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失物
漆黑如夜，烛光零零散散，微风从后方缓缓吹来。
我独坐在奈何桥上，听着金银两道上仙侣嬉笑的打闹声，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心里一冷一热，忽悲忽喜。
沐羲，若是时光能够回流，我定不会让你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也不会让你从此没见了踪影。
奈何桥上三条路，一金一银一黄泉。
我在桥的这头苦苦等待，期望你偶尔能够停下看看。
无论是闻香也好，轮回也罢，甚至仅是路过，你就发现，彼岸花上有好多，好多我想对你说的话。
可是三千年了，你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距离分别多少时日，我早已计算不清。
只知道每当地府宵更打起，我便精神抖擞地在彼岸花的花瓣上刻上仅有你才能看见的言语。
朝夕相处那七年中，我曾无数次想把你从心底抹开，但最后发现，原来你早已在我的心底生根发了芽。
水壶哐的一声从手中掉落，我淡淡地望着飘渺的黄泉，眼眶不知何时已蒙上了一层水雾。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不相逢。
沐羲，我们真的会如彼岸花一样，今生无缘再见吗？
忽然远处听到一声巨响，我立起身子斜靠着桥墩，百般无奈地望了望从黄泉坠落的男子。
果然还是那个书生，只是不知他这次又要过多久回来。
五百年前，我正在黄泉路上刻字，有位醉酒的才子不慎误入黄泉。
他阳寿未尽，我及时向前劝他尽早返回凡间。
但他过于执拗，无论我规劝多少次，他仍旧不愿离开。
最后，我实在耐心全无，念决将他狠狠地打入凡间的躯体里。
临行前他艰难地吟下一首诗：生生相错不相见，世世轮回血色湮。只见花开难见叶，黄泉一路两相牵。
听到此话，我浅浅地笑了笑，举上一壶清酒头也不回的离开原地。
哪知此事未过十载，他再次从黄泉走了过来，还热情地与我打着招呼。
我无奈地笑了笑，只见他拒喝孟婆手中的忘泉，径直跳下了花海里。
反反复复几次，他都是这样匆匆从我面前出现，又匆匆从我面前消失。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若有一天沐羲从桥上而过，是否也会如他一般炽热？
昀儿端着一叠果盘从后方走了过来，见我正在发呆，手臂轻轻地拥在我的肩上。
“还是之前那位？”
我侧头望了一眼昀儿，抬手捏下一颗葡萄，慢慢地吃进嘴里。
“味道不错，比你上次的甜了许多。”
昀儿将果旁放在桥墩上，两眼望着黄泉下方，然后神秘地笑了笑。
“这小子，还不死心啊？”
我无奈地瞥了昀儿一眼，道：“可查出他的往世情缘？”
放眼三界，无论是恩仇还是情缘，不过是一场因果轮回。
故而，其实也不存在痴情错付这一说，只是未在正确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
景华殿里的鸳鸯谱，我不知道翻过了多少遍，这俗世情缘讲究的就是牵线。
若是寻到了那书生的往届情缘，随便截取一个置入食指之伤，也省了他生生不息的黄泉跳落。
沉默片刻，昀儿似笑非笑地望着我道：“洛神姐姐，你当真不记得这书生是谁？”
亿万年来，我见过无数的面孔，但真正让我记住的仅仅只是小部分。
我倍感好奇地盯着昀儿，从未见过她脸上呈现那般诡异的笑容。
难道这书生我当真认识？细想了往些年遇见的凡人，可没有一个与他长得半分相似。
算了，不猜了，我再次开口道：“他究竟是谁？”
话音刚落，昀儿咯吱咯吱地大笑了起来。
“洛神姐姐，你一定没想到，这位对你用情至深的凡界书生，正是沐羲表妹一直挂念的心上人。”
听到此话，我错愕地望了望昀儿，满眼不敢相信。
“他当真就是清月的心上人？”
昀儿抿嘴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果轮回，当初清月为了他不惜多次加害于你，而今她的心上人又反复纠缠于你，这真是太可笑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果然是我当年赠送忘泉埋下的祸根。
清月恨我，我理解，但也不能全理解。当仇恨过了头，便就是心魔。
顿了会儿心神，我开口问道：“昀儿，你可知清月现在何处？”
黄衣女子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想问什么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摘下一颗葡萄殷勤地放入她口中，满脸期待地等着她回复。
昀儿吃下葡萄后，轻轻地揉了揉唇角。
“她？好像还在人间历劫。”
我诧异地望了望黄衣女子，心想：难道是酬勤故意这样安排？
估计是天界不忍对清月的过重处罚，所以将她送到凡间惩处，只是没想到这样一来，她的命运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帝尊手里。
酬信这人就是这样，凡事只问爽与不爽，这清月先前夺走我一颗灵源，也难怪酬信此刻刻意报复。
我轻咳一声，淡淡开口道：“昀儿，抽空你去一趟景华殿，替我向酬信讨个人情，让他还是不要阻挡那两个人相见，缘分这东西本来就很奇妙，咱们何苦再做那一根棒子。”
黄衣女子失笑了一声，轻拍了几下我的肩部，然后抬头望了望黄泉方向。
“难道真不是酬信？”
我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再次开口试探问道。
“嗯。”昀儿轻轻地应了声，继续道：“洛神姐姐，这次真的与帝尊无关，他整日里除了种花研茶，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了若水身上，哪还有心思管理清月这堂子破事。”
“当年清月在赢母山中受罚，眼看气息微弱，我请来了帝尊医治，临走前帝尊留下这样一句：此后这人是生是死，便与本尊再无交际。”
我苦笑一声，在三界之中，唯一让酬信感到头痛的人没想到是清月这个小人物。
如此看来，景华殿关于清月之事，仅是照历届规律轮回。
忽然想到什么，心理更加凌乱。
我想，沐羲当年能够聚集若水的灵源，应该也不会忘记帮清月收集她心上人的灵源。
只是不知，为何他没有将那些灵源交给清月，难道当时有不得已的苦衷？
“昀儿，你帮我一个忙，让莜莜用忘泉洗去书生的黄泉记忆，若是清月与书生还有情缘，余生自会相见。”
静默一阵，我缓缓开口道。
黄衣女子放下手中的葡萄，不解的望了我一眼。
“洛神姐姐，你何苦再去招惹清月，他们若是有缘那还好，若是无缘，只怕你会再次被那丫头憎恨。”
望着黄泉飘渺的云烟，我不知该可笑还是该可悲，众然明知道结果可能于我不利，但我也只能爱屋及乌。
于我而言，只要沐羲能回到我身边，即便再次遭受伤害心依旧温暖。
“无碍，我已做了最大的努力帮她，至于力天改命，即便我开口酬信也不会答应，一切随缘吧！”
昀儿沉闷地叹了口气，然后捏下一颗葡萄放入嘴里，满眼尽是心疼与无奈。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阎王带着几个小官急冲冲地奔向殿内。
这是怎么回事？在地府呆了三千年，还头一次见过阎王这般神色异常，难道遇到了什么棘手之事？
我侧望了一眼昀儿，示意她陪我一同前去探究。
身侧的黄衣女子淡淡地点了点头，扶住我的手臂缓缓朝阎王殿行去。
刚入大门，阎王很是伤感地坐在台上叹气，底下众小官神情紧张，纷纷低头不语。
“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向前行了几步朝台上人问道。
阎王连锤了几次头颅，无比懊悔道：“地府丢失了几本册子，原是以为是放在了别处，可翻遍了整个地府都没有找到。”
台下的小官脸色苍白，小心翼翼地抬眼望了望威严架势的阎王。
昀儿扰了扰头，无趣地朝我望了一眼。
“不就是几本册子，阎王何需这般忧心，直接到景华殿再抄几本即可。”
听到此话，台上的浓眉大眼才注意到我身边的黄衣女子，惊慌失措地从椅子上坠落下来。
“上仙，您来了？”
阎王颤颤地爬起身子，急忙奔到台下行礼道。
昀儿缓缓走上台上，卧躺在高高的椅子上，随手拍了拍砚台。
哐当一声，顿时间殿内连呼吸都变得颤抖了起来。
我白了一眼昀儿，示意她端架子适可而止，切不可乱来。
“你们别紧张，我只是试探这东西有多响。”
黄衣女子松下砚台，依依不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凑近阎王，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他波涛汹涌的内心。
“地府一向管理森严，这些册子究竟是如何丢失，可有查探清楚？”
阎王摇了摇头，盯着一名绿衣小官，示意他开口解释。
“回禀上仙，这些册子前日还好好的放在黑盒子里，可是从昨日开始便不见了踪影，小神与其他判官一同翻遍了整个阎王殿，但丝毫没有任何发现。”
绿衣小官咽下口水，满脸紧张地说道。
我寻思道：地府近三千年都没有异常，为何偏偏近日丢失东西，难道说三界将有大事发生？
记得魔界屠杀九重天前，最先乱的也是地府，当时天界皆未注意这个细节，故而造成很大魔界探子从奈何桥上的金银两道混入了九重天。
“除了丢失册子，可还有其他发现？”
我屏息凝神，满脸紧张地问道。
阎王朝众人望了一眼，示意他们赶紧回话。
“未......未曾。”
众小官心有余悸地忐忑说道。
昀儿从台上走了下来，小声地凑近我的耳旁道：“洛神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发现？”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侧身望了望浓眉大眼的阎王。
“近段时日，地府可能需要加强监管，若是发现任何异常请速速传递给九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