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艾克赛爵士整理下领子，低头看着自身着装，确保笔挺崭新的衣服再无任何细节上的疏忽，朝兰斯洛德夫人执礼离开，悄声打开门，一位高个子成年男人正站在墙边，胸口上插着含苞吐萼的胸花，男人闻声看过来，随手将胸花放入口袋。

“尊敬的爵士先生，祝你今晚愉快。”

艾克赛爵士认出来这位管家，虽然有些疑惑，并不感到对方出现在这里有多意外，朝他点头，快步走回舞厅。

门打开，兰斯洛德夫人大步往前走，问道：“威莱斯在哪里。”

管家跟在她身后，镇定地将口袋的花塞到更里面，语气平常地说：“如果您要问的是半小时前的话，他应该在塔楼和茉迦妮小姐在一起。”

“玛姬丽。”兰斯洛德夫人继续问道。

管家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她的警告让我惶恐，也许她正在和那个倒霉的卡卡耶先生在一起？”

“我只希望她不要把这位可怜的先生当场解剖做标本，”兰斯洛德夫人和管家穿过一条隐蔽的长走廊，一位守门服务员打扮的男人在尽头默不作声地将门打开，两人进入，兰斯洛德夫人突然转身，问起那个不着调、喜欢扮仆人的侄子，“麦斯洛耶还在王子那边么。”

“不是，”管家弯腰低声说，“我刚过来的时候，在后厨看到他正在和人打得火热，也许他想给您做个美味的早餐？”

兰斯洛德夫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自己的子侄后辈们，他们越过右庭回到主城堡，一个人正在往楼上走去。

“请留步，”管家眼尖地叫住那人，朝兰斯洛德夫人说，“也许您愿意直接问问他？”

兰斯洛德夫人瞪了管家一眼，看到那人只是站在楼梯往下望，很快反应过来侧着身子将自己隐在壁灯背光处，也不回话，身体有些晃动，兰斯洛德夫人看到他极力想要隐藏手上的食物，顿时连拆穿的念头都消散了。

“约瑟翰王子的饮食需要注意，问过医嘱后再给他享用。”兰斯洛德夫人转身离开，管家朝后看去，那人几乎猛然抬头，露出一张陌生平常的脸，和管家对视上又迅速低下头颅，像极了摆脱巨大的麻烦往楼上走去。

兰斯洛德夫人失笑地摇摇头，他们登上塔楼，顺着环形的楼梯而上，塔楼中间的露天台外能看到保护法阵的城堡被极端天气笼罩，黑色天空外融化的雪水反射着下面的篝火，闪光的流水如一颗颗暗淡的陨星坠落，兰斯洛德夫人回头看了眼，随口说：“总是看不厌么？”

管家说：“自然，这种美景永远都不会厌倦，夫人，我注意到你并没有和人跳舞，是因为今天的疲惫么。”

“把机会都留给其他人吧，我这一把老骨头可动不了了。”兰斯洛德夫人随口说。

“老骨头可不能爬不了这么高的塔楼——我会好好问问建筑师们，为什么修复塔楼如此无比迅速。”

兰斯洛德夫人笑了起来，很快她停止了笑声，两人都察觉到头顶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混杂在风声里，听着可不太美妙。

就在他们走到塔顶，石阶上呜咽来源——茉迦妮的保姆，那个中年妇女正躲在角落扫帚间里哭泣，看见兰斯洛德夫人连忙慌张地站起来擦拭脸上的泪痕。

兰斯洛德夫人不喜欢这种闭塞的小空间，站在外面，保姆很快红着脸走过来，管家问：“茉迦妮小姐在里面？”

“是，是的……”她飞快了看了两人一眼，低下头，抓着围裙。

换着以前会耐心听这位妇女诉苦，但兰斯洛德夫人此刻不想浪费时间，留下管家推开门，温馨布置的厅内无人，石头壁炉燃烧的暖意让整个楼层都变得暖和无比，地毯上零散地摆着数个抱枕和玩具，茶几后发现了推倒的铜质天体仪，几本绘图中撕开的纸张洒满了沙发。

她推开离得最近的一间房间，空无一人。

兰斯洛德夫人围绕着大厅走了一圈，扬声道：“茉茉，玛姬丽——”

她的耳朵动了动，打开另外一间房子，里面非常空旷，只有一张推积如山稿纸的长桌和铺在地上实验器材。

“威莱斯！”兰斯洛德夫人猛然抬头，声音变得洪亮。

门外的管家推开门。

二楼的门同时打开，走出来两个孩子，茉迦妮正穿着粉色睡衣，牵着另一个差不多高矮、睡眼惺忪的女孩，兰斯洛德夫人认出这是小公主，两人都揉着眼睛，朦胧不清地赤脚站在栏杆处往下看。

“姑婆，威莱斯说去找你了，”茉迦妮看着兰斯洛德夫人抬手摸着小公主柔顺的长发，乖巧地回答，“王子说让我多陪陪伊莎，我就邀请她过来了。”

兰斯洛德夫人在二楼发现里面的卧室窗帘都被拉起来，而其他房间没有人，她走回来，摸着茉迦妮的脖子，对方已经微微睡出汗来：“牛奶喝了吗？”

两人都点头，兰斯洛德夫人叫来门外的保姆继续照顾着孩子们，往楼下走的时候，兰斯洛德夫人说：“我有时候并不是很明白，茉迦妮这个孩子——我以为她会非常反感交这样的朋友。”

管家说：“她只是讨厌别人将她和孩子混淆，并不说讨厌天真烂漫的赤子。”

沉默许久，兰斯洛德夫人叹口气：“即使我养育了这么多孩子，我也得承认我不是个合格的抚养人。”

“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如果不是茉迦妮小姐自作主张，她也许会和蜜贝尔小姐一样成为一位优秀的继承者。”

“斯德，”兰斯洛德夫人打断他，“我只是让蜜贝尔暂时替我接管城堡。”

管家露出个理解的表情说：“是的，夫人，只是让一位准备出嫁的小姐提前锻炼而已。”

“希望我的决定是正确的，就像母亲曾经对待我那样，”兰斯洛德夫人叹口气，两人重新回到主城堡，客房内的王子已经安睡，骑士长菲普走过来，说：“并没有任何可疑人靠近，也没有人拜访，只是那个叫巴布的男仆假用殿下名义拿来了很多珍贵的食物——”

两人同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管家清清嗓子，只得说：“没关系，菲普，只管尽量满足。”

菲普刚要说话，突然瞪大了眼睛，汗毛直竖地下意识抽出手中的剑。

兰斯洛德夫人低头，她的手消失了，像湖面倒影的月晃荡两下，涟漪般几秒后，又清晰起来，管家飞快地看向周围，发现并没有引来其他人，安抚他说：“请不要惊慌，菲普，我们早已准备好。”

菲普回过神，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却没收回剑，深邃的眸子满是担忧：“夫人，请让我贴身保护您。”

“斯德会保护我的，”兰斯洛德夫人将手覆盖上那只消失过的手背，两人回到顶楼，兰斯洛德夫人徐徐吐口气，垂着自己的腰，转移话题道：“为什么他坚信我会指责呢。”

“葛坦杰伯爵只是想过来避避风头，不也是被您拘在身边么？”管家明白兰斯洛德夫人是在指麦斯洛耶公爵，这位走不寻常路的贵族，宁愿混在仆人中回到曾经当作家一样的兰斯洛德城堡。

他走到一旁，已经有人端来热茶，他接过来调配了一盏，放在兰斯洛德夫人面前，“夫人，恕我直言，之前的举动非常危险。”

兰斯洛德夫人扶额，另一手摆手，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她说：“那个叫莫兰达的姑娘能确认身份了？”

管家沉默了，却还是说：“是的，您心里也应该早有决断了。”

兰斯洛德夫人握住手，喃喃说：“我只是没想到……”

“佛西法修会将她藏得这么好……”两人都陷入了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兰斯洛德夫人想到了某处，说，“我觉得米索康还是不合适，目前的他甚至还有些浮躁、自负……报社里的风评也非常不好，他总是陷入感情纠纷。”

“他是未琢之玉，出身不好，并不代表他无可救药。”

兰斯洛德夫人诧异地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说：“人非圣贤。”

“我只是看到他打算泡我的曾曾侄女，你我都知道，他毫不在意蜜贝尔比他大了六十多岁。”她直白地指出两人都能看出这位记者的心思，不反感，只是觉得记者太过急功近利。

兰斯洛德夫人搅动着茶匙，袅袅热气朦胧了她的眉目，余光中她感到一向举止严于律己的管家正在认真地注视自己，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她便更清晰地觉得对方无形中搅动自己心中一阵微颤，但说不清那是悸动还是烦躁，也许管家留在身边太久了，她用得称手……也太称手了。

她似乎有预感，她的管家有话要说。

“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么。”管家慢慢说。

兰斯洛德夫人猛然回头，意识到他突然开口说话的内容，一时间胸口起伏着，努力放松声音平缓地说：“斯德，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