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颜莉当时在a市的家是父母单位分配的两室一厅，小区是九十年代建设的，到千禧年初也还算体面。
她带荣幸进了家门，家里还没开暖气，屋子里冷飕飕的。荣幸站在客厅，好奇地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他本来拒绝了颜莉。
“你不怕我是坏人？我说了，你不要做这种事情。”
“我不怕，因为是你我才敢这么做。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会冻坏的。”
“我可以去地铁站里面，那里没有那么冷。”
“不行，你不是说你明天还有工作吗？你听我的。”
颜莉给荣幸倒了一杯热水，暖气开了之后，她将两个人的外套放在暖气片旁等待烘干，回身时，荣幸还站在原地。
“干嘛不坐？”
荣幸问：“叔叔阿姨呢？”他看见电视柜上摆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还有颜莉父母的结婚照。颜莉的长相结合了夫妻俩最好看的五官。
颜莉说：“我妈是医院的护士，爸爸是厂里的工程师，两个人要值班，得晚一点才回来。”
“哦。”荣幸莫名地松一口气，他喝了水，想着自己身上还带着灰尘，不想直接坐下。
颜莉看穿了他的想法，问：“你要不要洗个澡？我爸的衣服可以先借给你穿。”
“这不好吧？”
从认识开始，他就一直在拒绝，不过最后都是屈服了颜莉的建议，现在也不例外。好的是最近天气冷，他只选择洗了脸和手脚，脱下外面一层衣服，让颜莉拿去洗衣机洗去了。
他的衣服里留着钱包，颜莉打开，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身份证。
她将身份证从钱包里拿了出来，仔细看了看。这是他两年前拍的照片，那时候更白，脸上还有点肉，棱角没那么分明，现在显然瘦多了。
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证件号上，他还真是a市人。荣幸没有说谎，但他为什么不回家呢？她端详了一会儿，听到荣幸从浴室出来的声音，快速地将证件又放回了钱包。
衣服洗好之后，屋子也真正暖和起来。两人坐在暖气片前的小凳子上，看着旁边晒着的外衣冒出水气，满足地搓着手心。
荣幸有些担忧，问：“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
颜莉傻笑了一下，“你怎么比我还害怕呢，是担心我吃了你吗？放心，我最近控制体重，不吃人。”
荣幸笑了，“我是怕，你一个女孩子带一个陌生人回家，对你的名声不好。”
“怎么就名声不好了？”
正说着话，玄关外传来了声音，“对啊，回来拿点东西。”
“我妈回来了？”颜莉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荣幸也吓得不轻，他起身问：“我可以躲哪儿？”
颜莉没想到这一层，反问：“你为什么要躲？”
荣幸撇嘴，大概明白自己和颜莉不是同一个脑回路的，索性自己找了一圈，然后往颜莉家的浴室躲了进去，蹲在了喷头下面。
颜莉也躲了进去，浴室的门关上之后，她急匆匆地和荣幸面对面蹲在一起，浴室长但窄，两人膝盖相对，空间局促得很。
荣幸瞪大眼睛，低声问：“你进来干嘛？”
颜莉家门被打开，洪亮的女声问：“莉莉，是你回来了吗？”
颜莉应道：“嗯啊，我回家拿衣服，顺便洗个澡。”
颜莉妈妈“哦”了一声，抱怨道：“家里是不太方便，澡堂真会挑时候坏掉。晚上回家下雪了，你小心别着凉？厨房里有些东西，你自己热了吃。”
颜莉问：“妈，你怎么回来了？”
“唉，把一份报告落家里了，我走了。”
颜莉妈妈来去匆匆，很快浴室的两人就听见大门关上的声音。
荣幸松了一口气，对面的颜莉却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伸手碰了碰荣幸头发上的水，笑道：“你现在好像一只被水打湿的猫！”
荣幸抬头一看，他头顶上的喷头正滴着水，刚好都落在了他的刘海上，他胡乱地揉了一下头发，不好意思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从惊魂未定到悠然自得，也不过半分钟而已。
确定颜莉妈妈不会再回来，两人同时起身，一不小心就撞了头。颜莉捂着自己的脑门，大声地笑了起来。
荣幸也忍不住笑着，伸出手指头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他的动作做完，两人同时愣住。
此时此刻，两人的脸相距不过数公分，很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而浴室的灯昏黄，视线所到之处，也不过是对方的脸。
那饱满着的青春和天真的脸……
荣幸的呼吸有些乱了，他伸手抚上了颜莉的脸颊，慢慢地向她靠近。而颜莉瞬间紧张，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
要怎么办呢？她用力地闭上了双眼。
在双唇即将触碰前，荣幸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呆愣地向后靠，放下了自己的手。
颜莉也在感知到一切之后，睁开了双眼，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两人近乎错愕。
荣幸咬了咬下唇，说：“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想象以后你想起我时是一个无耻的形象。”
“你吓死我了！”颜莉扬起声音，捂着胸口靠在浴室的墙上，“我真的要吓死了！”随后她打开浴室的门，转头对荣幸说，“我们还是先吃饭吧？等下怕是要着凉了。”
荣幸本来难堪地红着脸，耳根更是红了一片，听她这么说，羞耻感变得单薄，他犹豫着走出浴室门，在她背后轻轻地打了自己一耳光。
颜莉妈妈给她留下的是两个馒头和蔬菜汤。颜莉利索地热了之后，端上了饭桌，将两个馒头都给了荣幸。
荣幸看着眼前的东西，说：“你忘了我们回来之前吃过东西了。”
“没忘，但是你不吃，我妈回来会问我。”颜莉将东西又往前推了一下，“你就当是帮我。”
荣幸笑笑，听了她的话，慢慢地啃着馒头。
两人没说话，气氛便有些尴尬了。颜莉毕竟是女孩子，刚才发生的“意外”她可以假装神经大条糊弄过去，心里终究害羞，她想了想，问：“你怎么在租房子？你不是有自己的家吗？”
荣幸啃馒头的动作一顿，说：“我和我父亲吵了一架，我发誓以后不再靠他生活，所以我出来了。”
“为什么要吵架？能和好吗？”颜莉不明白，到底能吵得多凶，才能让荣幸宁愿在雪天里流浪街头，也不肯直接回家。
荣幸摇摇头，“不知道。我大概就算是死，也不想受用他一分钱。”
“这么严重啊……”她皱起眉头托着腮，为他发愁，“他肯定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不然你怎么会选择不原谅他。”
荣幸冷笑了一声。
她见他的脸垮了一半，心事都浮了上来，显然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下去了。她马上又说：“我刚才看了你的身份证了。”
“哦。”荣幸不以为意。
颜莉说：“我还没来得及去办身份证，所以不是很清楚，那一长串数字，是不是有生日在里面？”
“是啊。”
“那……”颜莉坐正了，郑重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荣幸抬起头，有些愣神，他看向客厅的挂历，才明白怎么回事。今天居然就是他的生日？
颜莉说完，往身上摸了摸，“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没办法送你礼物了。不然就欠着？”
荣幸的眼里多了一层水汽，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说：“你不是送给我了，生日礼物。”
“什么？”
他抬头，掰着手指算，“请我喝粥，带我回家，让我洗澡。三件，还不够成为生日礼物吗？”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和当初颜莉在衡城时做的动作一模一样。
颜莉捂着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
荣幸放下手，继续啃馒头，又说：“我是认真的，不用送我什么，这是我这辈子印象最深刻的生日。我还得好好感谢你。”
“真的？”颜莉说，“那我当真了，你想感谢我的话，就带我去看你的话剧吧。”
荣幸想了想，点头，“但我有个要求，你不能在中途睡着了。”
“我才不会呢。”颜莉向往地捧着自己的脸，“只要是你演的，肯定都非常好看。”
“切。”荣幸说，“我都没那么自信。”
荣幸在颜莉家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上，大概早上五点左右，他就带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颜莉家。
从这天开始，两人就没见过面。
等到了十二月中旬，某个懒洋洋的晴天，颜莉接到了一通电话，她还以为是父母打来的，有些拖拉地去接了，没想到一拿起话筒，里面传来的是荣幸的声音。
“我们单位新排了一个剧，我主演的，我想请你过来看看。”
颜莉最近也在排练学校的年末汇演，她还是领舞，其实并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不过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什么时候？几点呢？”
“晚上七点半有一场，你提前到，我把票给你。”
“好。”颜莉很快答应，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片刻，才想起再见的话，“那晚上我早点过去，再见。”
“嗯，晚上冷，你穿好衣服。”
不太自然的寒暄结束，挂断电话后，颜莉才发现自己嘴角留着笑容。回到宿舍后，她快速换了舞蹈服，顺便拿了外套和要换的衣服。
舍友问：“你练完舞要出去？”按平常，颜莉练完舞就回来了，不会在舞蹈室那边换衣服。
颜莉的声音有些欢快:“晚上我要去看话剧。”
“你从来不看话剧。”
“对，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的话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