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老人讲的故事真的很短，短到燕火甚至回想不起来那个故事是什么，只记得当时自己完全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老人，其他人偶也想他一样好奇的歪着头看着他。

“我终于看见你了。孩子。”老人兀的对他笑了。

他看着老人，只觉得他很奇怪，笑容也很奇怪，让他的心有些痒痒的。

“我下次再来讲故事。”老人从地上站了起来，离开了。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家都开始期待着老人的出现，每一次老人出现他都会带来一个新的故事，有长有短，是独属于魔法人偶是故事，让他小小的世界逐渐变大，他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不只有眼前的橱窗。

他因为故事逐渐学会了许多事情，他知道了天会下雨，火会让人感到温暖但与此同时也是危险的，生物是会长大的……他还学到了一个最为特别的东西，人类都包含情感。

他们会因为种种事情而高兴、伤心、愤怒、恐惧和厌恶，这些情绪吸引着他，这是他唯一搞不明白的东西，也是老人唯一解释不明白的东西，不管问多少次他都没办法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他依然每天都很期待老人的道来，甚至从某一天起他写下了东西，最开始他只是简单的写下老人的故事，在老人不见的时候拿出来翻看。

他有许多不理解的地方，他出口询问其他的打字机，但他们都不知晓含义，还笑道：“只要知道字如何写，当好打字机就行，不需要理解。”

店家看着他主动开始打字也暗暗高兴，似乎认为他指定有一天能被卖出去，甚至还小心翼翼的引荐了一位客人让他来代写信。他一如既往的拒绝了，然而这一次他的理由却变了。

这位客人的目光和老人不同，眼神里面有的东西另他不悦。

他在某一次老人离开之前询问了这个问题，老人沉思了一会儿，道：“大概是因为我看的不是你的皮囊，而是你吧。拥有一个好看的皮囊不是坏事，你以为它受苦也不是你的错，孩子，没有人有错。”

“既然没有人有错，那为何我会感觉到不舒服？”他问道。

“故事里所有事情都有对有错，但很多时候，并不是这样的。”老人无奈的摇摇头。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问。

“听从自己的心声，由你自己做决定。孩子。”

“我不明白。”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不明白，你可以慢慢想。”说罢，老人再次离开了店铺。

从那天之后老人再也没来过，他翻烂了手中的故事，一次又一次的读着那些故事，甚至将它们背了下来，可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再次变得狭小，他再次缩回了店铺的角落里，躲在了明晃晃的灯也照不亮的地方。

直到店家认为他没有价值，把他丢进了仓库里，不在出售。

仓库比店铺还要狭小，是用木头简单拼凑而成是，里面塞着许多零件和坏掉的打字机，灯也是坏的，常常会灭掉。

他是打字机，他不会睡眠，他更不会想事情，他只能一遍一遍的翻看着手中的故事，直到纸张碎掉，他只好凭借自己的记忆再次写下故事。

可是当他落笔之时，他意识到他并不是完整的背下了故事，故事不再完整，原本熟悉的句子再也不熟悉，他这才意识到他完全忘记了那些故事，甚至是那个讲故事的人。

他是打字机，他不会忘记事情。

除非，除非店家出手删除了他的记忆。

在一次的对峙中，店家承认了，店家骂的很难听：“你就是个败家子，卖不出钱，打字机不打字？就是个笑话！在仓库都占地方，碍眼！要不是那个老人看着有钱，还会给我塞小费，我才不会让他整天到店里来呢！你的故事？你也配，你只不过是台打字机，你不配拥有故事。”

他直勾勾的盯着店家，他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很难受。

“嘿？！你还看我！看我干嘛？就是因为你那破眼神，所有人都不敢买你，你有什么性子可耍？你不过是台打字机！”店家一脚踹向了他，随后又是一脚，一遍打一边骂。

他一声不吭的接住了店家的打骂，他终于知道了疼是一种什么感觉，不再只是故事里的一个词语。他感觉好疼，但他并不知道如何排解，甚至不会叫喊，他只是蜷缩在角落，直勾勾的盯着店家，看着他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

他的身体因为某种情绪而躁动不安，他的指尖燃起了一丝火苗，火苗攒动，差点烧到了店家的身上。

“你那样看着我干嘛？你反了你了！真是晦气！你居然……你居然能动用体内的元素？这不可能！就算是人类也很少做到！这不可能！”原本愤怒的店家，突然停住了，声音一时颤抖了起来，他急匆匆的冲出仓库，并将仓库锁了起来。

那是什么情绪？他想，店家的情绪似乎从愤怒变成了另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果然情绪好难懂。

他是打字机，受伤了也能自我修复，不需要故事里的医生更不需要他人的关心，他只需要躲在角落里耐心的等待。

他静静的看着指尖的小火苗，小小的火苗照亮了整个仓库，他也终于明白了火能带来温暖的含义，那种感觉他一辈子都记得，很舒服，将仓库中的湿冷都驱散掉了。

“咔咔……”突然从仓库的门锁那里传来一股声音，是店家再次气冲冲的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一串钥匙，另一只手则拿着元素石。

“我要把你体内的元素都吸走，我要关掉你！你一定是在制造过程种出现了错误！我要关掉你把你融了重新做！”店家缓缓靠近他。

他第一次内心如此的不安，甚至不再考虑店家口中所说的话的含义，他慌张的看着周围，孤立无援的蜷缩在角落，指尖的火苗越来越盛，将仓库点燃了，年久失修的木料几乎在一瞬间点燃了，为他打开了一条路。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外面很吵又很安静，水从天上落了下来，重重的砸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他听见了身后店家传来的谩骂声，还听见了雨声，他第一次搞懂，原来下雨是这样的，不仅仅是橱窗外的声音，还有冰冷的触感。

他不喜欢雨，他觉得冷。

他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看着这个只充斥着雨声的世界，他这才意识到他逃出来了，他从那个小小的地方出来了，这就是故事里的世界。

他找了个没有雨的角落再次蜷缩成团，他听见店家气急败坏的在到处找自己，并且找了很多人一起来找他。

他一一躲了过去，在各种地方东躲西藏，虽然这并不像故事中所说的世界那么有趣，但他比之前快乐的多。

有一天他正在巷子里上下打量着一朵花，这朵花大概便是植物，和故事里所说的一样好看。

“原来你在这儿，孩子。”突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宛如惊弓之鸟的他急忙准备溜走，却正好落入那人的怀中。

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他，手的主人还露出了一抹和蔼笑容，那是一位老人。

老人看着他落魄的模样，笑容逐渐消失，落下了两行泪，道：“真是对不起，孩子，我没想让你受苦，我原本是想接你回家的，但因为我自己有些事情不得已没有去，咳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老人的话让他顿时就难过了起来，待他意识到的时候，他的眼睛流出了滚烫的两滴泪珠，他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

“你果然，你果然懂得情绪，那日我一进店铺看你待在角落里，我就知道你是有心的，只有有了心才会受伤，才会如此狼狈，我给不了你多少承诺，但你日后不会再这么狼狈。我保证，孩子。”老人一把抱住他，温暖的怀抱传染了他冰冷的身体。

“好温暖……”他久违的开口了。

在之后老人从店家手中买下了他，甚至给了高额的赔偿，老人手拉着手把他接回家，他第一次拥有了房间，他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名字，他还第一次接触了这个世界。

“燕火，你就叫燕火吧。”说着这话的老人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上伴随着巨大的声音开放出一个灿烂的花朵。那是他第一次进入庄园时，远方开出的花朵。

燕火记住了，那是他名字所对应的映像：焰火。

燕火记住了许多事情，他学会了许多事情，但他最喜欢莫过于老人用他写下一篇又一篇的故事，他有了新的故事。

他还喜欢老人看他的眼神，不是看着他的外表，而是看着他内里的东西。

老人与燕火解释了许多词语，但唯有一个他没有说：死亡。老人说燕火作为打字机不会死亡，但当燕火问向老人之时，老人咳嗽着躲开了回答。

后来他就清楚了。明明白白的清楚了死亡的含义，看着躺在花园中老人，燕火知道他再也不会起来，不会再给他解释词语，更不会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

燕火还知道老人遇见他的时候正好查出了重病，他不想拖累燕火，所以没有买下燕火，那天的对不起不仅仅是对燕火的遭遇感到抱歉，更是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抱歉，燕子翁只能短暂的陪着他。

“真是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这是燕子翁最后的最后躺在床上说的话，并紧紧的闭上了他的双眼。

燕火不明白受委屈是什么意思，他呆呆的站在燕子翁身边，再次流下了一滴眼泪。

“不是说好了吗？教我什么是情绪，什么叫受委屈……？”燕火的声音在房间之中回荡，传来阵阵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