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50章
正如白兰霜所料,那群人夜间换班点卯发现少了两个,一问便有人说白日看见那两个往洗衣的水潭去了,小领队的打着火把去那边搜了没见着人,又被瀑布飞溅外加骤然落下的夜雨浇了个透心凉,憋着一肚子火极为不善地踹开了女眷们居住的石室,就要拿人来问话。
带着泥泞的皮靴重重踏地,那带头的男子马鞭一甩,划出了令人心惊的破空声。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女子们,窸窸窣窣站成了一堆。
裴思云跟着白兰霜从小间里出来,本来是站在排头的,结果被女人们有意无意地推搡到了后面,这时候她才瞧出来,这屋子里的站法,是有讲究的。
白日里真正洗衣的那一群人,有不少都已经在纠缠的时候受了鞭子,这些淘金人发起火来是什么德行她们最清楚不过,都不用提前知会,就已经默契地将体弱受伤的姐妹们排到了最不容易受波及的内侧。
带头的领队甩着鞭子大声呵斥,裴思云也大致能猜得到他在问什么。
前排几个身板稍微壮实些的姐妹大着胆子回了,说是白日里没有见过,折腾了半夜寻不到人的领队,就拿她们当了无端的发泄,细密的鞭子胡乱抽了几下,落在女人们的身上,瞬间就见了血痕。
白兰霜看该给的面子也给够了,冷了脸站出来,道:“要是首领交代过明日寨子里不用人洗衣做饭伺候了,你就撒开手了打。”
那领队的手一顿。
“我不晓得寨子里丢了人高马大两个手下,做什么非要来折腾我们姐妹,若是真有话说,咱们这会子就去找首领。”
那领队对白兰霜有些忌惮,晓得她吹枕边风的本事,又虚空挥了几次鞭,才带着人骂骂咧咧离开了。
白兰霜叹一口气,让人关好了门,从小间内掏出仅剩的药粉,裴思云帮着给前头挡鞭子的姐妹上药。
那姐姐胖胖的,眉目间满是柔和,看着替她上药的裴思云,轻轻问了一句。
在一旁帮忙的白毓听了,自觉上来给她转述。
“师父,阿曼姐问,你是不是能逃出去?”
裴思云无力的摇了摇头,道:“即便是我有心,这万重险山不识路,出去了又能往何处跑呢?”
圆脸的阿曼忽然凑近白毓,同她附耳了几句,裴思云眼见着白毓的眼神中,生出了些熠熠的光亮。
白毓隐隐有些激动,她也同阿曼那般,附耳到裴思云边上,悄声道:“阿曼姐姐说,她知道这儿的路,如果师父想走,她可以告诉你!”
裴思云将信将疑,阿曼见状,便把二人拉到了角落,道:“我知道妹妹的事有本事的人,你不信我,且先听我说。”
“我是猎户家的女儿,这一片深山老人们都传里头有吃人的人熊,向来没有什么人敢来。我爹爹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猎手,不怕人熊,所以我小时候跟着来过好几次。”
阿曼年纪看着要比裴思云大上一些,她小时候也就是十多年前了。
“后来,这片林子里多了好多南边来的人,安营扎寨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爹爹也就是那时候被请来做向导的。”
“再往后,他们发现了金子。”阿曼说至此,眼眶红红,“这群畜生怕我爹爹泄密,过河拆桥,竟将我爹爹斩杀在那金沙河边……”
“我和阿娘在家中等了好几日,都不曾等到爹爹归家来。那时候我就知道,爹爹他肯定出事了。”
“后来我就背着阿娘,偷偷进山找爹爹,别人都不敢去的深山腹地,我一个人寻了好几年,最后碰到了他们,也就被抓进来了。我也是在干活的时候听他们闲聊,才听见说当年的老向导,是个什么下场……”
裴思云听得唏嘘,问道:“那这深山的出路,阿曼姐可告诉过别人?”
白毓在当中一来一回转述,小小的眉头也揪成了一团。
阿曼点点头,又摇头,“我虽知道往外的山路,可也晓得凭我一人绝不可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可耐不住后来的姐妹们心存死志,我于心不忍,好歹说给她们听了留个念想。可后来的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我好心办了坏事,听了路的姐妹,没一个不想逃的,但是也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她叹一口气,“后来,我便再没说过。”
裴思云听完,定定地看向她。
“可是今日,姐姐却选择了告诉我,为什么?”
阿曼脸上挤出一个惨淡的笑,道:“你同小毓她姐姐走得近,想必她也告诉过你,我们这儿的姐妹,都是一个护着一个拉扯过来的。我不瞒你,我是看中了你的本事,倘若你能逃出去,给乌若城里姐妹们的家人通个信报个官,咱们这些人,也总算有个盼头。”
她抬起胖乎乎的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当然,我也奢望着妹妹你能干,能将这一屋子苦命的姐妹都带出去……”
裴思云不敢应承,正如她不敢随意应允白毓拜她为师。
阿曼见她为难,拉了拉白毓的手,说道:“阿姊不是非要你如何,你拿不定主意没关系的。你明日按例应当是要到厨房帮厨,无论你如何选择,这出去之后的路,我都先告诉你。”
裴思云点了点头,收拾停当回了白兰霜的小间,躺在蒲草编织的塌上,一夜无眠。
翌日天亮,果然如阿曼所言,裴思云被分到了帮厨的队伍中,她跟着大部队,白毓照旧黏着她,一进宽大的厨房,就看到拴着围裙满头大汗的阿曼在招呼她们过去。
后厨的地上摆了一地放了血的鸡子,白毓撇了撇嘴,道:“这群扣门的蛮子!姐姐们整日在厨房里给他们忙活,咱们自己吃糠咽菜的,他们倒好,这没熟的鸡子都不放过!”
阿曼一手的鸡毛,给二人拖来两个小凳,道:“小毓你别馋,这鸡子咱也不惜得吃。”
白毓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没太明白,问道:“这是为何?”
“你几日没来帮厨不知道,那边圈养的鸡子这几日不晓得发了什么病,整日整日不歇觉直打鸣的是一群,三五日了不吃不喝打挺的又是一群,你要说它死了吧,这上手一摸又是温热的,反正邪门的很。咱们在前面收拾处理了一批,后面才买回来的鸡子又开始犯病了,他们这些牲口吃了就算了,既舍不得给咱们姐妹吃,就等他们吃出病去!”
白毓笑得花枝乱颤,悄声道:“对,不稀罕,让他们吃去!到时候吃了最好跟这鸡子一样,睡不着的熬死,睡下去的醒不来!”
二人说得起劲,言语上的小小报复也能让她们在苦涩的生活中寻得一点难得的欢愉,裴思云在一旁帮着烫鸡拔毛,听不懂也跟着笑了。
阿曼收拾完手里的鸡,寻了个由头把白毓支开,又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周围巡逻游走的淘看守,便低下头摆弄起一地鸡毛。
裴思云看了一会儿,瞧出来她摆的是个宝葫芦状,便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阿曼不用言语,随手捻了一根鸡毛,从葫芦口画起,自鸡毛绘就的群山当中勾出了一条极为刁钻的路线。
裴思云迅速扫过几眼,将这几条关键的线路,刻画进早已烂熟于心的周遭地形中。而后,她亲手擦掉了阿曼下笔的痕迹,用自己的方式,重绘了一遍。
阿曼低头检查,发现她不仅记住了这一条极为复杂的出路,连宝葫芦平地四周有可能突破的线路,都循着山脉走势汇到了这一条路上。
裴思云询问的目光投过去,阿曼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替她标上了乌若都城的方向。
裴思云盯着地上小小的那块标识,陷入了沉思。
“阿姊,阿姊。”
这时候被打发出去的白毓忽的急匆匆抱着柴火跑了回来,频频回头的面上满是不安。
裴思云从深思中抽离,问她:“怎么了?”
白毓先没有回答她,转过头不知道同阿曼说了一句什么,连她向来温和的面色也是一变。
白毓转过脸来,如临大敌的模样,道:“师父,我方才收拾柴火的时候,听到看守说,夜里他们要举行入伙的酒会……”
酒会,到底是什么酒会会让这两人谈之色变?
裴思云不解,白毓磕磕巴巴同她解释起来。
“我听姐姐说,这淘金的地盘,原是只有三个首领,后来再有新人入伙的时候,把当时所有未破身的姐妹们,当做给新入伙的赏赐,全叫去糟蹋了……”白毓看着她,眼里满是担忧,急得直跺脚,“他们平日里就不当人,喝醉了酒更是比那畜生还不如,我年纪小尚且还有姐姐替我挡一挡,可是师父你要怎么办啊!”
裴思云心底升起一阵恶寒,这样一群把女子当私有物品践踏的腌臜东西,今夜要真敢来,她就算博出命去,也让他们要见一见血。
她起身,走到案台边上,拎起那把磨刀铁杵,抱歉地笑了笑,道:“阿曼姐,你拜托我的事,怕只有过了今晚我才能给你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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