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陈氏急急站起身来，那家丁手里捧的，可不正是她宝贝的陪嫁镯子！

她这下浑身爽利，扬声干脆道：“去！把那小蹄子给我捆过来当面对质！我看她还认不认！”

“是！”

两名搜屋的家丁领命，转头向清淮院大门走去，三下五除二将秋红捆了，像拎小鸡仔似的把她丢到了一众夫人面前。

海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喊道：“你们做什么！没长眼睛的东西！”

那家丁挨了劈头盖脸一顿骂，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道：“大夫人不是说把人捆过来么？海嬷嬷骂我们作甚……”

“不骂你骂谁！让你去捆——”

海嬷嬷突然停住，面上霎时血色全无，对着陈氏着急道：“夫人，这不应该是秋红啊！”

陈氏俨然已经反应过来了，她这是着了别人的道！她连忙使眼色让海嬷嬷闭嘴！

果不其然，裴思云顺着方才的话就逼上来了！

“哦？不应该？东西从谁屋里寻出来的就是谁，海嬷嬷从何说起的不应该？又或是——”裴思云话音拖得极长，反问道，“海嬷嬷心里早有了应该的人选！？”

如今是老爷子身边的人带着去搜的院，从秋红屋里找出这只镯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她陈氏若还死咬着不放，那就是蠢笨如猪！

弃车保帅，这秋红，是不能要了！

陈氏连忙出面呵斥，道：“海嬷嬷你也是我身边的老人了，不要因着这丫头同你沾亲带故就着急袒护，父亲自有论断！”

秋红此刻已经完全傻眼了，早晨她明明是看着清淮院人都走完了，才往少夫人妆奁盒子里塞的东西，怎么会在她屋子里搜到！

不！一定是他们弄错了！

出了家贼不说，还兴师动众闹出这么一番贼喊捉贼来，裴老爷子此刻的面色极为难看，抬起拐杖又是狠狠一声。

“咚！”

秋红吓得一抖，顿时失了理智朝陈氏扑去，哭喊着：“大夫人救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夫人啊！”

她是帮大夫人办的事，大夫人管着家，一定可以替她开脱的！

秋红被捆了手，此刻扑倒在地只剩狼狈的挪动，她视线几乎与地平齐，能够清晰地瞧见陈氏一步□□的脚面。

大夫人这是不管她了，那姑姑呢？

她又挣扎着身子往海嬷嬷所在的地方去，海嬷嬷本不忍心想上前搀扶，却被陈氏一个冷冷的眼刀挡了回去。

海嬷嬷算是明白了，大夫人为了自保，要放弃秋红了，她不是不想搭把手，可今日她若插手，明日被处置的，说不定就是她了！

面对秋红的求救，她强忍着别开了头。

“好！”秋红挣扎着跪坐起来，既然她们不仁，就别怪自己不义了，索性她最坏的结果就是家贼了，不如为自己搏一搏！

“老太爷明鉴！”秋红跪在人前，字字泣血，“这镯子是大夫人昨晚亲自塞到我手上的，就是为了让我今日好塞到三房少夫人的房里，污蔑她偷窃！”

陈氏一看这还了得，气得连忙招人前来堵她的嘴，道：“来人呐！这小蹄子手脚不干净，还学会反咬一口了！给我堵住她的嘴！”

当家主母的气势一出，秋红马上就被人强制静音了。

这一出裴老爷子看在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也不用自己出面处了，只冷冷问一句陈氏，“你是当家管内宅的，你说这丫头该如何处置？”

陈氏头上冷汗直冒，虽说方才堵嘴捆人来得利索，可毕竟秋红也是她放在三房好久的眼线了，又是海嬷嬷的亲侄女儿，如今要让她下手去处置，若是轻了难以服众，若是重了又怕伤了主仆感情，一时难以抉择。

裴思云这会子，极为贴心地凑上前来，道：“既然大伯母拿不定主意，这人赃俱获的，不如就报官吧。”

“不可！”海嬷嬷几乎是脱口而出，家中如何处置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发卖了出去重新寻一户人家，可要是进了官府，济川城的刑律，那可是实打实地要吃罪坐牢的！

陈氏极快地白了一眼失态的海嬷嬷，腹稿还没打到一半，裴思云又要开口了！

天爷啊！这小丫头片子又要作什么妖！

裴思云不紧不慢，还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贴心小辈样，说道：“若是大伯母记性不好，我来帮您梳理一下秋红的罪证。”

“一是鬼迷心窍，偷盗主家财物！”

“二是死不悔改，污蔑主家名誉！”

“三是玩忽职守，差点置我哥哥于死地！”

裴思云字字句句就像催命符一般摊在秋红面前，让她失去了最后挣扎的勇气，如同一滩烂泥枯坐在地。

她这是图什么呢？

本来一家人在裴家乡下的庄子上过得好好的，虽为家奴但也自在适意，要不是姑姑说这里有大好前程，她何苦抛下父母前来！

可如今完了，全都完了。

四月天莺飞草长，可她是从头到脚如坠寒冰！她绝望地闭上眼，听着陈氏对她最后的宣判。

“秋红你心术不正，犯的什么错云姐儿也说与你听了，我们裴家不留你这样的人！就将你的身契交予牙婆，自发卖了去！”

这交予牙婆的人，往后是生是死全凭造化，好的能换一家卖了继续为奴，坏的可能就被卖到边境蛮夷之地，那就是有去无回啊！

海嬷嬷此刻再忍不住了，抱着秋红就嚎啕大哭，而秋红只一味闭着眼，惨白的脸上泪痕不断。

裴思云见秋红得到了应有的处置，不紧不慢走上前去，陈氏如今瞧着她就如同那催命的鬼，心口又是一紧。

“大伯母，还有一件事呢。”

陈氏这才想起方才她轻易答应的诺言，死咬着牙关不肯开口。

“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我嫂嫂人呢？”裴思云明知故问。

裴老爷子阴冷的目光投向陈氏，她管家多年，从未这般吃瘪，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才说出了话。

“是我，是我识人不清，听信了这小蹄子的谗言，冤枉了秀桐，我给她赔礼道歉！”

裴思云见状，十分“善意”地提醒道：“呀！我嫂嫂如今不在院中，大伯母是在同谁说话啊？”

陈氏寸长的指甲快要掐进肉里，憋着劲儿倒吸一口凉气，道：“来人，把三房少夫人请来，我亲自同她赔罪！”

还好方才没拿到证据之前大房不算过分，不过是把人拘着让一个丫头看着不让出来罢了。杨秀桐不晓得这边院中的官司，匆匆忙忙赶来就看到陈氏咬牙切齿要同她认错，连忙将人扶了起来。

“大伯母管家不易，不过是些误会，小辈们断不会放在心上的。”

陈氏也没客气，一甩手直起身来，心想这满院子总算有个懂礼数的了！

这一出戏至此也算是尘埃落定，裴老爷子精神不济正准备打道回昀辉堂，陈氏偏又横插一脚拦住了。

“做什么？”裴老爷子不耐烦地发问。

陈氏连忙乖觉地福了福身，道：“秋红是打发出去了，儿媳思来想去，如今院里没了侍候的人，逸哥儿又病着，还是再给她们添两个懂事利索的。”

今日事败，陈氏心中不快，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扳回一城，便想着再塞些自己人到三房，就算成不了事，恶心恶心她们也够了！

裴思云哪能没瞧出她的心思，赶在老爷子发话前拉着方才帮她叫人的小姑娘上前，说道：“就不劳大伯母操心了。我们清淮院向来喜静，从前一个秋红够用，往后一个……一个……”

“翠珠，三姑娘，我叫翠珠。”后院杂役和院子里正经的丫鬟孰优孰劣，翠珠心里还是分得清楚的。

裴思云对翠珠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往后一个翠珠也够了，我想把她从厨房杂役拨过来，大伯母看行么？”

陈氏这才注意到这个瘦巴巴的丫头，脑子里那套年纪小没规矩不会侍候人的说辞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却以外地被裴老爷子打断了。

“既是清淮院要用人，便随他们去吧。”

老爷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陈氏不会上赶着忤逆，便也只好应了，随即陪着老太爷往昀辉堂去了。

“外头长忠长义操持武馆，当初也是看在你比二房稳重，才将管家的事交予你，如今清淮院里头逸哥儿养着病喜静，往后少去。”

老爷子这一番敲打，说起来不轻不重，实则是在用二房提醒她呢，外头武馆可以两兄弟经营，这内宅的事要是不顺他意，两妯娌管家也不是不可能！

她能感觉到，今日裴逸那好巧不巧的片刻动静，唤起了老爷子心底难得的一点舐犊之情，为了大局着想，她只能听话。

“是，儿媳记下了。”

清淮院内尘埃落定，杨秀桐看着眼前的裴思云，想起前两日她的种种安排，有太多太多话要问，却一时不忍开口。

她本该是在兄嫂庇佑下单纯快乐的年纪，就像大房的二姑娘一般，唯一需要操心的只有自己的婚事，可她却不得不为这一家子提前学会这内宅的算计谋划。

裴思云见她嫂嫂有些异样，问道：“嫂嫂可是在大房受委屈了？”

杨氏摇摇头，“不曾。”她抹了一把眼眶，柔声道，“我和母亲只希望，你可以永远做那个只知拳脚的小姑娘。”

“呀！”裴思云闻言没有触动，倒是咋咋呼呼叫起来，抬脚就朝门口冲去，吓得杨氏追着她快跑出的残影问是怎么了。

“阿娘！阿娘还在城隍庙等我呢！嫂嫂你先带翠珠转转！”

杨氏破涕为笑，嗔怪着念了一声。

“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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