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蜜贝尔脚步不由停下，犹豫着推开隔壁的卧室，微微放下心来，却再次提心地悄声靠近，朝着床上隆起的小人轻声呼唤：“茉茉，是你，不是枕头……对么？”

她摸入温暖的被窝，碰到小孩柔嫩的肌肤，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头细柔银发的小女孩揉着眼睛爬出来，掀开被子，宛若林间的小精灵突然冒出来：“蜜贝尔，我知道你……茉茉的姐姐。”

蜜贝尔紧了紧嗓子，惊惶失色：“小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她说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蜜贝尔猛然起身，飞奔出去。

威莱斯戴着尾戒，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随即停在一扇门前，他停顿了下，确保没有人跟来，才敲出今晚密会的暗号。厚实的大门过了很久才被打开，露出葛坦杰赤着的半个胸膛，对方草率地披着遮挡不住身体的睡袍，正夸张地呵欠说：“真够晚了，我的侄子，你打扰了我的夜间活动。”

威莱斯不想在走廊里交谈，想要进去却被拦住。

“不，不，”葛坦杰披头散发，一头棕黄的卷发垂在肩膀，暧昧地指着自己的光裸胸膛和睡袍下空荡荡的身体，露出迷人的笑容，竖起拇指往后指，“里面有位贵客，她不想看见你。”

威莱斯皱着眉，为了今晚，自己却是全副武装得整整齐齐，严肃地说，“我们说好的，难道还有人比我们的事情更重要？”

“事有急情，”葛坦杰亲密地拍拍威莱斯的肩膀，推脱说，“小绅士，她可不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是人生重大事件——真抱歉，我们今晚的约会暂时取消，过几天吧。”

“可是她已经发现了！”威莱斯的表情露出一丝懊悔，低声模糊了那人的真实姓名，要求威莱斯赶快作出决定，提醒将里面的女人哄走，“事态紧急，还是说你想进一步在她面前丢掉更多的信任，我刚和她吵了一架。”

葛坦杰盯着他，收起敷衍，刚要说话，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出现，两人短暂地对视，开门，威莱斯钻进来，两人惊魂未定地等待外面的人离去。

然而房门再次被敲响，盯着门的葛坦杰露出奇怪的表情，外面的动静契而不舍，越有不打开不罢休的气势，他带着被麻烦缠身的厌恶而无声地说：“巴布亚。”

“巴布亚？”威莱斯疑惑地重复道，“为什么是她？”

威莱斯隐晦地往屋内看了一眼，他的侄子丝毫没有体会到自己的精髓，他猛然打开门，脸上挂起笑来，然而外面的人不是巴布亚夫人，他叫了出来：“怎么是你？！蜜贝尔？”

蜜贝尔挤进来，同时惊呼道：“你们俩怎么在一起？”她下意识扫过威莱斯的房间，里面被折腾得凌乱不堪，到处散乱着扯坏的衣服，甚至还打翻了香水，浓郁的气味让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奢靡的四柱床被包裹得密不透风，帏幔后传来女人求知的好奇声，那声音慵懒而宛转，十分熟悉：“你们兰斯洛德都是夜间出伏么？”

“玛，玛莎——”蜜贝尔发现这里竟然还有外人，认出这个女人的声音，“她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蜜贝尔小姐，深夜来找你的叔叔看起来更怪异好吗。”

“没有，蜜贝尔，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威莱斯说，企图拉回蜜贝尔的注意力。

蜜贝尔看着威莱斯，不能理解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你……为什么又在这里？”

“他只是和我有点事情商量。”威莱斯开始合上自己的睡袍，然而这一切已经给蜜贝尔都看见了。

蜜贝尔不可置信地看着默不作声的威莱斯，然后去看床，同样感受到内涵的玛莎一把掀开帏幔，草草围着床单下来，露出两条白花花的臂膀和妆都花了的脸，叫出声：“你们在搞什么，我不能接受这个！”

“住嘴。”葛坦杰气急败坏地否认。

“我为了你忍受那个老妖婆的糟践和侮辱，你说我是你的真爱，竟然还和你侄子还有一腿！？”

威莱斯脸上青红交替，扶额闭眼，深吸口气去拉房门：“我走了，你们自己解决。”

“都给我住口！——”

葛坦杰大吼一声，所有人都静下来，看着他，他首先盯着蜜贝尔手臂上的西装外套：“蜜贝尔，你拿着男人的衣服来干什么？”

蜜贝尔闪过一丝慌乱，外套仿佛成了手中的烫手山芋，下意识隐瞒塞回自己口袋中的私信说：“我只是想托你转交米索康，希望你帮我和他——不，这不是重点，茉茉，茉茉不见了！”

威莱斯皱着眉头说：“她怎么会不见，这么晚她没在塔楼吗？”

蜜贝尔说：“她让伊莎公主假装她躲在被子里……她已经从塔楼出去了，玛姬丽也没回来。”

威莱斯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从地上抓起自己的衣服说：“我想我知道她会在哪里，这个茉迦妮又要闯祸了，这次她的目标是谁？”

“我不知道——”蜜贝尔着急得眼里含泪，“苏珊被她下了禁言令，她说不出来。”

“最近她和谁走得近？”

威莱斯满是疑问地插话道：“你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东西？”

蜜贝尔紧张地摇头，抽空解释说：“亚摩不让我透露给你。”

“好侄子，你的亲妹妹隐瞒的东西多了，”威莱斯匆匆往外走，倏然停下脚步转回，将蜜贝尔臂上的外套接过来，大步回床边拽起女人，对着这位正围观兰斯洛德的女歌唱家用力亲了一口，粗声粗气地温柔说，“告诉我，你会好好这里等我，我实在得去找我那不省心的侄女了。”

“可这里是兰斯洛德的城堡，她怎么会丢？”女人眯起眼模糊了视线，晃悠悠地推翻了刚才的反问，“好的，我会等……”

女人已经闭着眼睛躺在威莱斯怀中，被毫不留情地扔回床上，男人自嘲了一声，扔下外套在一旁：“我的经历告诉我，这个时候可不能相信女人的嘴，我喜欢你这个姿势等我。”

蜜贝尔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跟在葛坦杰和威莱斯身后，拐角处葛坦杰停下来，她摇头：“你们两个在一起太奇怪了，我得跟着去。”

葛坦杰只好放弃让她回去的念头，三人往楼梯而下，大厅内空旷幽深，四周壁灯全部熄灭，壁炉也早就柴火燃尽，放眼望去，黑洞洞的虚空到处都是，无从下脚。葛坦杰掏出一块晶石临时点燃，手像捧着一团不会蔓延的暖黄火团，照亮脚下一方地。

“希望我们去得不会太晚，”葛坦杰望着漆黑的大厅，看向威莱斯，“走吧，那里可不近，这下你就可以知道茉茉到底都干了什么好事。”

威莱斯抿嘴，充满了忧虑地看了一眼蜜贝尔，而蜜贝尔正祈求般般地看向他，朝他摇头。

记者抱过很多姑娘，有时候会掂一下，毕竟她们都还纤细娇小，那些姑娘也很喜欢他的手臂，两人可以在一起转十多圈不停。他却从未想过，当人没了生命后，她的身体仿若加了重铅，充满着将人拉坠到地狱的力量，更别提这条走廊随便有人要推开门，就能看见两个大男人闯入女仆区，还在毁尸灭迹的行动中。

铁栅栏旁边，那扇开了一角缝隙的门里，正有一个老人坐着酣睡，她太老了，若要说这动静根本惊不动——可记者心里有鬼，满头大汗，一刻不离地盯着老人，深怕任何声响惊扰她。

他们穿过仆人房，由着侧门而进，这条通道直接进入后厨，他们抬着藤箱，莫兰达打开门，举着灯盏左右探风，他们头顶上方的堡垒处刚走过一队巡逻护城。

记者吃力地跟着杰翰，发觉他们正往巨大的牲口棚而去，他忍住去想餐桌上的龙肉，胸口一阵灼烧：“你要将她喂给龙吗？”

莫兰达走到他身边，帮他擦汗，说：“不，我们去纪念堂。”

记者停下脚步，前面的杰翰回头说：“快点，巡逻的人不是固定路线的。”

记者只好再次走动，他们花了很久才来到纪念堂，他望着矗立的巨大门，夜间的门内幽深漆黑，散发着不安的诡秘，说：“这里有检测，尸体不能运进去。”

莫兰达掏出得来的那串战利品红宝石项链，笃定地说：“不，有这个就行。”

记者只得和她一起再次踏入这里，果不其然，那些雕塑挪动着对着他们，黑乎乎的空间里只能听见记者万分惊恐的喘息，至于杰翰和莫兰达都要镇定很多。

没有攻击，莫兰达说的对，这些雕塑只是沉默着不停转动角度面朝他们，只有底座发出的轰隆摩擦声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来到地下室的祭台，莫兰达将灯盏放在一旁，摸到角落的石盆，石盆旁边，不知谁遗落在此一柄铜圆镜。

莫兰达拾起，熟练地将铜镜插入石盆中，原本平坦的底槽石板吞没铜镜，水银迅速填满整个石盆，不断翻滚的液体溅起越来越高，水镜的稳定很差，不停地搅动形成不规则的形状。

莫兰达皱着眉头，离开石盆走到祭台上方，开始拽台上镶嵌着的矿石，各自运行的轨道停顿了下，祭台下面更深处的地里，互相交错的齿轮发出抵抗地低鸣，轨道震颤着不想被打断运行，环绕四周的石阶也发生共鸣，大地开始震颤。

记者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不，那是保护这里的魔法阵，你要干什么！？”

咔嚓——

莫兰达费力地撬起一块矿石，扔在一旁。

天文星象图的运行被强制终止，所有矿石都在巨大拉扯中自行搅碎，莫兰达看了一眼记者，抽出血淋淋的手臂，让两人靠近石盆，递给记者一把匕首：“划破手指，需要你的血液做媒介。”

记者惊疑不定地做完，那水镜终于稳定下来，最终形成长椭圆等人高，镜面中央将血珠浮起，纳入，整面镜子都变成鲜艳的红色，不停息地翻滚着银红色的波纹。等到从镜子自内而外传播着奇特的引力时，莫兰达对着杰翰凝重地点头说：“你送完她后，我们在这边等你。”

杰翰提着装有尸体的藤箱跨入水镜，最后望了一眼莫兰达，水镜颤抖着将他吞没，恢复平静，莫兰达不惧那液体，用干净的另一只手伸入石盆，将铜镜取出，水镜瞬间分化瓦解，从空中化成白色的水银跌回石盆，被发出嗡鸣的铜镜全部吸收进去。

记者久久不能回神，莫兰达却转头说：“走吧。”

“可……可他还没回来？”记者完全不能理解眼下发生了什么，一切发生得太快，他像是被无数疑问填塞，找不到头绪，这时的莫兰达已经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向他伸手。

莫兰达说：“我们该回去了，不然会被发现的。”

记者站在原地，看着四周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祭台，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在眼前飞闪而过。

他再听不见——祭台上的保护法阵运行的声音，他恐惧去想，那些矿石离开原来的地方，这座兰斯洛德城堡究竟会遭遇什么，天呐，这里正面临着寒流潮，外面是铺天盖地的暴风雪！

记者凝视着莫兰达的双眼，似乎还没明白这个女人干了什么。

他们的头顶，水晶琉璃终于承受不住外界的压力，碎成粉末落下，哗啦——将两人迎面盖脸。

为什么……莫兰达能这么熟练运用魔法，往前推去，为什么她会来这里当个无名厨娘，为什么那天她那么笃定卡卡耶不会回来……这里是城堡最为核心的地段，只有勾结摄影师的人才会无法拒绝这里的力量，才必须想尽手段回到这里……越来越多的疑点都指向最不可能的真相，记者看着莫兰达的脸。

“你，你杀了卡卡耶——”

记者的牙齿咯咯咯地作响。

莫兰达惊异地看向他，走前一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会向你解释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记者转身就跑，后面的莫兰达抓着灯盏追上来：“不，你和我在一起，它们会攻击你的！”

记者已经顺着石阶跑回地面，穿过小厅，所有雕塑都举着石膏标枪朝他投射。

“不——”莫兰达怒吼道。

莫兰达奋力扔出红宝石项链，带着势不可挡的力度与数百枚标枪碰撞，白色的石膏炸开，瞬间淹没了两人。莫兰达一边呛咳着冲进来，然而狼藉中并没有记者的身影，她急迫地转头，看见一片衣角消失在门后。

莫兰达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