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裴逸和裴思云都是打小在武馆里磕磕碰碰长大的，一家子的伤筋动骨乃是常态，杨氏自打嫁进来，就练就了一手绝好的按摩手法，白日里上药一通舒缓下来，裴思云筋骨活泛，一觉便睡到了擦黑的时候。

爬起来一家人用了饭没多久，清淮院里头就点上了灯。

靳氏几日没见女儿想的紧，又怕裴思云伤了手夜里起来多有不便，便不顾裴思云阻挠，非抱了枕头被子跟她挤一床。娘俩睡前夜话，说起郡主府里头的所见所闻，靳氏这个爱八卦的听得十分有劲，愣是缠着裴思云东一句西一句问到了夜半，眼见小油灯的灯油都烧干了，才放过上下眼皮早已磕了百八十回的自家幺女。

“娘，您就放过我吧，要听什么咱明儿个起来再讲行不行，我真困了。”

“行行行，年轻人觉多，你睡吧，明儿——”

靳氏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了裴思云绵长均匀的呼吸声从耳边浅浅传了过来，剩下的话只好放回肚子里，转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裴思云被靳氏这么一折腾，不仅白日里在屋里补的那一觉白瞎了，甚至于她常年练功雷打不动的规律作息也跟着投了降。她这一夜无梦，直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迷迷糊糊醒来，第一个听到的，就是大房陈氏中气十足的吵嚷声。

“你们云姐儿可真有本事，说要出去当差，老太爷管不住就罢了，没几日被人赶了回来，你看看门口招惹的那一群什么玩意儿！三弟妹你自己去听听！”

“我吵吵？！你云姐儿的脸面是脸面，我兰姐儿的脸面不是脸面么？！一笔下去写不出两个裴字，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兰姐儿！我们兰姐儿可是订了亲眼看着要嫁人的！”

“云姐儿呢！她自己招来的祸自己倒躲起来不敢见人了！我看她打人的时候不是很能耐么？！人找上门来了躲起来算什么？！”

裴思云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腰背的伤痛微微拉扯，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她听得云里雾里，阿娘不是说大房已经很久没往他们这边来了么，怎的今日这般来势汹汹？

裴思云披上衣服，简单束了个发，弯腰穿鞋的时候绷着背后肌肉，疼出了一脑门的汗，但总归比前两日只能趴着的时候好上许多了。

她穿过抄手游廊到前院去，看到向来要拿捏两分当家主母端和气度的陈氏，这会子正跟个泼妇般叉腰指着她母亲骂，背后不远处，还有个伏在嬷嬷怀里哭哭啼啼的裴月兰。

“大伯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对着我母亲吼什么？”

裴思云向来护短，被吵醒后语气不佳，这两句话让陈氏听了，就是夹枪带棒的不舒服。

裴月兰今日是约了手帕交出门共赴细桑节游玩的，这刚一出家门，就被蹲在门口的盲流子吹着口哨吓回来了。吴重达寻了好些个无所事事的闲汉到裴家门口堵着，见了和裴思云年纪相仿的裴月兰，便以为是要寻的人，挤着嚷着说些什么赔钱不赔钱的话，裴月兰是陈氏千金宝贝一般关在闺阁里娇养起来的，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就吓得面红耳赤，周围街坊邻居的听见动静出来围观，免不得说些闲话指指点点。

裴月兰攥着帕子哭着回去找了陈氏，她气冲冲带着家丁小厮到门口去，囫囵听了个原委，原是三房那个放出去的野丫头招来的人，外头那些碎嘴子怎的念起她兰姐儿的闲话了！她先是跟堵在门口嚼舌根的三姑六婆骂了一通，而后招着家丁就要撵人。

“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裴家是做什么行当的，竟到我们门前来撒泼了，什么东西！都给我轰走！”

那欺软怕硬的盲流子见那几个家丁的把式不像花拳绣腿，这会子倒装出了一副通情达理的样，跟陈氏讲起道理来：“夫人莫急，我们吴爷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既是裴家的三姑娘打了我们兄弟，我们今儿个也只寻她。方才是小的们眼拙，认错人了，若是冲撞了，给您赔个不是。”他眼珠子往裴府里头一转，“不过这三姑娘是哪位，还得劳烦夫人给小的们引荐一番，免得日后在认错了人不是。”

陈氏端着裴府当家主母的架子，面上不至于做得太难看，心下却是气极，这三房才安分得几日，先前让嫁不嫁，这会子才出去几日，又去招惹吴重达那个泼皮做什么？！害得他们兰姐儿也跟着受无端的唾沫星子，她连带着前些日子因为三房受的敲打，早就对他们不爽了，今日新仇旧恨的一起，便拉着哭哭啼啼的裴月兰气势汹汹冲到清淮院算账去了。

谁知道她还没说的两句，靳氏就搬出一副慈母的样子说云姐儿受了伤还在睡呢。

怎么着？意思是我来讨公道还吵着你宝贝女儿睡觉了呗？！

陈氏这下一把阴火直直烧到了天灵盖，前头心气还没顺呢，等到裴思云出来，也没见给她个好脸，张牙舞爪伸个手拦在她面前算什么，闹得像是她要欺负靳氏似的！

陈氏这下算是彻底火了，一把掀开裴思云拦在前面的手，道：“行了，你们也别当着我的面恶心人了，演什么母女情深！云姐儿你好好看看，三弟妹也跟着去瞧瞧，你这宝贝女儿在外头招的什么东西！”

裴思云被陈氏猛的一推，难免牵扯到后背的伤痛，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靳氏柔弱虽柔弱，可毕竟当娘的爱女心切，见裴思云被推了，跟个护崽的母鸡似的冲了出去，狠狠瞪了陈氏一眼。

“都说云姐儿受伤了，大嫂有气冲我来便是，对孩子动什么手？”

陈氏气极反笑，道：“动手？我敢对你们云姐儿动手么？三弟妹还是先出去瞧瞧外头那些来咱们裴府讨‘公道’的人再说话不迟！”

靳氏听得云里雾里，悄悄对裴思云问了一句，道：“云姐儿，你大伯母说的是什么你可知道？”

刚从前门打探了消息溜回来的翠珠赶到，“夫人，我瞧着是一堆地痞流氓堵了咱们裴府的大门，嚷嚷让三姑娘赔钱还是什么的……”

裴思云背上的酸痛缓过劲儿来，抬头望向大门所在的方向，心下喃喃一句。

来了是么？

上辈子被她忍无可忍揍了一顿的吴重达，带着手下的地痞流氓在裴府滋扰了数日，连带着大伯二伯手下两个武馆也不堪其扰，裴思云当时已不在人世，当日之事全凭吴重达一人抹黑曲解，一家子还要靠着两个武馆的营生过活，裴老爷子耗不起，只好咬着牙付了吴重达狮子大开口的索赔，但也放话出去再也不管三房的事，裴家从那时候起便也算变相分了家。

如今重活一世，揍人的换成了乔鹤渊，吴重达在郡主府闹了一通没得到好处，看来还是没打算放过她。

裴思云轻轻拍了拍靳氏的手，道：“没事阿娘，我出去看看，你们就在院中不要来。”

“那，翠珠，你扶着点三姑娘。”靳氏看裴思云心下有数的样，便吩咐翠珠跟上。

果不其然，裴思云刚在裴府大门漏了面，方才吊儿郎当的一群盲流子当下就哭哭啼啼演起来了。

“裴姑娘救命啊，裴姑娘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裴姑娘我们吴爷不过是心属于你，也罪不知此啊，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裴姑娘咱们那么多个兄弟伙，如今个个缺胳膊少腿的，家里连看病的钱都出不起啊！”

裴思云见他们演得起劲，一旁围观的三姑六婆面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照这个情形下去，不过半日，她裴思云估计就要被传成十里八乡的女恶霸了。

“行了，别演了，费这么大功夫是要做什么，直说吧。”

带头的那个收放自如，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噙着猥琐的笑上上下下把裴思云打量了一遍。

哟，生成这般模样，怪不得姓吴那小子念念不忘呢，这脾气也够味儿！

他捻起所谓江湖中人的规矩，虚虚同裴思云行了一个抱拳礼，道：“姑娘也是爽利人，我便直说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姑娘动手打了我们兄弟，咱们吴爷好男不同女斗，也不方便打回来，那这看郎中的钱姑娘总要出一份吧！”

不就是赔钱么，裴思云不以为意，问道：“那你说，要多少银子。”

“不多。”那闲汉嘿嘿一笑，伸出三根手指，“就三百两银子而已。”

“三百两？！”扶着裴思云的翠珠惊呼出声。

寻常人家甩开膀子来，一家子从头到尾林林总总所有开销算起来，不过都才几十两，几个闲汉受了点皮外伤，还不是她裴思云打的，也敢上裴府来讨这便宜！

裴思云如今有郡主府的银票和金元，这三百两紧紧腰带也拿的出来，可她并不打算掏这份钱。

机会都送到眼前了，这戏台子不扯得宽些，怎么唱的起来呢？

“做梦！回去告诉吴重达，本姑娘没兴趣当这冤大头！”裴思云拉着翠珠，头也不回地进了门。

“哎裴姑娘别急嘛！咱们吴爷说了，要是裴姑娘嫁过去了，这钱就也可当嫁妆一笔勾销！”

可惜裴府的大门关的太快，这句话也不晓得送没送到裴思云耳朵里，那闲汉啐了一口，恶狠狠道：“小的们，这娘们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有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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