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吾园里头这一场清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打断了，被救的小厮们念着乔鹤渊的恩情，伺候起来忙前忙后脚不沾地十分尽心，一切唯二公子至上。以至于乔鹤渊转头开始威胁起给自己看病的大夫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甚至在一旁恶狠狠地造起势来。

乔鹤渊两锭银子哐当砸到桌上，半是贿赂半是威胁地道：“不知方才我说的话，李大夫可记清楚了？”

李大夫抹一抹额头冷汗，这郡主府的魔王要糊弄长辈，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若是不依就是自讨苦吃，连忙收了银两，道：“二公子放心，皮肉上的上这些药紧够了，敷上七日就能愈合。乔大人那边，我会按公子所言一一交代的。”

乔鹤渊眼皮一阖，冷冷道：“想来李大夫也是个聪明的，来人，送李大夫去宁福堂！”

吾园里头从主子到小厮，该上药的上药该休息的休息，暂且是安定下来了。

可宁福堂里头倒闹起来了，今日乔尚章发了狠要收拾内院，提前预防着，连高氏都锁在了宁福堂里头，这下耍了家主威风从吾园里头回来，高氏一听说乔鹤渊都被他逼得跳墙摔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连内屋的门都反锁了。

“这下也省的老爷费心，我自己锁起来便是！”

乔尚章挂心着乔鹤渊的伤势，这一通忙活口干舌燥，这下被高氏拒之门外，连口水都讨不到喝的，那么多下人瞧着，他面上如何过得去，又不敢说重了话，好说歹说哄了半日，高氏连门缝子都没给他开一条。

“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老爷说了算，我一妇道人家，自己的内室总还做得了主吧！”

乔尚章腆着脸：“上算上算，内宅里头你说了算。”

磨了半晌，恰巧有小厮来报：“老爷，李大夫从吾园过来了。”

乔尚章想了想，先顾不得高氏这一头了，抬脚便要往正厅去：“快请，快请。”哪晓得他步子还没迈开，身后的房门噼里啪啦一通响完，高氏倒比他还跑得快。

“要是渊儿有什么好歹，我看你这个当爹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闹着肚皮官司的夫妇二人在正厅接待了李大夫，左一句有一句问着乔鹤渊的伤势。

“乔大人和夫人且放心，这院墙不高，公子就是磕破了皮，现下我已开了药方，外伤敷养几日就无碍了。”

乔尚章急到：“那我方才瞧着，怎的还晕过去了呢？”

李大夫面色一沉，故作棘手道：“老夫方才所言外伤无虞，可大人您也瞧见了，二公子他是后脑着的地，枕骨处乃人之要害，但凡受了磕碰，极易形成内里淤伤啊！”

高氏一听，手里的帕子都攥成了皱巴巴一团，忧心道：“那我们渊儿如何，李大夫可否能瞧个确切？”

李大夫摆摆手，“这淤伤不是一时就能成形的，即便此时没有，也拿不准后续如何，需得耐心等几日再诊为确啊！”

高氏点点头，“那这几日看护可有什么讲究，我们知晓了，也好盯着下人用心。”

李大夫有意无意看了眼乔尚章，道：“夫人切记，这几日切莫让二公子动气，这内里淤伤形式不明，若是血气翻涌激上一激，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啊。”

高氏听了，给一旁的嬷嬷示意，又极快地剜了一眼乔尚章，谨记道：“有劳李大夫。”

嬷嬷得令，包了足足的诊金，又亲自引着大夫出门去，正厅里头一时就剩了乔尚章和高氏二人。

大夫这一番话说得乔尚章心里悬吊吊的，他来来回回踱了几圈步，刚坐下没得片刻，又自顾自地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去看看那个小子！”

高氏气不打一处来，“看什么看！渊儿那脾气随了谁你是不知道么！你要是想他有个好歹，我不拦着你！”

乔尚章刚迈出去的步子被高氏一句话数落得拐了三拐，他闷着头不说话，掉头又坐回了椅子上，一声叹得比一声大。

“唉！唉，唉——”

高氏端着听了两句，实在是受不了了，帕子一甩风风火火就出了门，步摇都差点打到巴巴跟出来的乔尚章脸上。

“就知道骂人锁门的时候威风，到头来两头和稀泥的还不是我！”

乔尚章自知理亏，一言不发，跟在高氏后头一路到了吾园。

高氏一瞧那仍旧紧闭着的大门，凤目一瞪，嗓子立马高了八度，道：“你怎的还关着渊儿？！”

乔尚章连连摆手，“真不是我关的！”

高氏又白他一眼，才款款几步朝前，示意小厮去敲门。

“二公子，老爷和夫人来看您了。”

乔鹤渊这会子在自己屋里，自然是听不到了，门口的小厮早听了他的吩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门的，只道：“我们二公子吩咐了，他已睡下，吾园今日一概不见客。”

乔尚章吃了闭门羹，脸上不悦。

这小子，竟给他摆起谱来了！

高氏也不强求，拽了他就要回宁福堂去，“成了，没见着人孩子不愿见你么，大夫说了暂无大碍，缓两日再见便是。”

吾园内，田方叉着被打得歪颤颤的两条腿，正替乔鹤渊上着药，手一哆嗦药粉都洒了满床。

乔鹤渊白了他一眼，道：“吾园里头又不是没人了，你有病么，挨了打不去歇着？”

田方忍着疼，挤出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道：“二公子您不知道，咱们近身侍候的这几个首当其冲，都是第一批挨的板子，我这都还好，赶巧您回来挡了半道，另几个兄弟都起不来床了，剩的几个小的粗手粗脚，我这不是怕他们侍候不好么。”

“我爹不至于连丫头都下得去手吧，把新进的两个叫来侍候便是了。”

田方仔仔细细清理着乔鹤渊的伤口，道：“那俩丫头不是胆子小么，别说进屋侍候了，平日里见了您都是要绕着走的，您就饶了她们吧，我这都快好了。”

乔鹤渊冷哼了一声，难得对田方这样明里暗里说他难伺候的说辞，也只是轻微表达了一下不满。

田方上完药，按着李大夫给的方子一样样把东西收好，抬眼忘了下窗外紧闭的吾园大门，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

“公子，您气老爷也就罢了，怎的连夫人都不见呢？”

毕竟乔鹤渊让他们明里暗里盯了好几日的稍，他心中有疑。

乔鹤渊微微一滞，眯了眯眼睛，似是寻常道：“累了，懒得应付。”

“噢。”田方不敢深究，只问道，“那宁福堂那边……”

“还是照旧派人盯着。”

“是。”田方收拾完东西，叉着两条腿颤悠悠又要挪出去，乔鹤渊哎一声把他叫住了。

田方一转身，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嗖一声就砸进了他的怀里，要是乔鹤渊再使点儿劲，估摸着都要给他砸一个趔趄。

“二公子，这……”他都不用打开看，就已经掂量出了里头沉甸甸的分量。

乔鹤渊别开眼，道：“府里能有什么好药，上外头医馆里买去，免得一个二个病歪歪的耽误事。”

田方眼睛一红鼻子一酸，激越地应了一句。“哎！我这就上街去！”

乔鹤渊没说话，用眼神把田方还在打颤的双腿审视了一遍，眼里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出门我不拦着你，就看你还想不想要这条腿了。

田方腿根儿上适时的抽痛让他找回了理智，他不好意思挠挠头，“过两日，过两日再去。”

从早上翻墙出门去百花楼，到这会子日暮西沉，乔鹤渊经历了这一日的折腾，总算寻得了独处的时间。

他闭目养着神，回想起白日种种，牙关紧咬着，连下颌的线条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裴思云已经跟他交了底，那匕首上淬的不过是一般毒性，现下那歹人不知所踪，要在偌大的济川城里寻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人没有抓到现行，就没办法对峙，仅凭着田方一人的证词，那进出高氏屋内的小厮即便被揪出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细桑节害他一回，今日百花楼又是一回，那前面几次也是她所为么？

若高氏真想取他性命，又是为了什么呢？

桩桩件件的疑问堆在心头，乔鹤渊眉心都快拧成了一个疙瘩，脑仁连带着今天磕到的枕骨处都抽抽地疼。

罢了，有什么明日再想便是，他唤人来侍候洗漱，蹬了鞋倒在流光织云锦的被子上，落了满眼的靛青色。

他抱着同裴思云那张帕子颜色如出一辙的锦被，忽的就想起来白日里讨要不成的那一出。

切，什么心上人的帕子那么寒酸，小爷我才不稀罕！

大夫开的药颇有镇痛定神之效，乔鹤渊在床上不过挪腾了片刻，就陷入了沉熟的酣眠之中。

是夜，城西酒肆中，还是那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了个吃肉喝酒的豪横大汉，怪就怪在，对面空无一人的桌上，还摆着一壶茶。

喝酒的黄汤半盏下肚，二两劲瘦的腱子肉砸吧着嚼碎了，直直等到了后半夜，才等到那喝茶的来。

这次那吃酒的明显客气了不少，起身招呼店里跑堂的新沏一壶热茶来，被对面的人伸手一挡。

“不用了，自说事便是。”

“我只问一句，那位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喝茶的轻笑一声，“在济川城里头当街行刺郡主嫡子，还不止一回，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前头我好言相劝不听，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吃酒的那个面露尴尬，没接话。

“再迟一些，这样的名头落到官府去，再牵扯到平宁郡主军中旧部，怕是要把济川城查个底朝天啊。”

吃酒的那人坐不住了，面上浸出冷汗来，末了片刻起身抱拳，道：“今日之事，若你能出手相救，往后兄弟们行动，皆听你差遣！”

喝茶的那个挥挥手，让他坐下，自顾自灌了一通冷茶，谦道：“都是替主上做事，何来差遣不差遣。事已至此，唯有弃车保帅。”

“请阁下明示。”

“你若是信我，交出一人来，我便替你寻个现成的替死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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