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晚

乔山走在街上，头还在阵阵发疼，他一直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梦，昨晚我昏过去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右手手心微微发亮，梦星说：“没有，主人，但那刺中的毒，大部分是那个白暮替你解的，那只狼是噩梦人所圈养的，也就是那个噩梦守梦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但光凭我替你解的话，需要好几天才能解掉，要不是有星原液护住你的灵魂的话，恐怕现在你已经死掉了。”

乔山吸了一口凉气，迄今他受了伤或者毒，光凭星原液和小梦，他是完全不用担心的，有他们在，再严重的伤都能好，但听小梦一说，他心中又悬起了一根绳子，面对未知的东西，他还是小心为好，黑暗深处有什么，没人能看清。

“你说白暮救的我？她比你还厉害，她怎么替我解的毒？”乔山沉吟片刻，小声说：“用嘴吸的？”

说完，乔山脸立刻烫了起来。

“主人，你真不害臊。”

“我......”

小梦想了想，开口说：“你替她挡刺，她也是个很情义的人，把你带回来后，她又出去了，没一会，她便带着一些草药回来，给你敷又给你擦的，那些草药加上星原液，你才没事的。”

听小梦一解释，乔山头慢慢不疼了，仿佛让他头疼的，就是这件事一样。

“行吧，欠她个大人情。”

今天街上的行人比昨天多了些，人们脸色也没那么阴沉，多了些开朗，乔山觉得氛围也不一样了。他看着天空，几朵硕大的白云缓慢地飘，阳光没有那么刺眼，反而很柔和，暖洋洋的，很舒服，一缕细风吹过他的发梢，陶醉之际，他撞到了人。

那人被乔山撞倒在地，乔山赶忙去将她扶起，仔细一看，是程梦。

“你个混蛋！”

程梦脸色苍白，双眼肿胀泛红，眼底充满庆幸，又含有抱怨，她直接坐在街上，哇的一声哭出来，像个被欺负的小孩。

乔山慌了，蹲下挨着程梦，张开手抱了抱她，又摸摸她的头，替她擦眼泪，手忙脚乱。

程梦猛地扑进乔山怀里，哭着吼道：“你去哪了啊？我一晚没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还以为你那啥了，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乔山心里充满歉意，脑海里闪过许多安慰的话，但最后还是噎了回去。

他摸着程梦的头说：“我这不没事嘛。”

程梦不再说话，只是死死抱着乔山，眼泪直掉。街上来往的行人，没有走上前来围观，只是自觉地绕过他们，这个陌生的世界，已经让他们有太多的无助和绝望，无暇去顾及他人。

乔山将悲伤的程梦背在背上，往城堡走去。

回到房间时，程梦已经在乔山背上睡着，她还是死死扣住乔山的脖子，乔山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她安顿在床上，他心中自然有愧意，但这也是迫不得已。

接着乔山去了阿民的花园，去向老人要了一个笔记本。阿民气色要好一些了，笑眯眯地。

他将昨晚遇到的所有怪物统统记录下来，其形态，弱点，以及危险程度。

“小梦，昨晚那些玩意儿，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的，除了那只像狼一样东西。”

“好，那你一一告诉我，我记下来。”

小梦有些不满问道：“主人，有我不就行了吗？”

乔山皱了皱眉，沉声说：“你我倒是知道，但如果日后还有人困在这呢？那些人呢，他们知道吗？”

“那好吧。”

一整天，乔山都在房间做笔记，整个笔记本写了一大半，密密麻麻，乔山很吃惊，这里的怪物，比他想象的远远多得多，光是已经记录的，就有上百种，而且一个比一个危险，小梦是一个问答百科，只要乔山问道的，他都能给乔山一个完美详细的答案。

他也知道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们所在的这个小世界，只是无数个梦境世界中的一个而已，但他们所在的这个梦境秩序被遭到破坏，地底的深处出现了缺口，那些怪物，其实许多来自于别的世界的梦境，或是游荡于混沌里的，古老得令人畏惧的生物，它们穿过那个缺口，才来到这。

“历代引梦人都有想过去关闭那个缺口，但那有一个年代久远且异常强大的咒法，即便是守梦人，也无能为力，传闻那咒法是某位远古的邪神创下，而且那里连接其它梦境和未知的混沌，危机四伏，很多引梦人曾葬身在那，那里，是整个小世界最危险的地方，那里没有噩梦，只有古老的黑暗。”

乔山咬着笔头，若有所思，接着他摆摆手说：“守梦人都管不了的事情，我肯定也管不了，带那些人回去就够了。”

小梦没有再说话，但乔山感觉得到她的情绪，像是失望，以及无能为力。

乔山在合上笔记本之际，悄悄在详细记录的缺口的那片笔记下面，打了一个小小的五角星。

遗梦城是有黄昏的，但天空却不像现实世界那样慢慢黑沉，而是在某一时刻，突然黑下。

见程梦还在熟睡，乔山去向城中的女孩要了几条裙子，这里的女人似乎都只穿裙子，很少有看见穿裤子的。

回到房间，程梦倚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天花板，她眼圈红红地，看见乔山那一刻，便猛地扎进他的怀里。

窗外起了细细的风，吹动透明的窗纱，乔山察觉到程梦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他摸着她的头说：“我晚上出去，是为了了解那些怪物，我以后会独自去一趟森林深处，但那里更危险，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程梦没有说话，乔山又说：“昨晚，我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有浮梦石，没有什么可以伤到我，就算受伤了，短时间里也会痊愈的，所以你放心，好吗？”

程梦小声说：“可是会疼的。”

“不疼。”

程梦又说：“我不知道我在现实世界还活着没有，但在这，我只有你，你是这我唯一认识亲近的人，只有你可以带我出去，假如你有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我不想变成那种行尸走肉，而且，哥，我喜欢你。”

云开雾散，乔山头有些嗡嗡地，他第一次收到到女孩的爱意，竟是在这种时候，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从未有过的感觉。程梦抱得更紧，像是在肯定刚才说的话。

恍惚间，乔山眼前，闪过一双碧蓝色的眼眸。

他轻轻托起程梦的脸，语重心长的说：“梦梦，我问你，你多大？”

“十七。”

“才十七，那你看我，我多少岁？二十四了，大你多少岁？”

程梦表情坚持，但语气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七岁，但年龄不是问题的。”

乔山知道她会说这句话，沉声说：“你听我说，假如我们没有到这个世界，你还会对我说这句话吗？现实世界，你还在上学，而我呢，老早就进入社会了，我们年龄是个问题，而且所经历的事情也不同，情窦初开是好事，但在我这，不行。”

程梦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害怕，初到陌生的地方，你需要安慰，需要陪伴，需要依靠，而正巧遇到了我，当然，我肯定会保护你，陪着你，但你对我的感觉，我想那不是爱，也不是喜欢，我可以做你的哥哥，保护你，陪着你，带着你离开这个是非的世界，但仅此而已。”

程梦又睡了，天色已临近黄昏，乔山安抚她，直到她呼吸散漫。

当天空再次黑了下来，乔山已经在街道上的角落静静等待。

惨叫声响彻城市，街灯依次亮起，乔山才发现，那座白色城墙，没有丁点用处，那些怪物，是从地下钻出来的，像幽灵一样，毫无征兆。

“走吧，小梦，干活了。”

星梦剑弹出，乔山刚走出巷子，前面街角处迎面走过来，不妨说爬过来几个上身是人形，下身是蛇形的怪物，他们上身也有着厚厚的鳞片，下身是粗壮的蛇尾，蛇头吐着信子，手中拿着黑色的铁刀。

小梦提醒道：“蛇人，别被咬到就行。”

乔山率先出击，带着凌厉的气势冲向它们，受浮梦石和星原液的滋养，乔山的身体早已变得不普通，速度和力量，以及反应能力，不是常人可比的。

星梦剑与那黑刀相撞，黑刀瞬间被砍断，接着他侧身，右腿重重砸在蛇人胸口，那蛇人带着惨叫，向后倒飞出十多米远，力量之大，乔山心里也吃了一惊。

小梦调笑道：“今儿这么猛？”

乔山嘿嘿一笑，心中信心大增，心想是不是白暮给他吃的那个白色果子的缘故。

乔山没有理会另外四只，一个箭步，径直冲向那只被踢开的蛇人，但那蛇人立刻俯下身趴在地上，在乔山靠近时，粗壮的蛇尾猛地缠住他的小腿，巨大的挤压力传来，乔山咬牙，星梦剑一刀划过，旋下了那丑陋的蛇头，但那蛇尾却没有丝毫松懈，仍死死缠住乔山，另外几只蛇人已到乔山身前，四把寒森森的大刀一齐砍向乔山，乔山连忙举起星梦剑挡在身前，刀刃相碰，溅起的火花四散开来，力量之大，使得乔山一只膝盖砸在地上，星梦剑光芒闪耀，剧烈的光芒逼得蛇人捂眼后退，乔山趁机割断了那难缠的蛇尾。

但那四只蛇人没有再次冲上前，只是在离乔山五米的距离游离，眼里的瞳孔收缩成竖瞳，像在打量乔山，下一刻，它们其中的一只突然张开嘴，露出两根漆黑的獠牙。

小梦提醒道：“主人，小心，它要喷毒。”

金色的护罩印上乔山身体，只听嚓的一声，两条黑色的毒液像箭一样射向乔山，乔山眼睛一眯，躲闪开来，毒液掉在地上，滴落之处的石块竟开始腐烂，可见其腐蚀性极强。

乔山担心问道：“小梦，你挡得住吗？”

“行的，但那毒很强，最好别被沾到。”

乔山咬咬牙，猛地冲上前，另外四只也伸出长牙，毒液吐向他，乔山躲闪，但难免会被沾到，那毒沾到护盾上，并没有腐蚀护盾，只是在上面滑落，一股酸臭钻进乔山鼻孔，让他直皱眉，但乔山细心发现，它们吐毒时，身体似乎不能动弹。

“小孩子才吐口水。”

乔山飞身跳起，压在其中一只身上，一剑刺入蛇头，旁边的一只还没反应过来，也被乔山顺势一剑刺入胸口。他拔出星梦剑，准备再次收掉一只，但回头之际，只见一柄黑剑在悬在头顶，乔山猛地向一侧低下身，横握星梦剑，从它的腰部，一刀斩断了它的蛇尾，惨叫声响起，一大滩发臭的肠子从那斩断处流出，臭味弥漫整条街。

最后一只见状，哪还有再吃乔山的想法，扔下黑刀，准备逃跑，但乔山怎会放过，他将星梦剑用力掷向那只蛇人，在小梦的抱怨声中，刺中蛇人心脏。

乔山坐在阴暗处，擦拭着星梦剑，此刻他正恶心，蛇人的酸臭味仿佛还萦绕在乔山鼻尖，他想吐，但吐不出来。

乔山问“小梦，今早上白暮给我吃的那玩意儿，你认识不？”

小梦说：“主人真聪明，猜到啦？那是生源果，很补的哦，也挺难得的。”

乔山问：“补？怎么个补法？”

“就是能让人开发自身的能力吧，力量啊，速度啊，这些，但一个人只能吃一次，再吃第二颗的话，也就没有啥用了。”

乔山眯着眼说：“白暮也吃了那玩意儿吧，怪不得这么厉害。”

小梦笑了笑：“我想应该是的。”

短暂的休息过后，乔山继续走上街道，城中心其实怪物很少，因为有第一代引梦人设下的法阵，属于这个梦境的怪物根本进不去，只有那些不属于这里的，来自未知空间的生物才有可能进得去，所以乔山有别的想法，城中的惨叫声大多来自外城，梦魁生活的区域，那里应该有很多怪物，去那也许不错。

穿过一条小巷，眼前的景色看着截然不同，混乱，血腥，处处充满暴力的屠杀，乔山明白，那些不断的惨叫声是从那来的了。

这是一条较为宽阔的街道，但空气似乎要更浑浊，在月光的照耀下，这里的可视度明显比内城低。一到这，乔山眼前便飞过一具带血的尸体，空气中填满了血腥味和怪物身上的腐臭味，只见街上，有逃窜的人，也有拿着铁剑回击的人，但更多地，是化为梦魁的怪物，怪物也有好几类，但放眼望去，整条街道，绿木妖要更多，少量的蛇人和肉球样的血甲，还有许多蠕动的，浑身布满粘液的白色蠕虫，没有眼睛或者鼻子，只有一张巨大的，布满黄色尖齿的嘴，另外，还有几只哑贪，也就是那全身肥胖，且没有眼睛和鼻子的巨大的人形怪物。

乔山纵使见过许多怪物，但此刻也不得不感到有些害怕，眼前的景象，与阿民爷爷说的，最初遗梦城的那场面无异，人们被怪物撕碎，吞噬，屠杀，恍如炼狱。

梦星的声音在乔山脑海中响起：“主人，这里也有一些半梦魁，好像还有几个普通人，你要去救吗？”

乔山深吸一口气，握紧星梦剑。

“你说呢？”

一只绿木妖此刻趴在一个正在哀嚎的人的腿上，正啃食着那血肉模糊的腿，乔山从旁边跑过，一刀旋下了那颗绿头。紧接着他一跃而起，跳到一只哑贪的后背上，准备刺入它的身体，可那哑贪似乎提前发现了他，反手握住了乔山的头，将乔山狠狠按在地上，它张开双臂，肥胖且充满恶臭的身体直接压向乔山。

乔山头有些发懵，双眼瞪大，说：“这不得闷死？”

他滚向一边，那一坨肉刚好压下去，一股烂肉味铺散开来，见压空，那嘴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咒骂，但顷刻间，那咕噜声在一把白色的短刃刺入它头部之后，便戛然而止了，乔山定睛一看，这把剑是白暮的，抬头间，只见白暮穿着一身黑色，在月光下，犹如魅影一般，正坐在一处屋檐上方，笑吟吟地看着乔山。

乔山拔出短刃，望着白暮，但她没有下来的意思，只是坐在那，对乔山点了个头。

短刃很轻，像一把塑料刀似的，没有什么分量，但刀身的线条却无比流畅，通体白色，刀身上有一些奇怪的纹路，看着更像某种雕刻品，发着淡淡的荧光，与白暮，很搭。

乔山手握星梦剑与白刃，穿行于梦魁与那些怪物之间，星梦剑闪着剧烈的光芒，像是在宣誓主权一般。

过了很久，这条街道上的怪物才被清理干净，活下来的人和梦魁，都快速离开了这里，只是令乔山有些不满的是，他在与一只绿木妖搏杀时，一只梦魁趁机从背后袭击了他，在他后背狠狠咬了一口，接着便逃开了。一场战斗下来，乔山也受了些伤，但也不是很严重，在星原液的作用下，有些伤已经痊愈。

整条街道充斥着血腥味和怪物的尸臭味，满地的尸体，残肢碎块，还有一滩滩黑色的，粘稠的液体，那是被蛇人的毒液所沾染的下场，毒液一沾上，身体便会在那人的在惨叫声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乔山还有些心有余悸，假如没有小梦的守护，或许死得连尸体都不全。

白暮早已不在屋檐上，不知道去哪了，乔山爬上了一处屋檐，坐在那休息。

他身体上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血液，像涂了颜料似的。夜风从城外的平原吹来，乔山的头发也早已被汗水浸湿，有些发凉，他轻轻擦拭着那把白刃，以及星梦剑。

乔山抬头，这才发现，梦境里的夜色，真的很美，一轮皎月明晃晃，黑色里洒满繁星，夜晚的太阳将这个世界照亮，此刻乔山喜欢上了月光，温柔，细腻，像女孩的微笑。如果没有那些怪物的侵扰，或许每晚都会有人站在高处，欣赏这动人的夜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