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后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样的?
八轩、硝子和杰跪坐在静雅的和室中,从表面上看正襟危坐,但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这三人早已神游天外:庭院里的枯山水和惊鹿,在现代社会只有性格严厉的守旧老古董才会摆设了。
在族中习惯了这种氛围的悟像是回到了京都老家一般适应良好,还在饶有兴致地左看右看。
将时间倒转到两天前。
他们在藤袭山大闹了一整天之后,当晚在山下的藤屋稍事休息。
正当六人围坐在矮桌前,深沉地目视着桌上鬼气森森、瑟瑟发抖的方块,要说点什么时,隐的后勤人员带着信件姗姗来迟。
原来是鬼杀队的当主原本打算在七天七夜的最终选拔结束后便邀请四人至宅邸见面,没想到他们只花费了一天时间,只能临时派遣隐在深夜时间前来接洽。
“……多有打扰,万分抱歉。”四位只露出双眼的蒙面人士诚惶诚恐地行了大礼。
在现代社会哪怕公部被爆出财政危机也只是在电视上鞠躬了事,没目睹过此等大礼的硝子、杰两人顿时感到压力山大。
小八平静地移开视线,觉得此事跟她没有关系,悟烦人地戳着她恬淡的脸孔,被她抓住食指往后一拗!
“痛!”
被这样一打断,骰子鬼的事只能暂告一段落了。
于是第二天,咒术师四人就和炭治郎与伊之助分别,要去往产屋敷宅邸。炭治郎和伊之助也接到了新的任务,即刻就要出发。
原本要向他们解释的骰子鬼,也只好遗憾等待重逢时再详细告知。
鬼杀队当主的宅邸是绝对保密的地点,路线由隐的成员分别带领,每位成员只知晓其中一段道路并逐个接力,成员也会经常更换。
去宅邸的人都会被蒙住双眼,由隐全程背送。
这时就出现一个巨大的问题。
因为巨大的身高差,当隐背起悟和杰后,他们的双脚全都拖在地上,形象点描述的话,就像汉字‘后’一样。
悟和杰的表情都相当傻眼。
场面实在太过荒唐,硝子指着他们疯狂大笑,八轩也从嘴角发出‘呲呲’的漏气声。
最终顽强的隐选择了将人高马大的二人捆在自己身上。
好重,这两人是大猩猩吗,他们的腰要被压断了!但是主公下达的命令,就算是死也要完成!
于是四人被黑布条蒙上双眼,跌跌撞撞地出发了。
可惜蒙眼这一招对普通人有效,面对六眼却毫无效果,甚至还让悟觉得减压效果不错,更别提还有杰的侦查型咒灵[百目鳗]跟在众人身后,将路线尽收眼底。
背着八轩的隐觉得自己全身凉飕飕的。
虽然在夏日这样的温度非常怡人,但这个女孩的体温会不会太低了一点?而且浑身好软,她真的有骨头吗?
八轩倒是非常的惬意,隐的大姐姐背后热烘烘的,身上有一股好闻的紫藤花香味。
人迹罕至的小路上只有蝉鸣,阳光透过布条隐隐绰绰地在眼睑上形成光斑,浅浅的风吹拂在脸上,摇摇摆摆的跑动像是摇篮。
背着她的人很弱小,是一只手就可以掐死的程度。于是自然而然,她无忧无虑地把头往大姐姐的肩上一搁,睡着了。
一直默默留意着四周的悟一顿,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精确地往后一看,把他身后的隐吓了一大跳:这个相貌优越的少年好像被蒙住了双眼也什么都看得到一样。
少年的视线越过她落在她背后的少女身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容,接着竖起食指比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虽然对鬼杀队的当主心生好奇,但他们并不会就这样对对方轻易放松警惕。不如说他们内心对领导者都没有好印象,能保持此刻的好奇和期待已经是最大的敬意了。
查清路线是最基本的,在原本的计划中,假如他们真的遇到本人,在他身边放下咒灵也是其中一步。至于这个咒灵是最终意欲保护还是威胁,就要看当主大人自己的为人了。
然而当一个脸上有紫色瘢痕的病重之人被侍童扶着缓缓出现在四人面前时,他们发现,这个人……早已被深深诅咒了啊!
不像普通的咒灵出于纯粹的恶意无差别地攻击人类,他们面前之人所中的诅咒像一株菌落一般独独寄生在他的血脉中。
菌丝从他的体表茂盛地生长出斑斓艳丽的伞盖,恶毒地吸取着他的生命力,弥漫的咒力如同五彩的孢子一般在空气中四散,简直浓郁到了令人看了就喉咙发痒的地步。
如果不是这股咒力令人无法忽视,菌株诡异的奇景实在堪称豪奢。
而且——他们的目光向旁边移动,在一旁的侍童身上也有菌落的寄生,只是不像那位成年男性那般庞大。
简而言之,就是一株迷你蘑菇倚靠着一株大蘑菇的画面。
四人齐齐伸出食指:“我说你们,被诅咒了哦。”
这个咒力,绝对可以被评上特级了吧?
简直像整个大正时代的恶意都汇聚于此一般。
“第一眼就发现了吗,各位阁下果然不同凡响。”然而被无礼指着的人只是包容地一笑,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面不改色地在他们面前跪坐下来,向他们俯身行礼,“初次见面,我乃鬼杀队的现任当主,产屋敷耀哉。这位是我的亲生子,辉利哉。”
可即使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他虚弱地喘咳不止。
果然越是美丽的植株,越是有毒。
‘无法原谅……无法原谅……’
庞大的毒菌震动着,发出悲泣的呓语。
就好像要让这一族的每一代人都尝尽它们千年的血泪,在它们的灵魂被解放之前,决不允许他们无知无觉地过上自己的生活一般,要用他们代代的性命来偿还这份无休无尽的悲苦和怨恨。
这绝不是单单一个人的所作所为就可以滋生出的咒灵。
不过好在,它似乎只针对面前这位鬼杀队的当主,并没有毒害其他人的意图,但即便如此,四散的孢子还是令人十分不快。
“到底是怎么回事?”硝子质问道,“一般人可不会被这么棘手的诅咒缠上。”
这个人果然不像炼狱和炭治郎他们说的那样值得信赖吗?
她从生死一线救回来的炼狱那副从心底由衷景仰的模样如果是被愚弄的结果,这样的假设让硝子心中难得产生了一丝怒气。
诅咒的存在,让咒术师的四人对鬼杀队的当主产生了怀疑。
“确实如此呢。”菌株的震动让产屋敷耀哉的嘴角溢出鲜血,然而他只是习以为常地拿出怀纸擦拭了一番。
一旁的辉利哉想要去取药,被他摇头阻止。
他的双目已经失明,遍布瘢痕的面孔也令人生畏,可他的一举一动仍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风姿,恰如他的恳切之言:“原本这是对所有鬼杀队的队士都应保密的内容,但是不如实以告的话,只怕会引起各位阁下的误会吧,那么还请恕我交浅言深了。”
这是从未对家族以外的人透露过的内容,即便是他也尝到了一丝忐忑的滋味。
“实不相瞒,吾等一族的祖上和鬼舞辻无惨乃是血亲。所有因为鬼而流下的血、因为鬼而滋生的怨恨都会变作诅咒降临吾辈一族,所以家族中所有的男性都会罹患重病,活不过三十岁。阁下们所见到的,应该就是这样的诅咒吧。”
“这听起来也太不公平了吧,”杰皱眉道,“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说也该找无惨去报复吧。你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这也太没有道理了。”
他并没有轻易相信产屋敷耀哉的所言。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直沉默注视着产屋敷的悟:“不,恐怕它们公平地报复了两边。只是这些报复在这边是致命的诅咒,在那边却被迫化作养分,变成无惨的力量了吧。”
“明明是血海深仇的恨齿,最终却变成仇敌的力量,该是何等不甘和煎熬的地狱啊。”产屋敷耀哉听闻,流下了因共情而感到痛苦的泪水。
但他是心性坚强之人,很快用袖子擦干脸颊,再度行礼,坚决地说道:“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这是他们百年来都没法看穿的真相,所以为了他自己,为了所有人,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这个结果。
仔细一看,这位鬼杀队的当主不也就是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顽固小哥吗?
差一步也快坐上五条家主之位的悟摸摸下巴,说出了起他在藤袭山的见闻所得出的结论:“因为诅咒会因为负面情绪的变多而增强,而鬼,就有一部分是诅咒。”
“诶?”除悟之外的所有人都露出了豆豆眼,包括八轩。
不说复杂的内容,最基本的知识她姑且还是知道的,就比如:“诅咒是没有物质体的吧?”
“这点就待会再解释啦。”悟嬉皮笑脸地拍了拍她的脑瓜,“总而言之我暂时相信这家伙了。比起这个,我们要不要先解决了这个诅咒再谈?虽然对我是没什么影响啦,但是看着很烦诶。”
“而且杰,你其实很想收集这个吧?”
被点到名的杰一愣,严肃的表情破功,只能无奈一笑:“被你看穿了啊。”
既然悟下了判断,硝子也会无条件地相信,反正出事了就唯他是问。这样一来,炼狱和炭治郎都没有看错人,这就比什么都好。
她松了一口气,不满地抱怨起来:“不要说话说一半啊,五条。”
八轩在杰的示意下已经抽出天丛云剑,起身摆好了居合一斩的起手式,淡淡地说道:“请不要动,不然会被削掉头。”
坐在剑锋范围内的两位产屋敷大人愣了愣,没想到咒术师的阁下们是这样雷厉风行的风格啊。
说实话,他们是不应该这样轻易地答应的,至少也应该在一名柱的见证下再行祓除。
但是信赖是以信赖来交换的,他们很快点头道:“有劳各位了。”
八轩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拔刀、收回。
那是怎样的刀光,如冰川般森寒,如蛇牙般致命,平滑如水,迅捷如光。
只是这样的一斩只在看似柔软的毒菌上留下深深一道割痕便很快复原,横亘千年的诅咒并不是这么简单可以祓除的。
但是这就足够了,毒已经顺着刀伤渗透了进去,与菌毒相抵,将其实力暂时削弱。
杰伸出手,额头渐渐渗出汗,特级诅咒便在术式的驱动下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抽离,在他掌心变成一颗漆黑混沌的球。
“果然强行调服没打败的特级还是有点勉强呢。”杰扇了扇衣领,“不过这是最好的结果了,要是失败的话只能在这里打一场,那恐怕会把周围全都毁掉吧。”
悟若有所思:“那个已经超级了吧,你的术式也增强了啊。”
硝子抓紧夸赞八轩,拍手道:“小八的力量也变强了呢。”
一直等待在障子门后的天音终于无法忍耐,飞快拉开了门。
刺目的日光令她的眼眶充盈起泪水,在看清眼前一幕的那一刻,哪怕是她也忍不住捂住了嘴。
在她的记忆中长久被病痛所困扰,渐渐衰弱,恐不久于世间的丈夫正怔忪地看着阳光下自己光滑的双手。他见她突然出现,微笑着向她看来,伸出了手。
当初那位替她着想的少年,终于让人看清他如今的风姿了。
啊啊,那双清澈的双眼、那张洁白的面容,她已经多少年没有再见了呢?
她那总是在为他人的安危祈祷,却从不曾为自己考虑过一刻的丈夫,终于还是等来了神明大人的垂怜吗?
她所心系的人,她所爱的人……
“耀哉大人!”天音忍不住飞奔而出,将丈夫楼在怀中,哽咽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产屋敷耀哉也搂紧妻子,闭上双目将脸埋入她的发中,令一手把辉利哉也揽入了怀抱。门后的女童们也纷纷奔跑出来,加入了这个怀抱。
神啊,这一刹那,还请允许我松懈片刻吧……
真是美好的画面,就是有点肉麻。
不就祓除了一个诅咒,有这么夸张吗?
咒术师四人在一边一脸受不了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深感彼此之间画风不同。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庭院中响了起来:“主公大人,果然治好了吗!”
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啊!
硝子条件反射抱头蹲下,躲进另外三人的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