了。

“小姐,这谢夫人同传闻里说的好不一样啊。”了知小声地嘀咕。

见我没接她的话,她又继续问道,“小姐,今天上山谢夫人同你说了什么啊?谢夫人对你和谢三公子婚事的态度如何啊?”

“你这个知了干个活都停不下来嗡嗡。”我玩笑地白了她一眼,继续手上的活,“没什么,只是教了我如何辨别有毒和没毒的蘑菇。”

“完了?那对你和三公子的婚事没说点什么吗?”了知疑惑又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看着她这个一脸难以置信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来偷笑。“还教了我怎样更加完整地从土里把蘑菇采出来。满意了吗?我的了知大小姐?”

“不是,小姐,谢夫人当真对你二人的婚事一事只字未提吗?你确定她老人家知道你与谢三公子的婚事吗?”

“嗯,只字未提。不过应该是知道的。”我一边把沉着泥沙的那盆水泼了出去,一边回忆了下今日的细节答道。

“观儿,了知丫头,晚饭好了。”只听到厨房里传来谢伯母的声音。

时间刚刚好,我们洗完了全部的蘑菇,谢玉叔也梳洗完回来了。

谢玉叔熟练地布起来碗筷,但桌上的碗筷却是四个人的。

我看了眼饭桌,刚没来得及问出口,谢玉叔便说道:“观儿,叫了知一同坐下吃罢。这里没有外人。”带着略带问询的笑意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便钻进了厨房,看有什么可以帮到谢伯母的。

我帮着谢伯母将汤端上了桌,了知同谢伯母将刚出锅的芥菜包子也紧跟着端了上来,落了座。

只见谢玉叔站起身来,先盛了一碗汤给他母亲,再盛了一碗给我,最后才是自己的。

谢伯母说了声谢谢,便专心吃了起来。

“味道如何啊?”谢伯母看了我们一圈,问道。

“不错,没想到素包子也可以这么好吃!”了知这个小吃货率先答道。

这个丫头越发的没规矩起来,我瞥了她一眼。

谢伯母开心地笑了起来,给了我个眼神示意我无妨。“那就好。叔儿那你以后就多带着你媳妇来吃,了知丫头也一起来啊。”

我拿着汤勺的手顿了一下,“媳妇?”我是听到了谢伯母说“媳妇”了吗?

“只是有一点,在我这个小园里,不论尊卑,想吃饭就必须得劳动。行吗?”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谢伯母的声音就继续传来。

“儿子自是没问题的,就怕观儿这一回叫母亲累坏了,吓得以后怕是不敢来了。”谢玉叔玩笑着说道。

这母子俩如此这般提前进入婚后角色,倒叫我没了主意该如何反应。若接着往下说,毕竟还未大婚,难免有些失了女儿家的矜持;若不接茬,又颇有不满意今日安排,扫了谢家母子颜面之嫌。

只有一点我很确定,谢伯母对于我和谢玉叔的婚事已然知情。

“世侄女,我同叔儿方才是与你玩笑的,莫要见怪。我们母子没外人在我这小园里时,就没大没小惯了,别吓着你啊。”谢伯母赶紧解围。

我赶忙讪笑道,“不会不会。”

后来便只是说了些片儿汤话,感谢我母亲带来的礼物,讲了讲我的童年趣事、糗事诸如此类的,把这顿饭吃完了。

谢伯母有晨昏定省的习惯,叫谢玉叔带我们去了给我们准备的客房,便没再多留我们。

客房不大,素朴却也雅致。毛巾被褥看起来都是新换的,屋里还放了我喜欢的新鲜的栀子花。

“观儿”我刚准备关门便被谢玉叔叫住了。

“怎么了,玉叔哥哥?”

谢玉叔将我向房门外引了几步,鬼鬼祟祟地问道“方才见你没吃多少,要不要再去吃点?”

“啊?”我寻思这荒山野岭,还是佛寺内,能有什么可以吃的啊?我这个肉食动物装着清心寡欲吃了一天素已经够了,对于加餐邀请实在不感兴趣,便决心婉拒。

“谢过玉叔哥哥,我还好,今日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息了。”

“那行吧,那我便自己一个人享用黄牛肉制的肉干咯。”谢玉叔一脸遗憾作离开状。

“哎,且慢!玉叔哥哥,这佛门清净地怎可杀生食荤呢?小心我去告诉夫人!”我立马一副抓住了他把柄后痛心疾首的样子。

“那怎样才能让观儿妹妹高抬贵手,放小的一条生路呢?”谢玉叔一脸无奈地笑着。

我一副内心挣扎地样子来回踱着步,假装思忖了好一会儿,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我只好与你同流合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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