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被困虚空

眼前的景象飞快旋转，只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从他们眼前一闪而过。

落嫣和泽尧站在这些画面之中，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将他与吉冉相处的时光一览无余。

他们一起收服作乱人间的妖怪，一起为灾荒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搭建避难的住所，一起惩治贪官铲除奸恶……

经历过生生死死，进历过人间八苦八难，只要她遇到危险，他会立即出现。而少女常讲笑话给他听，用手指板着他的嘴角，教他学会怎么去笑。

她像一缕灿烂的骄阳，照亮了他内心的孤寂。

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他们终究要面临分离。

吉冉积累了九九八十一件功德，是该回去向父王交差了，她忽然开始后悔，如果没有那么快积累这些功德，是否可以与他再多待些时日，可她是未来的北海龙尊，迟早也要回去。

分别那日，他们坐在海滩上，搭起了篝火。夜空中繁星点点，海浪翻卷。

火堆里的湿树枝吱吱直响，如怨如诉。

炽热的气浪拍打着树叶，使树叶发出惊恐的低语声和簌簌声。

一条条黄灿灿红闪闪的火舌，有时窜向空中，溅出火花，烧着的树叶飞腾起来，架上烤着的鱼肉，滋滋泛着油光，香气四溢。

少女将烤好的鱼递给他，撑着下巴说：“我以前喜欢偷上海岸玩耍，总见打渔人家围坐在火堆前烤鱼吃，便是这样做的。”

他接过那鱼，却没有食下去的胃口，他说:“吉冉，可以不走吗？”纵然他知道这是一个奢望，可他仍希望，她能为他留下。

少女沉默下去，如今，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她了，如果连她也离开，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关心他，陪伴他。

她知他，其实很害怕一个人。

少女掩饰内心的悲伤，嘻笑着脸，抬手揉了揉他的眉心:“泽尧哥哥不要皱着眉头，你要答应吉冉，哪怕有一天吉冉真的离开你了，你也要开开心心的，泽尧哥哥笑起来的样子，是最好看的，吉冉喜欢看你笑的模样。”

他抓住她的手，又怕弄疼了她，没用几分力道，将她的手放在脸庞:“我所有的开心和不开心，皆因你而来。是你带我走出了失去至亲的痛苦，是你让我知道，这世间除了母妃，除了外公，我还有你，倘若你离开，大抵我也不会笑了。”

她愣了愣神，旋即将一个海螺交给他:“你想我了，可以拿这个海螺与我通话，我可以听到你的声音。吉冉不在，你身边还有那只狰，它变小的样子可可爱了，一定可以为你解闷。”

他握紧那个海螺，抿唇未言，那只狰除了会吃会跳，又哪里及得上她。

少女见他仍旧不开心，撕下一片鱼肉塞进他嘴里，歪着头问:“好吃吗？”

他含下她喂来的鱼肉，看着她出神，少女含笑，不知是不是火光太过耀眼，映衬之下，她细嫩白皙的皮肤泛上一抹嫣红，十分诱人。

“吉冉……”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低沉蛊惑的力量：“把眼睛闭上。”

少女没来由心口一紧，而他俊朗的脸已经缓缓压了下来，蓦的，她收紧了瞳孔：“泽尧哥哥……”

“嘘……别说话。”

“轰！”正当少年的唇快要压上她的唇之际，一声雷鸣不合时宜在天空炸响。

她忙推开他，捂着一张涨红的脸颊看向天空，只见天空显出一个巨大漩涡，翻卷着云气：“父王召唤我，我得回家了。”

她站起身要走，少年忽然伸手将她往后一扯，她猝不及防跌入他怀中，唇快如迅雷压了下来，蜻蜓点水般掠过：“吉冉，不要忘记我……”

少女睁着双大眼睛，手指压在刚刚他吻过的地方，尚残留有独属于他淡淡的清甜味道，她轻嗯了一声，化为龙身，飞进漩涡之中。

“我会去龙宫向你提亲！吉冉你要等着我！”他冲天空大声喊着。

“这个给你，日后，你可以拿着它来找我。”声音消失在茫茫天际之中

从云朵间飘下一片龙鳞，他伸出手，龙鳞落在手心，发出淡淡的银灿灿光芒。

神龙族有个传说，龙女遇上喜欢的人，可将心头之鳞交付，亦为，此生非君不嫁…

他立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用力握紧手中的鳞片，悲喜交加……

“后来呢？后来你去找她了吗？”落嫣问道

他缓缓闭上了眼，似乎不愿意去想起后面这段悲伤的往事:“去了，可去的人不是我，是我的兄长。”

“为何？”落嫣纳闷。

泽尧睁开了眼，眸中闪烁着痛苦之色:“我不该信了王兄的话，把龙鳞交给了他，如果不是这样，可能就不会丢失你了。”

他凝着她的眼眸，深情而眷恋，悲痛的说:“吉冉对不起，是泽尧哥哥没有应允当时的承诺，亲自来接你。对不起！”

她看着眼前像丢失了心爱之物无助道歉的男人，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我想你是认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们的故事，很让人感动，可我终究不是她…”

“不会的，你撒谎！这张脸明明就是她的模样，怎么可能不是？”他激动起来，捏住她的肩膀晃了晃:“你就是她呀，为什么不愿承认？你还在怪我对吗？你一定是恨透我了，一定是……”后面的话，他几乎喃喃自语，眸中悔恨交加:“我那时，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让王兄代我前去向你提亲，可我没想到……”

落嫣安抚着他说:“这世间长得想像的人很多，我们仙灵之间未化成人形之前，可以参照着人的模样变幻，兴许我也是参照着变的呢？”

他嗤笑一声:“参照着变？参照人形而幻化的容颜维持不了多久，每甲子年换一次脸，你有换过吗？”

落嫣哑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是呀，她从未换过，一直都用着这张脸，到底是为什么呢？

泽尧垂下手，苦涩一笑：“若我没猜错的话，今年你的修为刚满六百年，而我恰巧寻了吉冉六百年，你是在吉冉消失之后出现，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到底是为什么吗？”

落嫣摇了摇头。

“或许，你该去问问你那位敬重的王上，到底是为什么？”他重新闭上了自己的眼眸。掩饰内心的伤痛。

落嫣用手指抚上自己的面庞，她清楚记得，被他带出雪山，从花精灵到拥有人形的一切经历，她初具灵识时什么也不懂，他教她习书认字，教她辨别世间千万种颜色，教她学习各种人情世故……就连她的名字。也是他赐予的，那一切历历在目，不可能会出错？她也不可能去怀疑他。

忽然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周围天炫地转，物幻星移，大地剧烈晃动起来。

落嫣身子站立不稳向后倒去，却没有坠地的痛感，整个身体像是漂浮在空中，天色暗了下来，所有的景物也都消失无影。

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她着急想要抓住什么，终于抓到一只有温度的手，感受到她的的慌乱，头顶传来令人心安的声音：“别怕，抓紧我。”

周围漆黑一团，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直觉抓住那只手。

“发生什么事了？”落嫣急切问。

泽尧猜测道:“可能因为我的记忆并不完整，所以这幻境才会出现碎片化混乱。看来，我们是被卷入虚空之中了。”他语气凝重起来。

“那怎么办？若是被这些碎片吞噬进去，再难寻到出口，我们会被困死在这儿吗？”落嫣着急道

泽尧安抚着她说：“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出去。”

他拉着她往前走。脚下踩的地方虽是悬空，却如履平地一般。他招出一枚火种飞在他们前方照亮，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能走出这片虚空，倒是看到很多错落悬空的礁石，如浩瀚宇宙中错落的陨石。

落嫣实在走得乏了，坐在礁石上休息:“这里压根没有尽头，我们这样走是走不出去的。这本是玄石幻化的世界，我们不过是落入虚无中的人，迟早也会化为乌有。”

泽尧蹲在她面前，望着头顶漆黑的天幕:“一定会有出口。你待在这儿哪也不许动，我去找找。”

他将火种留给落嫣，一个人去寻找出口，落嫣待在原地，等他回来。

有火种取暖，她感觉不到冷，只是无边无际的死寂包围着，莫名让她有几分害怕，她又不敢随意走动，担心他回来找不到她，只能卷缩成团，抱紧双腿克服内心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她困得睡了过去，迷糊中感觉有双手贴在她额头，是他回来了！

她豁然睁开眼，急切问:“怎么样？找到了吗？”

他摇了摇头。

落嫣失望的垂下眼睑:“看来是真的走不出去了，难怪王上会下禁令，他是怕仙族人会落入这片虚空之中。”

火种的光已经微弱了下去，有要熄灭了的迹象，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落嫣呼吸逐渐困难了起来。

泽尧有上万年灵力支撑，即便是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也没问题，可落嫣不一样，她只有六百多年的灵力，法力除了傍身，根本无法抵御任何风险。

见着她的脸逐渐呈现了绛紫色，泽尧担忧了起来，他脱下身上的外袍将她裹住，拢入怀中，往她体内渡了些灵力，她稍微喘过一些气来，可她知道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她靠在泽尧怀中，湿润着眸子，开始交代遗言:“倘若我走不出去了，你告诉乐瑶，要帮我照顾那些仙兽，或者为他们寻找合适的主人，让他们有个地方安家，还有我练的那些仙丹妙药，都用不上了，就送出去吧，还有王上……王上睡眠不好，要记得提醒乐瑶，每隔一段时间用上清佳气化一碗补气安神的药膳给他送去。呜呜，我忘了，你也走不出去，我连遗言也送不出去了……”她觉得莫名悲哀，竟呜咽哭泣了起来，拉来泽尧的长袍擦了擦眼泪。

泽尧抿着唇，低头看着怀中哭得跟泪人似的女子，仰头望向漆黑的上空。喉结动了动:“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就可以出去了。”他一记手刀劈在落嫣后颈，落嫣呜咽声停止，昏迷过去。

他轻轻将落嫣放下，如今他已经冲破封神印的禁止，法力不再受限，说不定可以撕破这片天。

他站了起来，将一束金光击向天顶，远远传来几声雷鸣，

雷鸣闪电朝着他们击来，泽尧面容冷俊的看着闪电将旁边那块礁石击成粉碎，闪电雷鸣越来越密集，交错纵横，所过之处，碎石纷飞。

他划出一道结界将落嫣和自己罩护其中，又往天空击出一道神力，金光与闪电相遇，激荡出无数火花，只听轰的一声，那抹金光破开闪电冲上天空，漆黑的天幕破开一道口子，透出些许阳光。笼罩在他们头顶。

他收了法，抱着落嫣飞出那道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