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水晶兰
夜色迷茫，白雾如沫。
天泉宫的正殿中，酬勤静静地端坐在那里。
他两眼泛红，神情麻木，胸前的台案上摆满了书籍。
“沐羲，你为何这般傻，这般不肯听劝，你让为师如何去跟三界交代？
当初师傅就告诫过你不能让洛儿忆起过去，可你执意不听。
你如此狠心，可曾为师傅考思虑过？”
殿外的窗户旁立着一个长长的倒影，界荷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殿内的情况。
她眉眼紧张，手握一把铁青色的宝刀，压抑的唇角仿佛有万千悲伤即将溢出。
许久之后，殿内突然安静。
界荷心道：师傅，您一定不能有事，小师弟已经离去，天界的主心骨就只剩下您了。
自三千七百年前受伤后，酬勤的灵力就一直在修复。
今日为了帮沐羲完成遗愿，他已经消耗不少，若是再心神交瘁，少不了又要持续闭关。
过了一阵，殿内传来几本书册掉落的声音。
酬勤轻唤了一声：“界荷，你去一趟静源殿，将沐羲书房里的那盆水晶兰带过来。”
界荷急忙作揖回道：“谨遵师命，徒儿这就去办。”
酬勤望着窗外消失的人影，缓缓站了起来，低头捡起地上的书册粗略翻看，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
许久之后，酬勤翻到了一个精致的书夹，他揉捏着它轻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回到座位上端坐。
深蓝的天空一望无穷，界荷捏诀从云上下来。
此时的九重天空无一人，连蟋蟀都带有似有似无的瞌睡声。
来到静源殿，界荷径直奔进了沐羲的书房，看到满屋子的挂画，心里不由得惆怅万分。
她轻轻地靠近挂画，满眼激愤地扫视一幅幅挂画道：“小师弟，云洛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为她付出一切？
看这满屋子的佳作，几乎将她生活的点滴都记录上了。
难怪之前你要辞去天帝一职，原来是为了默默地守护她。
早知道你会为她至此，当初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走出云梳宫。
即便被师傅责罚，也好过让你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界荷默叹了几声，然后扭头端起一盆晶莹剔透的盆栽，便念决离开了。
星空之下，有一女子在天河戏水，她悠长的头发，薄薄的纱裙，她时笑时哭，神情怪异。
界荷使决停了下来，缓缓靠近纱衣女子。
“是…你？我若是没记错，你应该就是沐羲的表妹，好像唤，唤什么月来着。”
清月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回道：“清月，回上仙，小神名唤清月。”
“清月，大半夜不睡觉，你跑到这里做什么？”界荷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清月望着英气逼人的界荷，两眼湿润地回道：“回禀上仙，小神想在这里独自思念表哥。”
界荷若有所思地看了清月一眼，宽慰道：“夜已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清月端手行礼，恭敬地低头应道：“是。”
界荷刚想扭头离去，突然发现清月怀中有东西鼓动。
她定睛一看，十分诧异地望着身边的小丫头。
半天缓过神来问道：“你怎么会有洛神的灵源？”
清月忐忑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疑惑。
“这是洛神姐姐刚刚交给小神的，它怎么会……怎么会是洛神殿下的灵源？”
界荷望了望小丫头满脸无辜的眼神，也是，云洛若是不想给又有谁能夺走她的灵源。
更何况，是这个灵力与她不上下的小丫头。
估计是云洛心里感觉愧疚，所以取下自己的灵源碎片以示歉意。
她这数亿年来闯了不少祸端，也该让她受受这苦。
界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清月，临行前嘱咐道：“好好保管这道灵源，若是洛神来取记得及时还给她。”
清月强忍住心中的愤懑，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回到天泉宫，界荷端着水晶兰缓缓从门外步入。
酬勤满脸复杂地望着界荷手中的水晶兰，紧张地站了起来。
“师傅，这盆水晶兰需要置于何处？”界荷恭敬地行礼道。
酬勤激动地接过水晶兰，端详一阵，眼睛里流露出满满的情意，亲切和谐。
界荷满脸疑惑地望着酬勤的怪异神情，心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即便对小师弟爱屋及乌，也不该对这花如此迷恋。
许久之后，酬勤扫了一眼界荷。
“为师近日要闭关一阵，天界的大事小事你看着办。
若是魔界再次入侵，先让北斗七星迎战，酬信那边先不要去打扰。”
界荷心下好奇，意欲开口询问，但被酬勤掩住嘴角的咳嗽声给止住了。
于是作揖回道：“师傅放心，徒儿定会将天界管理妥当。”
酬勤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嘱咐道：“看住好洛儿，不要让她离开天界一步。”
界荷无奈地应了一声：“是，弟子定不让洛神殿下离开南天门。”
天泉宫的幽禁之地，浩然正气，仙雾旋绕。
一袭白衣盘坐练功，他双眼紧闭，胸前的岩石上放了盆晶莹剔透的兰花。
“叔叔，叔叔”
白色的云雾里似有似无地传来几声孩童的叫喊，仿佛是高兴又仿佛在悲伤。
酬勤满脸欣慰地睁开了眼睛，继续用灵力浇灌胸前的水晶兰。
随着灵力的不断涌入，水晶兰渐渐出现了层薄薄的小孩身影，如水雾般清澈灵动。
许久之后，酬勤嘴角喷血，灵力的过度耗损让他的身体越发虚弱，他重重地昏倒在地。
“叔叔，叔叔，你快醒醒。”
几声微弱的叫喊声在幽禁之地回荡，但过了好半天也始终无人应答。
微风徐徐，银白色的风影轻轻地披在了一袭白衣身上，酬勤如梦初醒，满脸好奇地朝四周望了望。
最后，酬勤将目光锁定在面前这盆水晶兰。
“小家伙，原来刚刚是你在救我，天界有这样的后辈我也算心安了。”
“叔叔，你还好吗？”
水晶兰里的人影晃动了一下，稚嫩的童声关切问道。
酬勤眉眼舒展地笑了笑，满眼柔情地应道：“叔叔没事，谢谢若水救了叔叔。”
“叔叔，若水是谁，这里除了您外我好像并没看见其他人。”
水晶兰的孩影疑惑地端着脑袋问道。
酬勤耐心地解释道：“若水便是你，你便是若水，孩子，按辈分你应唤我一声舅舅。”
薄薄的人影突然开始沉默，他淡淡地看着眼前的白衣，仿佛心里装着些许忧愁。
我是若水？怎么会，我怎么会是他？
回想到几年前耳边听到的阵阵感灵声，如泣如诉，仿如一根铁针刺入了骨头。
当年是谁在唤若水？如此思念寻我，她究竟是什么人呢？
还有那一波又一波的感灵声，为何近几年突然没有了声音，她是真的放弃了若水吗？
酬勤见小家伙半天不回一句，以为他是累了便没在吱声询问，继续驱动灵力输送。
锦霞弥天，云雾缭绕。
莜莜闭门从静源殿出来后，刚准备启程，背后传来一阵极快的脚步声。
扭头一看，原来是九重天的昀神君。
“洛神姐姐现在情况如何？”昀儿急步走上前问道。
莜莜举起双手朝昀儿揖道：“多谢昀神君关心，我家殿下一切如常，只是不爱说话。”
昀儿苦涩地笑了笑，道：“她还是这般强撑，明明心里很难受，却还是这般不痛不痒。”
莜莜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人，试探问道：“你也知道了风神的事？”
昀儿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前两日到帝尊府上例行汇报。
帝尊让我暂时将手中的工作放下，多陪伴洛神姐姐。
追问了缘由，才知道是这个情况。”
莜莜擦掉眼角的泪珠，更咽道：“如今殿下尚不清楚风神是因何而亡，所以她现在一切如常。
除了不爱说话外，眉间只多了些许愁思。”
昀儿轻轻地拍了拍莜莜的肩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那个盒子她打开了吗？”
莜莜摇了摇头，回道：“未曾，殿下自拿回它便一直搁在那里，未再碰过一回。”
昀儿抬头仰望着天，叹道：“也许这就是命，一场有缘无分的天命。”
莜莜好奇地打量着身旁的淡黄纱衣，不过是一个盒子而已，何需昀神君如此悲叹？
联想到风神归陨前仍不忘舍下一道灵源来交道遗愿，这盒子里或许藏有些许不为人知的故事。
过了一阵，昀儿忽然想到什么，满脸严肃地望着静源殿的大门。
“莜莜，洛神姐姐是从何时开始不说话的，认识她数十万年来，我还从未见过她如此自残的行为。
先前我以为她这是在赌气，故意在人前装上一装，但帝尊告诉我，洛神姐姐变了。
哪怕是风神临终恳求她，也还是没能让她开口。
这不寻常，太不寻常，我认识的洛神姐姐，断不会如此心狠。”
莜莜的眼睛突然放大，细想了自家殿下的变化差异。
“好像是从搬入静源殿前，殿下就再也没有说过话。
那时刚好赶上小殿下的事，所以我跟摇光一直以为殿下心里难过所以才不爱说话。”
昀儿背过身，满眼凌厉地审视着漫天云海道：“如此说来，洛神姐姐在这之前的人遇到的人，可能都有嫌疑。
这事就交给我去调查，你们云梳宫的身份太现眼。
等事情调查结果出来，我会稍信告知你们云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