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餐腰果
与姑奶奶们被集体供起来的优厚待遇相较,佾然他们这些帮厨男学员们的境遇,就可以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了。不但什么脏活累活都得干,还像那些已然接受了三年厨师培训的学员们一样,遭到无差别的严格要求。
不过,凡事有弊就有利。这倒也好,氛围与处境的共同,且皆为朝气蓬勃和活力充沛,遂使得他们与厨房学员们拉近了距离,并打成了火热一片。
马峰和胖子,是佾然最先结交的两个朋友。
马峰,性情活跃,高门大嗓,待人真诚热忱,而其本色中混不吝与爱谁谁的架势,或许起到了某种心理暗示,就连香港人也拿他没辙,让之三分。故江湖人称“疯子”,后又因某一次不知是心血来潮,还是脑子被闪着了,穿了一件当时属时尚的风衣,戴了一副复古的圆框眼镜行走,其妆容酷似动画片《花仙子》里一大滑稽反派角色,“波奇”。遂由此又偶得一驰名外号。
胖子,姓王名勇,剑眉朗目,身形魁梧,人高马大,性格豪爽,以前曾经在体校练过中国式摔跤。可别以为其因此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他人很聪明,还私下刻苦学习英语,且画的一手好画,素描基本功扎实。
而佾然生性率真,与他们脾气秉性相投,自然而然相识并交好,但也必须提及一件事,是这件事让他们彼此之间迅速建立起了一种信任。
培训就是培训,甭看守着餐厅厨房,也还是白搭,中午不管饭,得自己解决。即便是其间练习炒的菜,之后也是哄闹中一抢而空,怎奈无数双筷子,狼多肉少,能手疾眼快垫巴上一口就不错了。家近的同学还好,蹬两脚车就回去吃了,可像佾然这样离家太远,并有不让带饭的规定限制,且兜里的子儿又匮乏的,就真真犯了愁了。
那时候,日坛公园周边的饭馆很少,有也是大馆子,学员们个个望而却步。朝鲜大使馆边上的胡同里倒是有家叫金刚山的小馆儿,但只供应冷面和凉菜,佾然去吃过两回,味道一般,主要还是捉襟见肘,兜里不硬,老吃吃不起。
李军家是不远,也曾盛情邀请,热情款待,可一次两次行,总蹭饭也寔不好意思。故而,一到中午下课的饭点儿,佾然就发怵。大多数时候是生扛着,在公园里瞎蹓跶,累了就找一亭子靠着观景,试图用怡人的景致抵御饥肠的辘辘。
分散注意力,不失为精神疗饥**的上乘法门,虽然屡试不爽,但是谁饿谁知道,每每惟求赶快饿过劲儿。
一次,佾然独自倚靠在一处回廊上,正酝酿着速战速决回避腹中饥饿。忽然间,后背被人猛拍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一扭头便闻一阵大笑,原来是马峰和胖子哥儿俩。
“哈哈……,嘛呢?一人躲这儿消食儿来啦?”马蜂笑着问。
“上头派我们俩突击检查啊,中午都吃什么好吃的了,麻利儿报上名来?”胖子煞有介事的盘问道。
“呵呵,还吃什么好吃的啦?告儿你啊,仔细听好喽,可别闪了您的耳朵!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鸡腊肉,松花小肚儿,什锦拼盘,外带清蒸哈什蟆!”佾然笑着脱口就是一长串。
“哈,我*!满汉全席,南北大菜呀,相声听多了吧,还贯口了!”胖子眉飞色舞的笑赞着。
“嘿,吃得够全乎的啊,都报上菜名啦,地道!哈……”马峰咧嘴笑道。
只可惜,巴甫洛夫老先生的条件反射理论实在精准的可怕。
佾然虽说的带劲,可脑子里一幅幅的美味画面竟也不期而至,直勾得哈喇子都快下来了,弄得他忙往下咽。此举分明出卖了他而原形毕露。
“哈哈,磁气,可别再说了,弄得馋虫都来了,我又饿了。”胖子见状也没有直接挑破,怕他尴尬,辄调笑道。
“是,那姆们得秉承古人的优良传统,过午不食啊。”佾然可谓驴倒架不倒,欲死扛到底,但明显底气不足。
“呵呵,别扯了!咱能不再望梅止渴了吗?兄弟,饿坏了吧?来,尝尝这个!”马峰说话间,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东西递到他手里。
“呦,这是什么呀?”佾然诧异的问。
“腰果啊!没见过?*……,厨房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出去别说认识我啊,呵呵。”马峰快人快语,还故意用了一个拖长音,以示着重。
甭说见了,听都是头回听说。别忘了,那可是八十年代末期的BJ,物质尚比较匮乏,常见的干果类除了花生米、瓜子、松子等五仁儿以外,也就真没什么了,不似现如今各类奇珍异果满天飞,几乎唾手可得。且不要说像佾然这般普通家庭的孩子,就是门第显赫的也不一定吃过。即使是有钱,您嘞也不一定买得到。
第一次吃腰果的感觉简直无法形容,香脆可口,回味无穷。
看着佾然不再顾忌面子,大口咀嚼的样子,胖子一旁直咽唾沫,而马蜂则解释道:“嘿嘿,这玩意儿,油性大,丁时候,扛饿!香港空运过来的,要是油炸一下就更棒了!也难怪,前一段老练腰果鸡丁,腰果虾仁伍的,你们那会儿还没来,没赶上啊!”
“嗨,都是水深火热,苦大仇深的兄弟!赶明儿就跟着我们爷们儿混吧!”胖子一发豪言道。
“呵呵,别忘了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受苦人呢!”马峰他们都是赶上六十年代的尾巴出生的,这些标志性的言语自也是耳熟能详。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莫哈莫哈!”遂佾然有模有样地一抱拳,胡诌八咧地应和着,而眼里不禁闪起了光。
至此,佾然算是找到了饭辙,苦尽甘来。而与他们哥儿俩的友谊亦自此延续开来。
其后,每天临近中午的互为掩护,溜到还没上锁库房里,偷偷拂上几大把生腰果,将裤兜充足,便成为了常态。而马峰的一句经典老话儿“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之调侃,又总能轻而易举的化解心理紧张,令纠结负担烟消云散,旋即心安理得。
于是乎,每日必修,安然无恙,信步园中,边赏边吃,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