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在郡主府当差的最后一段时日，裴思云过得很是轻松。

乔鹤渊应了他的允诺，竟是一步都未曾踏出过郡主府的大门，连吾园里头都很少见他。

她同夏竹冬梅窝在吾园的后院中岁月静好，只盘算着一月之期到了，满载而归打点家事。

吾园外头的一方天地，却是另一番腥风血雨。

田方带着小厮从吾园和宁福堂进进出出，裴思云每瞧见他一回，他脸上的凝重便更甚一分。

她不是个爱打听的，但是抵不住夏竹和冬梅两个好奇心重的，碎片似的消息拼凑起来，才晓得府里出了多大的事。

先是郑伯清算账本，发现了高氏自接手打点家业开始大大小小的亏空与挪用，几箱子的烂账摆到乔尚章面前，主家的怒火一烧，整个宁福堂的下人都噤若寒蝉提心吊胆。

这一日，裴思云开始收捡起回家的行李来，两姐妹叽叽喳喳推门进来。

夏竹放下手里的瓜子，道：“我听宁福堂的哥哥姐姐说，从没见老爷发过那么大的火，连二公子都吓着了！”

冬梅点头如捣蒜，“咱们这府里的东西，大半都是郡主打拼来的，夫人她是后来的，怎么说也不该打这些家产的主意啊！平日里吃穿用度，老爷可从未亏待过她！”

而后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宁福堂里头那个往外递消息的小厮找到了，抓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扑在高氏门前直喊夫人救命，气得从来不动手的乔尚章都没忍住给了高氏一个耳光。

“毒妇！你还不认是吧！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高氏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几乎是疯了一般吼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账面的事情我认！可我没有杀人，老爷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的！”

她三指冲天立誓，字字泣血：“老爷你说我贪也好糊涂也罢！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高曼琴难道不是济川儿女么！平宁郡主从前是整个济川的天！也是我们济川闺阁女子仰望的英雄！我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做出这种残害她子嗣的行径！”

乔尚章颤抖着手，哑然失声，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发妻，还有他没能守住的，属于他们的孩子。

他颓然转身，丢下极累的一句，“好，你不肯说，就等着我查清楚来。”

再后来的事，裴思云就不知道了，一月之期已到，全郡主府的人都为着查探那个歹人忙得人仰马翻，她从郑伯处领了酬劳，背着包袱从侧门离开的时候，只有夏竹和冬梅来相送。

“小裴姐姐，你可不能忘了我们，以后路过郡主府，一定要进来托人传个话，我们立马出来找你玩！”

“行了，知道啦！快回去吧！”

荷香染暑衣，清风渡蝉鸣，一转头济川城入了浓烈的夏。

自打裴思云从郡主府赚的盆满钵满回来后，她就一直盘算着等天气暖和些，让靳氏和杨秀桐带着裴逸到京都去看病。

现下裴逸病情是稳住了，可只是堪堪停在没有恶化的阶段，要想彻底好起来，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她早先托人打听了，京都里头天子脚下，就有一家神乎其神的医馆，传得是能活死人肉白骨，裴思云掂量掂量自己手里也有好几百两的空闲银子，好说歹说将靳氏说动了，这几日趁着时节好，车马都预订好了，就等收拾好物件儿随时出发。

今日裴思云起了个大早，照例早功练完扫了院子，到后院去陪靳氏收拾打点。

“阿娘，你真的不同哥哥去京都么？”

靳氏摇摇头，道：“留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再说了，去京都一来一回的，少个人能省不少开销呢，你光顾着你哥哥了，我得替你省着点儿，要不以后——”

“打住啊阿娘，别跟我提什么嫁妆不嫁装的事了！”裴思云连忙将她娘的老生常谈拦下，“那嫂嫂带着半大不小一个翠珠出门，你就能放心了？”

靳氏笑笑，回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你还小瞧你嫂嫂？秀桐跟着他父兄天南海北走香料生意的时候，可比你还小呢！”

“真的？”裴思云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奇，她可没想到自己那温温柔柔的嫂子，竟还有这样一番见识和过往，她撇撇嘴，看了眼被搬到院中透气的裴逸，道，“那这么说还是我哥把嫂嫂耽误了，不然咱们家除了武馆，还得出一个做生意的女掌柜！”

“这孩子，说什么呢！”靳氏作势要打她，裴思云一抬眼，看到了刚从外面采买出门物件儿的杨秀桐，连忙躲到救星身后去。

杨氏被她揪着衣角团团带着转了几个圈，笑道：“你又惹母亲什么了？”

裴思云探出脑袋，道：“我问阿娘是怎么放心让嫂嫂一个人带着哥哥去京都的！”

杨氏把她按回凳上，道：“南下往京都一路都是官道，有什么不放心的！翠珠手脚那么勤快，也能帮衬着我，倒是你，成日里没个定性，要是我们都走了留你一个人，那才叫一个不放心呢！”

裴思云瘪了瘪嘴，她心里其实都明白，裴逸的病不是易事，这一去京都说是要治，可要用多少钱，那是一点儿底都没有。皇城根儿底下，一板砖下去能砸倒三个权贵的地方，那样有名的大夫一出手，几百两银子还不是流水一般说没就没了。

她盯着武馆旧色斑驳的陈年物件微微发愣，这是她爹爹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荒废下去，等裴逸病治好了，她一定要把长春武馆重新开起来。

杨秀桐放下东西，有一句没一句同靳氏说起街上听来的闲话，想起来问裴思云一句：“云姐儿可知道前些日子郡主府里头声势浩荡，可是在寻什么人么？”

靳氏也搭上话，道：“我听隔壁婶子说，他男人瞧见连济川军都出动了呢，满城地搜人。”

裴思云微默，不惜劳烦郡主旧部，连济川军都出动了，看来这次郡主府是真的发了狠，非要把那人找出来了。

“嗯，知道。就郡主府二公子遇刺的事，前些时日才发现的，以前说他命数不好出的那些意外，好像是人故意要害他的。”

靳氏和杨氏听来皆是一愣。

“唉，这可怜见的孩子，怎么总遇上这样的事？那可说是谁要害他么？”

乔鹤渊那姨娘高氏虽还关在郡主府里头，可事情也没有个定论，裴思云不好妄言，只道：“不晓得，大概人找着了才有定论吧。”

这话转头才说了不过几个时辰，午后浮眠浅，长春武馆的门半掩着，一家子都在檐下纳凉，隔壁婶子风风火火就推着门进来了，还拎了半块酱缸口那么大的西瓜，水灵灵红灿灿分了往桌上一放，就开始唠起话来。

“哎呀呀不得了！今个儿城北那边好大的动静你们可知道！”

靳氏接过翠珠递过来的西瓜，问道：“什么事啊？”

“济川军不满城搜人来着么，人啊今早上找见了！在那破落巷子里头，不过已经死了，什么都问不出来！”她递一块西瓜给裴思云，接着道，“要说那郡主府的小魔王平日里瞧着是个不醒事的，但胆子倒是不小，说是还亲手上去扒拉瞧了呢！”

裴思云咬一口脆甜的沙瓤，问道：“那他们可有搜到什么东西？”

那婶子摇摇头，道：“那这就不知道了，济川军那围得铁桶一般，咱们这些平头百姓，也就只有远远瞧上一眼，哪还敢凑上前去！”

裴思云吃完西瓜，抬眼望了望天，蒲扇扇着凉风，午后一声长过一声的蝉鸣拖着尾音，直催的人开始瞌睡，往后隔壁婶子说的话，她一句再没听进去。

“云姐儿，云姐儿！”

“嗯？”裴思云悠悠转醒，眯瞪个眼睛寻了半天没对上方向。

靳氏笑道：“这孩子，怎么还睡着了，你婶儿跟你说话呢！”

隔壁婶子已经起了身，看似要走的样，道：“云姐儿，前个儿我同靳嫂子说过的娘家侄子你可还记得？”

什么侄子儿子的，裴思云逃也似的回郡主府那日，可听了有一箩筐的名号，她哪记得住。

“不记得不碍事，你听婶子说来给你听！我娘家开糕饼店的，这孩子心思细手又巧，跟外头那些臭男人不一样，厨灶上的活一点都不惜得功夫！这不今儿个说好了要来看我，一准让得带好些糕饼来，待会儿到了我让她送些过来，云姐儿可千万记得来开门！”

那婶子霹雳吧啦倒豆般念了一通，裴思云脑子都还没醒过来呢，就看到靳氏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连忙替她应下了。

“阿娘！”待人走了，裴思云也反应过来了，她娘可真是夹缝插针想着要把她往外推呢！

“什么开门不开门的，翠珠也在，翠珠去开，反正我不去！”

翠珠这个鬼灵精的丫头，一转身就贴到了杨氏的身后，道：“我、我可忙着呢，我得帮少夫人收拾东西，这门啊还是劳驾姑娘你自己去开吧！”

好哇这小丫头！也敢取笑她了！

裴思云左看右看，抓起方才切西瓜的大刀就要追，跑没得两圈，就听到外头大门响了。

靳氏推着她，“行了，别让人久等，好歹你也看一眼去！”

裴思云哼一声，在三个人充满慈爱鼓励的目光中，气势汹汹提着刀就去开门了！

靳氏心头一惊，“这死孩子，你倒是把刀放下啊！吓着人家怎么办！”

裴思云才不管这些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把人吓得越远越好！

她举着大刀，器宇轩昂哗啦一下扯开了门，却一下愣在了原地。

“二、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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