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策反田虎
扬州知府衙门,大堂。
李瑜在堂中等了一会,便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司狱马进当前进来,身后有两个狱卒拷押着一个犯人。
马进向李瑜说道:“爵爷,田虎带到。”
说罢转头叫田虎跪地参拜,喝道:“堂上坐着的是知府吴大人,堂下坐着的是一等子李爵爷,还不跪地拜见!”
田虎先是一言不发,一旁的狱卒作势要踹他,他方老实地伏地一一拜见了。
李瑜打量着他,三十来岁年纪,身形倒算高大,手脚拷着,神色疲累,双眼无神。
李瑜乃开口问道:“你便是田虎么?”
田虎闷哼了一声,答道:“正是。”
李瑜接着道:“青山镇街口那间茶社可是你家的?”
田虎一听,不由一愣,反问道:“你如何得知的?”
李瑜笑道:“我还知你家中有一父一子,一母一妻,平日里由你父亲田老汉忙活斟茶倒水,供人休息歇脚,赚些银钱维持家用。”
田虎惊道:“你怎知我家中之事?”
李瑜道:“自是你父亲说与我的。你携家中一半家财投入白莲教中,从此不管家中事务,你可知你父亲如何痛心疾首?”
田虎笑道:“当初我劝他随我一同入教,从此我家受无生老母庇护,待将来回归天界,往生极乐,又做一世亲人。谁知他偏不听我的,反说我是痴心妄想,受人蛊惑!”
李瑜见他笑中带悲,不由替他觉着悲哀,叹道:“人生一世,哪里有什么往生极乐之事?
若果有真空家乡,极乐世界,按佛家之言,也需行善发愿。
似你这般助纣为虐、祸害乡里,便是堕入地狱也是应该的,又凭什么能够求得往生?”
田虎怒道:“哪里有助纣为虐、祸害乡里?只要我等虔诚供奉,自有无生老母接引我等回归天界,我等所行之事,乃是无生老母降下的考验!”
李瑜不禁笑了,叹道:“果是深受蛊惑的。拿你这一世的钱财、性命、家人供奉一个不可见查的神仙,换取一个不确定的承诺,岂不可笑?
寻常人连这一世都过不好,却幻想能荣登极乐世界,从此无忧无虑,真是可悲可叹。
你不过是受有心人蛊惑,拿你充作卖命的工具。你所入的白莲教,乃为行叛乱,是前义忠亲王余孽暗中操持,特寻尔等淳朴百姓加以蛊惑,以神仙天界之说,鼓动尔等为之效力,以达成其犯上作乱的目的。
你青山镇周围村镇,受白莲教蛊惑者不知几何,凡不信教者,尽遭霸凌,收受米银,名曰供奉圣母,实则充作军费,暗为购买武器粮草之用。
待教众壮大,趁北虏之乱,再于国中暴起,攻城掠地,颠覆朝纲,以叛逆之举,陷华夏于水深火热之中!
置乡邻于祸难,是为不仁;资贼害亲,是为不义;不顾家庭、违逆父母,是为不孝;助纣为虐,为害国家,是为不忠。
似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还不幡然醒悟,犹自暗期天界极乐!本爵当真替你父亲悲痛!
你可知你父与本爵坦言之时,满眼哀伤,老泪纵横,便为你这不孝的孽子!”
李瑜一番铿锵言论,倒将田虎说得愣在原地。
他本就是一淳朴的乡下人,砍柴种地,几年辛劳方于镇子里经营起一家茶社,娶妻生子、父母健在,已是和谐幸福的三世同堂。
自白莲教入大铜山,在周围宣扬教义,凡信奉无生老母者,
死后得其接引,入真空家乡,享往生极乐。
这些乡民,多是无有学识,不辨真伪的,但听这些言论,如何不趋之若鹜?
按田虎心思,虽则这一世幸福,终究比不得往生极乐的好来。届时一家在天界相会,再续亲情,极乐无忧,岂不好哉?
故而他先入白莲教,受其教义思想,遵奉无生老母。
待其后又有任务,便说无生老母降下考验,凡能达成者,将来受无生老母接引,按功记述,可于极乐之上达到更高之境。
自此田虎日渐沉沦,甚至将一半家财供奉于教中,凭其狂热,倒为教中赏识,予其正式教徒的身份,可以进出大铜山,参与到更重要的行动中。
不想第一次行动,便为官军拘捕,押入大狱,严刑讯问。
他乃初次参与这样的任务,不曾想成了官府羁押的罪犯,心中也是恐惧,故而交代了姓名籍贯。
待再问得更多,他却想起教中嘱托,不许多言,否则为无生老母摒弃,将来不得再享极乐。故而又硬着头皮,再不多透露一句。
今日被李瑜叫来讯问,听他一番话,心中倒有些患得患失,自己一心向往今后的极乐,乃为一家人考虑,却成了助纣为虐,祸害家国的帮凶。
他一时难以接受,脑海中思绪连连,悲苦不已,抱头伏地,哀号阵阵。
李瑜也是不住感慨,似田虎这样为贼人有心利用的,当真数不胜数。恶之根源在匪首,在一心害国的贼凶。他心中愤慨,定要将之找出,缉拿归案。
李瑜看着田虎,道:“你如今助贼作乱,行劫船救贼之事,已犯国法,再不是以往的淳朴良民。
你父母妻子尚在家中,犹自等你回去。如今你待罪之身,回家不得,他们老弱病孺谁来看顾?
你有心孝顺父母、抚育子女,想领他们至往生极乐,深陷一场虚无之梦,却不知此时此刻、此生此世才是真实。”
那田虎听李瑜说起家中父母妻儿,不由鼻眼一酸,泣涕不止,失声痛哭。
他回想起以往一家人收拾茶社的日子,想起黄昏之时同桌用饭的时刻,想起父母慈笑、妻儿欢容,悲从中来,撕心裂肺,伏地磕头,喊叫道:
“是小人糊涂啊!是小人对不住爹娘……”
李瑜见他如此,知其已有悔过之心,可堪改造,乃出言道:
“田虎,你非主犯,又是为人蛊惑,以往不曾犯法生事的。
只要你肯交代大铜山中细情,戴罪立功,协助官军铲除贼害,则可对你从轻发落,使你一家仍可团圆。
如今机会在你面前,由本爵担保,绝不诓你,待大铜山事了,即将你放还回家。”
田虎听后,抬头哽咽道:“大人,小人愿助大人,只求事后能放小人回家团圆!”
李瑜轻舒一口气,道:“你能幡然悔悟,想必你父亲也感欣慰。既如此,你且说明高邮湖劫船一事。”
田虎直起身子,伸出衣袖将眼角泪水擦干,缓缓开口说道:“回大人,此事在两日之前夜里。
有教中兄弟前来通知我等精英教徒在胥浦河岸边集合。由头目黄葛带领我们登上了自南边而来三艘船,共载了近两百人。
我们一路北上,至高邮湖中。分发刀剑,说是要截住一艘官船,将其上关押的三人救出,若不能救,便立刻格杀。
小人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心里害怕,便同几个兄弟一路在后面船上撑帆,不想却被大人一并拘捕了。”
李瑜问道:“这近二百人皆是从大铜山中出来的么?”
田虎摇头道:“我们大铜山中只派了头目黄葛并我们这些新入不久的精英教徒,大约三四十人,都是原来周围村镇的百姓。其余一百多人皆是随船而来的,也不知他们来历。”
李瑜点头道:“你且将大铜山中逆贼人数、藏匿之所、武器装备、山路如何行走、可有陷阱等情况一一交代清楚。”
田虎想了片刻,道:“大人,大铜山中以大头领为首,共有六七百人,其中约二百是附近的百姓,其余的都是近两年陆续从别处来的,应是原本的正式教众,地位要在我们之上。
大铜山整体西高东低,因山上条件恶劣,营寨修筑在东边,进山之路只有一条,易进难出。
西边下至胥浦河有一条小路,乃是每日取水之路。
守卫各配弓箭、短刀,另有持戈拿矛的,各色兵器都有……”
李瑜道:“本爵这两日将发兵大铜山,你可愿做指引?”
田虎皱眉犹豫了一会,下定决心,咬牙道:“小人愿意!”
李瑜对一旁的邬峻说道:“找两个弟兄将他带着城东小院看顾好,待议定出兵事宜,将他随军带上。”
李瑜站起身来,向上座的吴景林说道:“吴知府,此人本爵先带走了。
你且着人准备,联系仪真县衙,待拿下大铜山,尚需官府派遣衙役、官吏抚慰周边村镇百姓,讲解白莲教之恶,导其向善。”
吴景林起身拱手,道:“全听爵爷安排。”
李瑜见他应下,便迈步出了衙门。
邬峻命狱卒将田虎枷锁去掉,另换身干净衣服,由两个锦衣卫带走,自己便随着李瑜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