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019

发动机的噪音如同渴望得到大人关注的小孩越来越闹腾，橡胶轮胎发出到了寿命尽头的悲鸣。哪怕舟崎遥斗的油门依然踩到底没有松开，可宝马mini的速度还是渐渐放慢，前期绕地形的优势消耗殆尽，suv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近。

舟崎遥斗面沉如水，毫不犹豫解开安全带，顶着120km/h的车速一手创造的风推开了车门！

服务生追红了眼，丝毫没有犹豫，踩着油门不松，猛地一转方向盘，开着suv眼也不眨地往着宝马mini的驾驶座撞上去！

如果真撞上，后果不堪设想，经过改装时速可怕的suv绝对能将这座普通的宝马mini连同舟崎遥斗一起碾碎。顶级的改装车提速甚至连几秒都不需要，但舟崎遥斗的反应甚至比这更快——他单手抄起电脑包，眼也不眨地看着suv朝他直直撞过来！

在两车即将相撞之际，他的身手让人不由联想到顶级特技演员。舟崎遥斗从宝马mini的驾驶座上猛地一跃，空着的那只手攀住suv的车顶，整个人竟然就这样跳了上去，身体在suv的车顶上一滚。

“……**!”

服务生脸色瞬间晴转暴雨，suv的性能绝佳，这就意味着撞上宝马mini的时候再调转方向盘或者减速已经来不及了。这辆超出完成任务的宝马mini的车身直直被suv撞出一个深深的凹陷，油箱当然也没能幸免于难，线路短路，汽油浸透了磨损过度的橡胶轮胎，也浸透了轮胎和柏油马路酝酿的火星——

砰！

宝马mini车身瞬间燃起冲天大火，舟崎遥斗在两车撞上的时候就已经松开牢牢按着车顶的手，脚尖在suv车顶上一点，整个人向着水泥地面扑过去。他在空中调整姿势，双手抱头并靠在大腿上，双腿夹住电脑包，整个人借着惯性顺势在水泥地上一滚，直直滚到了马路对面。在他身后，哪怕经过防弹处理的suv在如此近距离直面宝马mini也够呛，车门直接被掀飞，火光毫不留情地一口吞下了suv！

“……”

舟崎遥斗摇了摇头，虽然没有直面爆/炸，但爆/炸造成的冲击力也让他吃够了苦头。他闭了闭眼，调整了下呼吸，确认四肢关节没有骨折后站起，捡起眼镜和电脑包，从容迈入火海。

凭借来时路上临时记忆的地形已经足够让舟崎遥斗甩开其他打手，如今还能追上来的只有对他执念最深的那个服务生。舟崎遥斗瞥了一眼空旷的河滩，大致在心里计算了下警方和其他人到这里需要的时间。

他漫不经心地将金丝眼镜一吻，然后随手扔进宝马mini那边的火里。

服务生吐出一口淤血，从suv中爬出来，因为疼痛而不断缩小的瞳孔映出舟崎遥斗冷淡的下颌线。

“……你想保护他们？真稀奇。”他边笑边又吐出一口血，“就算我死在这里了，也还会有其他人，你拦不住，你保护不了，大人是不会放过你的，你迟早会和我一个下场。”

舟崎遥斗歪头看他。

“你让我的兄弟从楼上摔下去变成了残废，就连我自己也差点被你给毁了，大人的计划也被你毁了大半。你说我怎么会放过你，我的兄弟怎么会放过你，我的大人怎么可能会放过你，舟崎遥斗——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在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声响中，竟然清晰地听见了舟崎遥斗那几乎不能被察觉的叹气声。

“你叹气？你叹什么气？你觉得这样的我们很可笑吗？”

舟崎遥斗缓缓蹲下身，狰狞的火光在他深绿的眼睛里一起一伏，凌乱的刘海，血慢慢地从他额前顺着脸侧淌了下来，落进衬衫衣领里。这一切落在服务生已经略有些浑浊的瞳孔里，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令这瞬间变为永恒。

“你是不是误会我什么了？”舟崎遥斗终于开口。

suv接着继续爆/炸不过是时间问题，留给舟崎遥斗能这样安然站在火海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的神情却依旧像是瘫在轮椅上那般懒散，好像没看见一样，甚至还往前走了好几步。

“我没想到连你也觉得我是个好人……不过连你这个坏人都觉得我有苦衷，那么他们大概也会这么觉得吧？可惜我压根没苦衷，虽然他们的能力确实有点出乎我意料，但不影响我把本来已经想结案的警方给重新扯进来。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好人吧……这样也不错。”舟崎遥斗悠悠地道。

“还没想通吗？我在离开他们前顺带来找你一趟，碍于立场原因，我和你见面大概只能在这种情况下了。如果介意的话，我在这里和你说声抱歉。”

舟崎遥斗将手伸进服务生上衣的口袋，取出那个尚且还算保持完整形状的手机，低头拉开电脑包，将手机扔了进去，拉好拉链后还不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不过——”

他话锋一转。

“你觉得你和你的兄弟很可怜？那其他人呢，其他人的兄弟呢？”舟崎遥斗低头看着他，抓起他的头发，将他整个脑袋拎了起来，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那么多人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上一秒还在和家人团聚，与妻子约会，看完一场电影，还有很多人甚至只不过是路过——然后下一秒，他们就死在了爆/炸里，死在了火里，死在了你们这群人的手里。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放过你？”

舟崎遥斗的五官属于清冷类型的，只不过他平常爱笑，总能或多或少模糊掉那过于锋利的棱角。而当他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人的时候，配合他此时冰凉的声线，给人带来的压力是十分恐怖的。他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再做什么，服务生的呼吸便变得急促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人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是很难保持正常水平继续思考的，心理防线会随着身体的崩溃变得脆弱，很容易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引诱进陷阱。

服务生完全是出自生理反应地想低下头，但却被舟崎遥斗紧紧抓住。舟崎遥斗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分明近在咫尺，却又给人一种身在远方的错觉。

“这个答案我不太清楚，毕竟我不是他们……不过我知道别的答案，”舟崎遥斗轻声说，“你将场面闹得这么难看，你的那位大人……是不是也不会放过你破坏他的‘完美’？”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服务生的瞳孔不自觉地战栗。

“看啊，做什么事情都是有代价的，你以为自己能幸免，只不过是代价还没来而已。”舟崎遥斗说，“你亲手放弃了那么多条人命，现在自己也被放弃了——有什么感想？你可以在这里一死了之，或者落入警方手里，只不过可怜你那残疾的兄弟。”

他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你的那位大人有什么必要养一个不能为他所用的废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会护着他？”

“……”

服务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什么，但最终没开口。

舟崎遥斗说：“那你想他躺在病床上等，等啊等，最后发现他等不到任何人，才知道自己被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再也不能和以前一样靠着当打手生活，那他还能做什么来继续让自己活下去呢？”

服务生沉默了很久。

“你在被你的大人派出来的时候就被放弃了，你恨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大人派你过来的，又不是我挑的人，换谁来都一样，你们只是不幸被选中了而已。难道你想保护这个造成你和你兄弟下场的罪魁祸首，一辈子替他守着秘密？”

“……不会，”服务生沙哑着说，“我当然不会这么做。”

火光卷过suv的车身，顺着河滩的砂石噼里啪啦地向前滚去，连空气都变得焦灼，舟崎遥斗的声音仿佛是这火海之中唯一的海市蜃楼：“——你看着我。”

服务员颤抖着抬起头。

“他也害了我，我也想报复他，你要帮我吗？”

服务生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最终失去所有力气般地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舟崎遥斗面色苍白而疲惫，可眼底却像是结了层霜，目光冰冷又锐利，“他的动机是什么？”

当警笛终于出现在河滩上方，江户川柯南跟着无人机终于赶到现场的时候，河滩上只有燃起的滚滚浓烟。河风缠着黑色的浓烟奔向远方，钢铁在火焰中起舞。

江户川柯南冲进火海，蹲下身，捡起那副正在被火焰蚕食着的、裂纹布满全身的金丝眼镜。而在他捡起眼镜的一刹那，镜架发出细碎的崩溃声，分崩离析，从他手里跌了下去，如同枷锁和被枷锁困住的恶龙，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方。

“……”

江户川柯南下意识抬头，只见那辆宝马mini的驾驶座早已被压成一团通红的、狰狞的铁块，而铁块上的血渍被烤成刺眼的黑。

自远而来的警笛声分明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可好像又变得模糊和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