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承诺
峰石叠嶂，无皋山上狂风阵阵。
远远望去，四周没有一片花草树木，也无任何虫鸟兽蛇。
清月目不转睛地望着山顶，手持一只竹丫小瓶，身上的淡蓝色锦裙已披上了一层黄沙。
许久之后，风声越来越弱，清月念决从瓶中溢出一汪清泉。
随着念力的深入，泉水不断膨胀变大，形成一个巨大的水雾笼罩在无皋山上。
“你在干什么？”
明玉从后方赶来，来不及多说什么，便急切地挥破峰顶的透明巨物。
清月错愕地看着来人，质问道：“是你？表哥他已经归殒，你有何权利再来干涉我？”
明玉缓缓向清月靠近，安抚道：“公主殿下，你还有我，只要有我在，我是不会容许你再次做傻事。”
清月抿嘴笑了一声，侧头回望了一眼明玉，鄙弃道：“你？
呵呵，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骗子。
他是，我父王母后是，连一言九鼎的沐羲表哥也是，你觉得我还会指望相信你吗？”
面对轻月的步步紧逼，明玉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
“公主殿下，我家殿下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未完成您的心愿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他不就是为了云梳宫那人，若没有她的存在，表哥也不会这么突然离开。”
清月冷冷地说道。
明玉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您再这么执迷不悟又何必呢？
这里已经没有顾三郎的灵源，我刚从帝尊府上回来，顾三郎此刻应已投胎转世。”
随着一声嘶吼，清月紧紧地拽住明玉的衣襟道：“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替我做这个决定？”
明玉倾着身子，断断续续地回道：“这是......殿下临行前......特别交代......”
清月松开明玉的身体，诧异道：“表哥？怎么会是他呢？
先前他答应过我会帮我找三郎的灵源，他不可能会下这样的指令。”
猛然想到什么，顺手勒紧明玉的衣襟。
“一定是你自作主张，你怕我怪罪于你，所以拿表哥当挡箭牌。”
明玉满脸委屈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公主殿下，这一切真的是沐羲殿下的嘱咐。
其实早在数月前，沐羲殿下已经将顾三郎的灵源收集齐了，之所以一直没有给你都是为了你好。”
清月冷笑一声，将衣襟勒得更紧，闷怒道：“为了我好？
你们总是习惯用关心作借口来决定我的生活，我心里想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
明玉心里焦灼万分，抬手重拍了下头颅，急切回道：“误会，公主殿下真的误会我家殿下了。
要不您先把手松开，我将殿下出行那天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转达您？”
清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轻轻地将手臂放下，道：“还有关于云洛的，也原封不动的说出来。
我倒想知道，他离开前对云洛做了怎样的安排。”
“是。”明玉恭敬地辑道。
往尘阁里炭火廖廖，暗黑色的长椅上沐羲静躺在上面。
他脸色苍白，乌发蓬松，手臂上紧裹着几层白色的纱布。
长久的躺资让沐羲浑身不适，他刚想坐立起来，突然开始猛咳。
屋外的明玉听到动静，立马凑近他的身躯，熟练地倒出一粒药丸灌进沐羲的嘴里。
“殿下，您现在感觉如何？”明玉紧张地望着榻上之人问道。
沐羲轻轻地晃动了下头，望着屋外道：“无碍，我还能再坚持，明玉，这时辰洛儿她不是已经入睡了？”
明玉将炭火提得更近，缓缓回道：“殿下，今夜要不就在这里过夜。
您身体已经那么虚弱了，何苦再折腾你自己？”
榻上人仔细地盯着屋外，丝毫不为所动。
明玉继续道：“您哪次回去，洛神她不是已经熟睡。
在她心理您是否回去根本就无关紧要，您又何必去热贴她？”
沐羲轻轻地动了动，伸出右手在炭火上烤了烤。
“洛儿她习惯凡事都装心里，若是今晚我未回去，莜莜那丫头指不定又会在洛儿身边编排出几版我的八卦。”
手指传来的暖意，让他的身体略感好转。
“我曾承诺过洛儿，此生只要她一人，我不管她现在心里如何变化，哪怕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也要让她安心。”
明玉默默地摇了摇头，将被褥往上提了提。
暗叹道：洛神倒是安心了，可是殿下您呢？
都已经受伤那么严重了，仍坚持赶回去陪她。
还有这次新截取的灵源，等回到静源殿，不知道又要消耗殿下多少灵力。
过了一阵，沐羲身体稍微缓和，刚要起身明玉迅速地扶住了他。
“殿下，您要不再躺一会儿，您这次伤了大元，若是没有好好休养，指不定还未回宫就先倒下了。”
沐羲扭身轻轻地动了动，沉思片刻，开口道：“明玉，我心里有两件重要的事尚未完成。
第一件是关于若水，我希望你能完好无缺地将她送到洛儿身边。”
轻咳一声，继续道：“另外一件是清月，若是明日我没能回来，记得替顾三郎寻个好人生。”
明玉急吞了口水，紧张地望着沐羲道：“殿下，明日您要不在殿里休养。
您现在身体还很虚弱，要不再等几天再去也不迟？”
沐羲果断地摇了摇头，道：“明日是最后一颗灵源，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踪迹，不能再错过。
洛儿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让她继续折磨自己。”
明玉担忧的眼神一动不动地望着沐羲，忐忑道：“可是......”
刚想说什么，又马上转变了：“殿下您吉人自有天佑，明日之战，您一定不会有事。”
再多的不安，已埋进了明玉的心里。
他知道此刻无论他说什么，也无法扭转自家殿下的想法，所以他只有诚挚的祈祷。
话说身为曾经的天地共主，沐羲本不该怕冷。
但内元的过于亏空，造成了他的身体越来越像凡人，有时可能连凡人都比不上。
长夜漫漫，明玉扶住了沐羲艰难地朝卧房行去。
刚到门口沐羲便挥手示意明玉离开，然后独自推门而进。
床上的翻身声让沐羲嘴角不由地上扬，他默默地注视着床边动静，倾倒一杯热茶，慢饮品之。
以往他每次回来，桌上的茶大都已经凉了。
但今年冬天不一样，无论他回来多晚桌上的茶始终存有温度。
即便他们整整七年都没有说上一句，但是通过彼此的气息大都能猜测对方的急需。
正如同他先前休假做饭一样，总能在洛儿游亭回来的前一刻将饭菜准备妥当。
有些事看似毫无章法，却已经在他们心里形成了默契。
许久之后，沐羲缓缓地朝屋外走去。
开门前他扭头侧望了一眼床榻之人，然后抠门而去。
来到书房，明玉早早已经准备好了炭火。
待沐羲推门而入，他立刻向前掺住了他，引着他朝炭火方向移动。
“殿下，今夜的灌养要不用属下的灵力？”
紫衣男子刚坐下，明玉抬眼尝试问道。
沐羲轻轻地挥了挥手，道：“不用，水晶兰不是一般的仙界植物。
一旦你的气流跟不上花径的节奏，我们之前的努力可能都要付之东流。”
“可是......可是殿下，您现在的身体还能坚持吗？”
明玉扫了一眼晶莹剔透的兰花，神情紧张地望着沐羲。
紫色的袍子微弱地喘着气，闭目抬手聚集灵力将身体里的一颗灵源激出，稳稳地落入透明的叶子里。
然后，迅速用灵力灌输整个花径。
混浊的水晶兰冒出无数个细小的光源，慢慢地自动排列成一条直线，统一移动到清澈的花径深处。
随着灵源的不断融合，屋内微弱的光线开始变强，水晶的盆栽如同一盏小灯将屋内照得格外明亮。
沐羲一动不动地望着花径上差缺的那个小点，若是不仔细看，丝毫看不出任何端倪。
明玉从衣兜里掏出一颗药丸，轻轻地送入沐羲唇里，满脸担忧道：“殿下，你现在感觉如何？
现在若水的灵源大部分已经合上，最后那颗灵源要不就不要了。
您现在身体已经这样，如何还能应战明天？”
沐羲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无碍，那最后一颗灵源还是要夺回来，不然若水肯定会有残疾。”
明玉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残疾？殿下，您可曾想过，若是您明日再次透支身体，您还有命可活吗？
若是您出什么问题，这朵兰花怎么办，还不是同样残缺不全。”
沐羲沉思片刻，抬头望着身边的明玉，若有所思地说道：“明玉，你帮我从体内取出一颗灵源。
如果明日我有什么事，你带上我体内的这颗灵源去找天尊，他知道该如何操作。”
明玉满脸错愕地望着眼前紫袍，不断地摇头后退，惶恐道：“不行......不行......一定不行......”
“明玉，怎么，现在连我的吩咐都不听了？”
沐羲胸口憋了一口怒气，横眉瞪眼地望着前方。
明玉慢慢地已经退到了门边，泪眼盈盈地回复道：“殿下，除了这个命令，其他的属下都听。
属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去送死。”
沐羲重重地咳了一声，无奈地朝门口摇了摇头。
然后紧咬牙关将右手刺入心口，撕心捏抓。
随着手指地不断深入，他额头的细汗不断涌出，很快侵染了整个乌发。
明玉惊讶地望着眼前地一切，疾步奔向了紫色袍子身边。
“殿下，您没事吧？”
沐羲将右手从心口拔出，虚弱地侧望着来人说道：“记得保管好它。
若是......明日顺利.....我会将若水的最后一颗灵源......存入天宇......”
紫色袍子话还没说完，便已昏倒在明玉肩上。
“殿下，殿下。”
明玉连唤了几声身上人都没有反应。
他轻轻地将紫色袍子移动到木椅旁，然后摊开沐羲的右手，将那颗亮闪着的灵源植入自身体内。
许久之后，风雪的簌簌声，扰乱了屋内的安静。
望着窗外漆黑的一片，明玉愤恨地捏紧拳头，心道：殿下，属下该如何救你？
您的内元已经破裂，再也经不起一丝刮痕，若是属下强行灌输灵力，指不定您会当场毙命。
可若是不输送灵力给您，估计明日您就会直接归殒。
通红的炭火随着吱的一声，逐渐燃完。
望着椅上虚弱的紫袍，他解开身上的披肩轻轻地盖了上去。
忽然想到什么，明玉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他念决将沐羲的身体送入卧房，轻轻地推到了白衣少女旁边。
也许，也许洛神会察觉到殿下的变化。
这世上能救殿下的就只有她了，若是她能舍下一滴蓝血，殿下的内元应该可以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