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脑尸

“给，抓到一个落单的。”

乔山回头，发现白暮正站在离他不远处的屋顶上，脸上还残留着愤怒，她手中抓着一团黑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是一只梦魁。

它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哭泣。

白暮将它拎起，眉宇微蹙，冷冷地说：“刚才咬你的，就是这个这个该死的家伙，替你抓来了。”

乔山缓缓站起，身体没那么累了，他来到白暮身边，将那只梦魁接了过来，然后在白暮惊呼声中，将它放回到黑暗中。

白暮不解道：“干嘛放了，它咬了你，要是你没有浮梦石护着，你会死掉的。”

乔山将白刃递给白暮，摇头说：“它曾经也是人呢。”

乔山拔出星梦剑，对着白暮咧嘴一笑，接着跳下房，走进那些充满尖叫与恶臭的黑暗中。

白暮生气地跺脚，嗔道：“真是个呆子！”

半响过后，她轻轻跳下房，轻轻落在地上，黑色的倩影，悄无声息融入黑暗中。

乔山笑呵呵地，刚转过街角，便看见一个浑身白色的人站在道路中央，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月光下，他白得像一张纸片人，他周围全是尸体，有梦魁的，也有绿木妖的，满地残肢断臂，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惨烈的大战，而那个人，身体上没有任何遮挡物，有些骇人的是，他左手拿着一把黑色的短刀，右手则提着一颗人头，两只手是沾满了鲜血，他背对着乔山，只是静静站在那，一动不动。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周围静的可怕，无形的东西将惨叫声隔绝在外。

乔山提高警惕，但心里微微有些发毛，整条街道，就这家伙活了下来，肯定有古怪，他拔出星梦剑，轻轻地走过去，小梦的声音响起：“主人，小心，这是一只脑尸，专门吸食大脑，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它不属于我们梦境。”

这时，白暮悄悄出现在乔山身后，紧接着，那脑尸猛地回头，一张奇怪的脸将乔山吓了一跳，它的眼睛周围，是一圈浓厚的黑色，黑色中是惨白的眼球，略显削瘦的脸上布满像鳞片一样的绿色凸起，能看见鼻子的轮廓，但没有鼻孔，或者说，鼻孔被皮肤封住，一张乌黑刻薄的嘴唇下，是突出的，巨大的牙龈，上面长满令人心悸的倒钩一样的尖牙。

看见那张脸，乔山身体顿了顿，心里的恐慌被放大，白暮走到他身后，纤手轻轻扶住他的背。

这时，那脑尸开口说话，声音是一个正常男人的声音。

它似乎有些难为情，轻声说：“你好，你好，不好意思，但愿我这怪异模样没有吓到先生和这位美丽的女士，但，你们，有看见一个口袋吗？像裹尸袋一样的麻布袋子，夜太黑，我眼睛有点不好使。”

乔山咽了咽口水，刚要开口，却被白暮抢先说：“从哪来的回哪去，恶心的死虫子。”

乔山有些疑惑地看向白暮，白暮脸色异常冰冷，字句间吐露着厌恶与不屑。

那脑尸微微眨了眨白色的眼球，轻声说：“女士说话真令人心寒，但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有些微不足道的误会，很容易解决的那种误会。”

说完，它咧嘴一笑，抬起手中的短刀，以一种扭曲的姿势缓步向他俩走去。

乔山有些慌，大吼道：“停下！”

可它不为所停顿，虽然心里有些害怕，但责任还是战胜了恐惧，他还是咬紧牙关，拖着星梦剑，一脚蹬出，冲它爆射突去。

那脑尸此刻却停了下来，歪着头呆呆地说：“我喜欢丹尔西。”

它张开大嘴，露出牙龈，黑色的烟雾吞吐而出，乔山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到他身前，一刀刺入它的胸口，星梦剑贯穿了他的身体，猩红粘稠的血滴落，但那脑尸还是在原地不动，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它歪着头，嘴里继续吐着黑色的浓烟，星梦剑立刻亮起光芒。

小梦提醒道：“主人，快退，这烟很奇怪，应该没毒，但我却感觉异常危险。”

乔山猛地向后退，紧接着，那烟雾似乎有生命一般，聚成一团，跟随退后的乔山。金色的护盾霎时间像鳞片一样铺满乔山全身，那黑色烟雾接踵而至，噔！

巨大的力量撞在乔山胸口，一口鲜血瞬间涌上咽喉，他直接倒飞而出，紧接着，那脑尸突然从烟雾中窜出，手中的短刃直直刺向乔山，狞笑着吼道：“我爱丹尔西！”

这时，白暮突然出现，挡在乔山身前，白色刃影掠过，挡住了那把黑刃，金属碰撞的声音嚓地响起，尖锐到能刺破耳膜。白暮侧身，一个甩腿横踢在它胸口，但令人不解的是，他并没有像意料中那样飞出去，而是像柔软的棉球一样，白暮的小腿直接没入了它胸口，白暮见状，立刻将退抽了出来，退回到乔山身边。

乔山嘴里有了血腥味，巨大的力量让他胸口喘不过气，他抬头，那脑尸站在原地，歪着头对白暮笑，那团黑雾萦绕在他周围，仔细看能发现，里面似乎有一团蠕动的东西。

它兴致勃勃地对白暮说：“真香啊，这里所有东西，就只有你们的肉最为柔软，我曾有幸品味过你们其中的某一位，真令人流连忘返，我想，我可以将你留下，让你献身于我。”

“做梦。”

乔山站起身，将白暮拉到身后，星梦剑燃起剧烈的光芒，像白色的火焰一般，照亮了整条街道。

乔山说：“别想了，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那脑尸咧开嘴，又一团烟雾从它嘴中吐出，紧接着，两团烟雾相互汇聚，烟雾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黑烟也在慢慢变少，最后，烟雾褪尽，一团像肉球一样的东西显露出来。

那不妨说是由尸体组成的球状物体，眼球、牙齿、半截手臂、半个碎掉的头颅、腐烂的脸，以及许多碎掉的身体上的一部分平凑而成，许多细长的肉条盘踞在上面，像虫子一样蠕动。

它在空中上下浮沉，发出像婴儿般的啼哭声，紧接着，那肉球里钻出许多黏糊糊的触手，直直奔向白暮，乔山想要冲上前，可眼前突然出现那张脑尸的脸，他不得不后退。

小梦在他心中说：“主人，攻击他的身体没有用，但你试着攻击它的头，他不像是活物，我总感觉他更像一具傀儡。”

乔山在心中应和，顺势瞥了一眼白暮，此刻她正穿行于恶心的触手间，白刃就像一道闪电，在她手中跳跃，已经砍掉了许多条触手。

再回看，只见那脑尸扭动着身子奔向乔山，此刻它手中早已将黑刃丢弃，手掌中长出类似玫瑰刺一样的凸起，细看间，那其实是一只只从它肉下钻出的恶心虫子的头部，细小的尖牙跳动，渴望血和肉。

乔山怎会坐以待毙，他将星梦剑收于身后，转身踢在那脑尸的头上，那脑尸直接向后倒去，他的头部是坚硬的，不像身体那样绵软，乔山心中有了底，星梦剑上手，奔着它的头劈去，那脑尸见状，向右侧一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紧接着，他嘴里突然吐出一团红色的东西，带着浓烈的腥臭味，射向乔山，只见那团红色落在乔山胸口，直接吸在了护罩上，透过护罩，才发现那竟是一只红色的虫子，吸盘样的嘴上满是尖牙，正刮着护盾。

乔山一把将它扯下，拦腰砍断，那脑尸见状，大吼一声，发疯似地冲向他，乔山心一横，再次收回星梦剑，也向它奔去。

那脑尸猛地一跳，在空中抱住乔山，随后张开丑陋的大嘴，直接咬向乔山脖颈，尖牙咬在护盾上，发出令人心悸的破碎声，随后，后背也传来一阵阵啃食的声音，那脑尸的手正贴在乔山后背，他手里长出的小虫也在啃食着护盾。

他将手横在那脑尸脖颈前，锋利的星梦剑带着光芒弹出，脑尸见状，怪叫一声，想要推开乔山，可乔山不给他机会，他猛地抓住脑尸的头，星梦剑一旋，直接将他的头割了下来。

怪叫声戛然而止，杀掉脑尸的那一刻，那只满是触手的肉球也立刻停下，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触手尽数脱落，球体上的肉块开始散落开来，一地的残肢碎块。再看乔山这，那只脑尸的身体此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而他手中的那颗头，却在剧烈震动，乔山将它扔了出去，在半空中时，那颗头突然爆开，血浆四溅，一直白色的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只见那是一直像蜘蛛样的，但身体又大得多的白色虫子，头顶有一颗血红色的肉球，一根黑色的尖刺从嘴中延伸出来，背上有许多须状的东西。

那只虫子在血泊中蠕动，挣扎，看着恶心恐怖，但下一刻，它突然从地上蹦起，发出吱吱的声音跳向乔山，但一抹白色闪过，将那虫子带了去，白色的短刃刺穿那虫子，将它钉在了墙上。

月亮此刻正在头顶，夜晚已过半。

乔山坐在墙边，咽喉涌上一股鲜血，他吐在了一旁。白暮坐在他身边，静静地看着他。

乔山自嘲说：“我没想到这玩意撞得这么疼。”

“那今晚还要去杀怪物吗？”

他拿起一旁的星梦剑，剑身上还有未干的血，他用衣角，细细擦拭。

乔山笑了笑：“当然得去，不然怎么救出那些人？”

白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跟你说说我的任务吧，我得去一趟梦幽森林，去救出那些被囚禁的半梦魁的灵魂，然后带他们回家。去之前呢，我得先熟悉这些怪物，这就是我晚上在街上晃悠的原因。我不知道你在这困了多久，但我有办法带你回去的。”

乔山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他不知道的是，那团黑雾将他的胸骨和肺被撞裂了，修复需要好一会儿。

白暮轻声说：“肯定很难吧。”

小梦的声音在乔山心中响起：“主人，刚才那只脑尸，其实很危险的，一般的武器其实伤不了它，而且那只虫子，也很危险，如果被那虫子钻进身体，你也会变成脑尸的。”

乔山笑了笑，对白暮说：“刚才那东西，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说：“知道的，它们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来自别的未知空间，那虫子，会钻进生物的身体里，然后改造和操控他的身体，让他变得极其危险，专门吃生物的大脑，我曾经有个姐妹，就是遇到了这种脑尸，最后被迫害了。”

说到这，白暮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乔山一时间想不出啥安慰的话，静下来擦着星梦剑。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能遇到，我尽力帮你姐妹......怎么说呢？嗯......报仇，对，报仇，你别难过嘛。”

看着乔山一脸认真样，白暮噗嗤一笑。

“怎么感觉你傻乎乎的，怎么可能找得到，梦幽森林这么大。好啦，我不难过。”

“那就好。”

说完，乔山扶着墙，从地上站起，胸口传来剧痛，他对白暮伸出手，笑着说：“走。”

夜已过半，城里的叫声已经几乎没有，星原液治愈速度很快，乔山胸口已不怎么疼了，他和白暮并排走在街上，一路上已没有再遇到什么怪物，街道上的尸体都已经消失不见，白暮解释说：“城中的怪物如果捕食到了食物，就会带着那具尸体潜入地下，回到梦幽森林里，遗梦城，其实就是它们的一个觅食地。”

乔山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街道上残留的血腥味和臭味很刺鼻。

乔山看着夜空问：“你来这多久了？”

白暮看了乔山一眼，随后移开，说：“忘记了。”

乔山说：“肯定很久了吧。”

“嗯。”

乔山在想，如果被困在这太久，肯定会忘记时间吧，那些被剥夺灵魂而变成梦魁的人，那他们呢？被困在这多久了，从人变为一具傀儡，在绝望后麻木，慢慢忘记现实的一切，在陌生的世界成为行尸走肉，永远回不到回去，永远得不到救赎，人最为悲惨的命运莫过于此。

乔山不屑说：“梦境世界，也没那么好，都是骗人的。”

这时，前面的街道，传来一阵脚步声，透过月光，乔山看见许多影子，他赶忙拉着白暮，躲在一旁的黑暗处。

只见，那是一群梦魁，黑夜里，他们的双眼泛着危险的红光，他们背上扛着大大小小的口袋，随即而来的是令人作呕的臭味，腰间别着的利剑和身上黑色的鲜血，能看出他们刚经历过一次战斗，乔山猜测，那口袋里的，则是那些怪物。

观察间，乔山眼前突然走过一个黄色长发的男人，他手中拿着一根绿色的木棍，双眼红得令人害怕，乔山认识，他是梦魁的首领，名叫古二。

乔山有些紧张，生怕被发现，呼吸都放轻了，如果被这么多梦魁抓住，他也不知道自己会死成啥样，而且他总感觉，这古二，不是个善茬，能做上梦魁首领，肯定有不一般的本事，只是两眼，乔山便感觉他万分危险。

白暮在他身后，出着汗的小手正死死攥着乔山的手，乔山也能发现，白暮很紧张，或者说是害怕。

良久过后，等听不见脚步声的时候，乔山才松了一口气，他回头，看见脸色惨白的白暮。

乔山慌了，赶忙问：“怎么了？受伤了吗？”

说罢，他便将浮梦石幻化出来，准备塞给白暮，可白暮却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摇摇头说：“我没事，我只是害怕那个人。”

白暮的声音很弱，完全没了之前猎杀怪物时的那种气势，此刻与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女生无异。

乔山疑惑说：“你见过他？”

白暮盯着乔山，月光下，碧蓝色的眼底清澈明净，像会说话，她摇摇头，接着站起身，拉着乔山走出巷子。

乔山还没有反应过来，白暮一直抓着他的手，没有放开过。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一座高台上，这可以俯瞰整个遗梦广场，也可以看见远处的梦幽森林，月光下的梦幽森林，隐晦黑暗，但乔山看见，似乎有几处火光在跳动。

白暮松开了乔山的手，乔山这才回过神，自己牵她的手牵了这么久，他挠挠头，有些脸红。

白暮脸色恢复了红润，看着乔山的尴尬样，她灿然一笑，调笑说：“咋啦，不好意思啦？牵了人家这么久呢。”

乔山脸红了，一时间扎抓耳挠腮，尴尬得哑口无言。

白暮坐在一个石墩上，轻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