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顾西洲沿着天门峰陡峭狭窄的山道慢慢地往上走着。
走到三分之二处,就已经能见到武当的弟子穿着蓝色的道袍的身影了。他们见了顾西洲,也都停下脚步笑着跟他问了好。顾西洲见他们脸上并无异色,也略略放心下来。
走到山顶,顾西洲正好遇见拎着木桶往山下走的志飞。志飞见到他有点惊喜,连忙道:“顾师兄,你来啦。好久不见,前几天林师姐回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你,我还有点担心呢。怎么样,事情都忙完了吗?”
顾西洲点了点头道:“我一切都好。沈师叔现在在天门峰吗?”
志飞道:“嗯嗯,沈长老现在就在载物阁呢。”
于是顾西洲继续往前走,绕过灵宫殿,来到了载物阁的门前。
“叩叩。”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但是屋子里并没有回应,他举起手来正想再敲第二次的时候,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沈湘月站在门口,搁着门框温柔地摸了摸顾西洲的头,笑着道:“三年不见,瘦了不少。不过没事,慢慢养点肉就是了,平安回来就好。”
顾西洲感觉着头上传来的抚摸,明明心里并不觉得如何委屈的,却偏偏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他赶紧眨了眨眼,把眼泪咽了回去,才带了点鼻音开口道:“沈师叔,好久不见。是师侄让你担心了。”
沈湘月摇了摇头,拉着他走进屋里,道:“这也不是你的错。小……吹棠都跟我说了,你也是为了救她所以才跟着她离开的,遇到聂开的事,也非你二人所愿,不必为了这种人犯的错而自责。不过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做的好,还是要劝你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哪怕能先保住自己的命也好。总之这次好在你们两个都平安地回来了,下次如果再有这种情况,行事要更加思虑周全才好。”
“师侄知道了。”顾西洲道,“不知道我和师姐离开之后,师父的丧仪是如何安排的?此次能够平安归来,我想先去祭拜一下师父。”
沈湘月叹了口气道:“师兄的遗体还未完全找回,如今先葬在了上善楼的旁边。掌门的意思也是等到把遗失的部分找回来之后,再把他送回到汝南县去安葬。如今在纯阳峰的山脚下修了一个衣冠冢,你要去祭拜,可以先去那里。或者是,比你早一个月的时候,吹棠回来了,听说了这个情况之后,说是要在汝南县的宅子附近也再建一个衣冠冢,你回家去祭拜也可以。”
顾西洲点了点头,又把在财神阁通过万丈楼得到的消息跟沈湘月说了。沈湘月沉吟半响,道:“杀手会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仔细想来,确实是从师兄遇害之后,江湖上才开始流传这个组织的消息的。没想到那身黑色衣服的材料,竟然是这个组织的特殊标志。”
顾西洲道:“我已经拜托了万丈楼的楼主继续帮忙追查,如果有线索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师叔的。”
沈湘月说了句好,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你们回来了的事情,我已经跟掌门说过了。关于你的思过,现在也已经到了时间了。现在师兄不在了,你有想过接下来要如何吗?虽然我也想将你留在武当,不过师兄生前曾经说过,他的弟子,不会拜入武当的门下。所以你要不要回林宅去?阿蓝和吹棠都在那里等你。”
顾西洲听了他的话,沉默了片刻,低着头问道:“师父为什么……不准我学习武当的武功,还不准我加入武当派。难道在他的心里,我还能算是他的徒弟吗?”
沈湘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断不是这样想的。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把你当成真正的徒弟,所以才不肯让你拜入武当的门下的。”
如今林执白早已逝去,有些事之前碍于他的心情而没有告知过顾西洲的事情,沈湘月这次便就着这个机会给顾西洲讲明了,也是希望他不要误会林执白的一片苦心。
林执白从小在武当山长大,作为那一辈的大师兄,他对上要肩负着长辈们的期待与众望,对下又要作为师弟师妹们的表率,不可谓辛苦。但他还是把自己的责任承担得很好。林执白练武刻苦,行事公平正直,为人刚正不阿,又经常下山去扶危济困,渐渐地,武当林执白的名号在江湖上变得响亮起来,他也成为了武当派的骄傲。
只可惜天妒英才。林执白三十岁的时候便成为了武当山纯阳峰的长老,一次下山游历的过程中,带回来一位十来岁的少年,名叫祁光耀,说是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漂泊至此的。林执白见他可怜,便把他带回武当,收为了徒弟养在身边。
这孩子年岁已大,且资质平平,于习武一道并没有什么天分。但是林执白却说,武当派的高手已经够多的了,他也不求他能成为什么高手,只求他心地善良,为人正直就好。
祁光耀也并没有辜负林执白的苦心,虽然武功只为中下,但是性格憨厚,为人是和林执白如出一辙的乐于助人,几乎武当山上下,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沈湘月想到过去,忍不住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地说,“曾经齐耀光在山下巡逻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有流寇欺压百姓,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要扯着脖子跟人理论。后来流寇把山下的居民放了,单单把他捉走了,后来还是师兄一脸无奈地下山去就救的他。”
后来,祁光耀在林执白的看顾下娶了妻,婚礼之后不久,妻子也怀了孕。那段时间,整个纯阳峰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林执白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笑容。
但是好景不长,在三年一届的武当大比举办的时候,上善楼却突然传来了有人闯入的消息。几个长老第一时间赶到,正好撞见祁光耀从上善楼的大门走出来,放飞了手里用来传信的信鸽。
“师兄急忙出手打落了那只飞出了一定距离的信鸽,也立刻派人去山下把那只鸽子找回来,不过去找的那个人在山下一直找到天黑,也不见它的踪影。想是那个时候,机缘巧合地被偶然路过的唐文永捡了回去吧。”沈湘月道。
“后来呢?”顾西洲问道。
“后来?后来师兄大义灭亲,忍痛杀了祁光耀。祁光耀临死之前告诉他,他也是因为怀孕的妻子被人抓了,被威胁才迫不得以来上善阁偷秘籍的。”沈湘月道,“他的妻子听到祁光耀去世消息,也未等到孩子出生,便也殉情了。师兄也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责任,既没能保护好武当,又没能保护好徒弟。便辞去了武当长老一职,发誓不抓到凶手,再不入武当。”
“师兄他从那之后,就在整个江湖到处奔波。只要哪里能有些线索,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探查一番……这次出事,想来也是为着追查凶手的缘故。”沈湘月道,“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宗旧事,竟然也会和杀手会有关。”
顾西洲听沈湘月说完,才知道杀手会竟然从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顾西洲心道,如果事情真是如此,那么他们所求的,就绝对不会只是像现在这样高额来接赏单,后续一定还会有所行动。
沈湘月见他陷入了沉思,忍不住又拍了拍他的头道:“不要想这么多了。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江湖的风波诡谲,总还有大人能够在前面再顶上两轮呢。快去休息吧,晚点去跟你师父报个平安,嗯。”
顾西洲道:“师叔,几年不见,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子。”
沈湘月则道:“我要是你,就抓紧这最后四年时间好好使一使小孩子的特权,免得时间一过,就算到时候再不情愿,也只能勉强自己做个大人喽。”
“是,师侄谨记师叔教诲。”顾西洲笑道,“那师侄先去给师父上两炷香,就先告辞了。”
沈湘月喊住了他,道:“你等一下,还有点东西要交给你。”
顾西洲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但见沈湘月拿出一把比寻常宝剑要长一些的无鞘剑,交到他的手上,道:“这把剑,名叫春水,是你师父成年的时候,掌门送给他的成年礼。他早年一直随身带着,后来离开武当的时候就交给了我保管。这是他本来打算留给吹棠的,但是收了你做徒弟之后,就又立刻嘱咐我,把这双剑给你和吹棠一人一柄。如果他能等到你出师,亲手把这柄剑交给你固然最好。不过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就让我代为转交。现在……你拿去吧。”
顾西洲看着这柄剑,眼前又似乎浮现了林执白那张严厉而又带着关切的脸,想着他为了自己将这些事托付给沈湘月时的情景,一时之间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湘月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是人总会有生死,不必太过伤感。”他说完,又想了想,从书房的柜子里掏出一个装着银子的小布袋递给顾西洲道:“之前还欠你一把匕首,不过珍宝阁的那个……咳咳,师叔再攒点钱给你买。你先拿着这个,去找山下打铁铺的老王,再给你打一把匕首先用着吧。”
“师叔……可师父交给我的是剑法。”
“不要着相嘛。咱们武当讲究的是重意不重形,反正就这些银子,去选个你觉得趁手的兵器吧。”沈湘月摆了摆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