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侨商投诚

马六甲城中主要有印度、中国、爪哇三大主要外来商人社区，而其他外商群体规模较小、互相之间的联系更为松散，所拥有的影响力几乎可忽略不计。

这些为苏丹带来滚滚财富的大亨如今闻风而动，不约而同地主动请求与船队的长官会面，经过伊朗商人的牵线搭桥，胡马雍同意在波斯商馆中与他们会面。

“实不相瞒，当我曾在果阿停靠补给时见到被公开处刑示众的海寇时被震撼到了，所有在海上的商船都应该感谢贵国的付出，在此前从未有统治者如此关心商人的困扰。”来自古吉拉特的布商率先示好，爪哇商人和中国商人随后附和，胡马雍同样用客套话称赞他们是财富的生产者。

前海寇头目、现海军将官与商业精英之间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即使有心继续闲扯，双方还是在一片友好和谐的氛围中进入正题。

易卜拉欣通过胡马雍向马六甲苏丹传达的三个条件已经被他们所知，有影响力的外国商人同时也是苏丹的大臣——例如港务官员就是印度人。而无论是富商还是走卒，对萨法维船队议论纷纷的市井不乏对未来动荡的担心。

他们尚且不知宗教问题对进入马来世界的伊朗人重不重要，若他们有心以宗教为由干涉群岛政局、撬动马六甲与竞争者之间的实力天平，未来无疑会迎来巨变。

并且商人对现任苏丹的统治并不满意，印度教徒与穆斯林之间激烈的派系斗争和马哈茂德的肆意妄为使得朝局动荡不安，权贵的相互倾轧已经波及到富商巨贾——无论是马来人、还是外国人都被一视同仁。

“阁下有所不知，若您能在五年前来一趟马六甲就能知道苏丹陛下人尽皆知的丑闻。”仅通过一件事，马哈茂德的昏聩形象就在商贾代表的口中丰满起来。

相较于马哈茂德，他的妻子——马六甲苏丹娜法蒂玛——在民间更有声望，苏丹把她纳入后宫的过程可不光彩。

苏丹娜是前任宰相穆塔希尔的女儿，但在她首次出嫁前马哈茂德并不知晓她的存在，苏丹恼怒穆塔希尔隐瞒未婚女儿并擅自嫁给他人。政敌抓住这一机会上言污蔑宰相密谋篡位，马哈茂德直接下令处决穆塔希尔全族及她的新婚丈夫，唯一幸免的法蒂玛不得不屈从于苏丹的意愿，成为马六甲的女主人。

不过事情迎来了反转，她随后以苏丹娜的名义处死了所有曾诽谤过她父兄的权贵，据说又不知如何地让马哈茂德保证让她的后代继承大统。

“有意思。”本就不屑苏丹的胡马雍和在场的富商一同把此事视为乐子，作为用于嘲讽的谈资。在场的书记官还想到些别的，随舰队出航的他多少可以算个旅行家，把这些故事一个一个地积累起来，一本故事集乃至不就这样慢慢形成了么？

君主不堪，军力同样不振，马哈茂德手里有多少家底都给这些外国侨民扒完了。

马六甲城是一座有十余万人的大聚落，可正如所有人目力所及的那样，马来地区的所有聚落都缺乏像样的城防工事，总体布局形似城下町，即便是这样繁华富庶的贸易枢纽，最外围也仅有木质栅栏加以围护，只有王宫有城堡加以保护。

不仅城防工事简陋，苏丹手中还缺乏善战之兵，所倚仗的仅有不足五千的宫廷卫队，没有常备舰队，此外要组织更多部队就只能依靠不够可靠的雇佣兵和城内各社区贡献。

这样一说，马六甲就是一块送到嘴边的肥羊啊，胡马雍就要认为他们是要煽动自己去直接炮打王宫、夺权篡位了。

代表们开始将话题拐到他们此行的真正重点：“如您所见，这样的虫豸怎么治理得好国家呢？我们听说贵国打算从他手中购买淡马锡，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此言何意？”胡马雍想看看对方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

“您看，其实马六甲城本身没有什么物产，当初不过是一处无名渔村，只是从接待明国船队开始成了往来商船的集散地，如今的枢纽地位本质上是十分脆弱的。贵国君主深谋远虑，没有让您直接攻取马六甲，正因为这样做没有意义，另外开辟一座贸易港埠就足以动摇她的地位。”

图穷匕见，他们打算加入到对淡马锡的建设，可以以相对优惠的价格为萨法维船队筹措所需的建材、劳工，驻军和船队补给所需的物资同样可以稳定供应。

印度商人为此下注最多，他们知道萨法维舰队可是名副其实的“海王”，任何战舰所到之处，航线都会无一例外地被伊朗人控制，没有比这更好的军政后台了。

对萨法维船队不了解的华商拿出不亚于古吉拉特人的积极态度，马六甲的恭顺臣服是属于紫禁城里的天子的，苏丹对非法移民就没那么客气了。

相较于直接提供物资的古吉拉特人，华商的优势在于遍布整个南洋的商业网络以及与母国的联系，暹罗、高棉、占婆、吕宋、爪哇、苏门答腊……任何能想到的港埠都能见到华人移民的身影，华人合作者将确保这面“竹网”能为远道而来的伊朗商人所用。

思量再三，权衡好利弊的司令官握住主动伸过来的友谊之手，在舰队强大的武力保驾护航下，与本地势力的初次合作就这样顺利地谈成。

“看来马六甲的地位不是不可替代的，那就直接威慑苏丹屈服就范吧。”经过此次会面了解到诸多信息的胡马雍决定调整策略。

目前来看，马六甲苏丹国的最大竞争者依然是北方暹罗的大城国王，他很好奇桃花石的水师究竟如何，真的有能力为此出兵惩戒暹罗么？

在挑动暹罗与马六甲之争的同时，胡马雍想起易卜拉欣还曾在苏门答腊地图上圈出过亚齐的位置，万王之王的提示总是有用的——他理解了，若同时控制亚齐和新加坡就能在首尾扼住这条流淌着黄金和香料的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