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裴思云得了乔鹤渊的口信,说是后日穆赫生辰宴,石室里的女子都会被叫去厨灶间忙活,到时候龙骨水车庆功宴一并,等他用蒙汗药放翻了大半的人手,会抱着顺来的佩刀与她们会合,再一起穿过整片区域,往葫芦口的地方夜行而去。
半月的急训以来,姐妹们这边有她带队,裴思云并不是很担心,反而是见不到人的乔鹤渊那处,让她心里有些不踏实。
她是护卫,也是操心的命,乔鹤渊只说要往酒里放蒙汗药,那他自己又如何躲得过?他并非什么天赋异禀之人,裴思云清楚地知道,乔鹤渊手里是没有所谓蒙汗药之类解药的。
“霜姐,二公子可还交代过其他的事宜?”
白兰霜默了默,没有瞒她,道:“他说,若是子时未等到人,我们自行离去,东西他放在灶房的柴堆底下了,让你务必带回济川去。”
裴思云一愣,他这是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了。
白兰霜知她心忧,宽慰道:“穆赫生辰宴到时我定会在场,我替你看着他,别担心。”末了她还故作轻松同裴思云打趣,“我也不是白干的,我在里头替你看顾着人,那你在外头也把小毓给我盯紧了,那个死丫头总爱偷吃,别吃坏了肚子路上不好收拾。现在除了我,她可就最听你的话了。”
“好,一言为定。”
乔鹤渊的消息才递过来,第二日石室里的女子们就接到通知,往后几日洗衣的人手全调拨道厨灶上忙活,全力为穆赫的生辰宴提前做好准备。
寨子里的淘金人迎来了一年中难得的放松时刻,每日三五成群地到林中打猎,成堆的山珍扛回来先到穆赫面前当做寿礼邀一回功,就尽数堆到了灶房里头。
女人们默默磨着刀,处理起小山似的食材,劈砍斜切干净利落,权当为后日晚上的行动预演着。
白毓不解,问阿曼道:“阿姊,往年穆赫的生辰,也这般热闹么?”
阿曼手起刀落,将案上小臂粗一截野鹿腿骨重重剁开,面不改色道:“往年也过,但没有这般阵仗,我看今年这架势,是要把全寨子的人手都请上桌来吃饭。”她抬袖擦了一把面上飞溅的血沫,“我听说是那个新入伙的四首领,搞了一个汉人的工具出来,放在金沙河里,能抵上十几个人的工,穆赫一高兴,说是要大办。”
说到此,阿曼没忍住啐了一口:“大办小办又如何,享受的都是他们,到头来劳累的还不是咱们姐妹!不过好歹是最后一回了!老娘就当送他们一顿断头饭!”
阿曼给自己鼓足气,又吭哧吭哧忙活起来,白毓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拉着风箱扇着火,倏而问了一句:“阿姊,你说我们真的能逃出去么?”
阿曼手中的刀一顿,没有正面回答她,只坚定道:“别怕,到时候跟在阿姊后头,别走丢了就行。”
北部深山里的夏并不难捱,没有太过毒辣的日头,有的只是一日长过一日嘶哑懒怠的蝉鸣,一声盖过一声,悠悠一晃,便偷走了恍惚两个白日。
宝葫芦金沟里,迎来了最为热闹的一个夜晚。
寨子以穆赫的竹楼为中心,点了足足通明的烛火,鱼鳞似的晚霞自群山当中铺开,西边天境隐隐绰绰高悬的明月,依然瞧得出浑圆透亮的模样,预示着这是一个无雨晴爽的夏夜。
寨子里头多余的门板条凳全都拆空出来,围着竹楼宽敞的开间铺开来搭作现成的席面,摆了足足二十余桌。
码了尖儿的菜式流水般从简陋的厨房里头盛出,酱鹿肉爆炒兔山鸡野猪鲜杂菇,大火猛炒的新鲜食材,闭着眼下调料都不会难吃。
平日里只顾舞刀弄枪的手下们今日放下佩刀,甘作上菜的小厮,厚实粗狂的菜码摆到菜案上,要足足两个人才能抬动。
山野里头物资难觅,这烧酒更是一等一的稀罕物,年节庆典都只有首领般的人物才能一饱口福。今日龙骨水车扬沙淘金既成,穆赫心大悦,放话下去,整整一个地窖的酒坛都被启出来,让兄弟们敞开了喝。
此时的乔鹤渊,正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里,悄悄捏着一把汗。
在这寨子里,淘金乃是头一等的大事,再是穆赫生辰,也是要等天黑守卫将河边的淘金劳工像牲畜一般撵回河边的竹楼后,才会正式开席。
眼下日落西沉,穆赫的手下来了个七七|八八,就还有负责看押劳工的那一小队人还没到。
众人空着肚子等了许久,难免有耐不住性子的,想趁着不在穆赫眼皮子底下的档口,偷吃两口酒菜。
淘金人久居深山,不甚拘束这些繁文缛节,可乔鹤渊不得不注意啊!那码了半墙高的酒坛子,是他费了好大功夫做了记号的,也就只有外头那一排没被动过手脚。
这会子人都没到齐呢,就你一杯我一碗地把“干净”的酒喝完了,他待会儿拿什么陪穆赫喝?!要是这群人再贪得两口,吃到了下了药的酒,当头栽下去几个,这后头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乔鹤渊坐在内堂里头穆赫下首,是整个宴会上都排得上号的珍贵席位,可就是离那批酒太远,伸长了脑袋巴望也半点瞧不见。
若有若无的酒香味从外头飘进来,乔鹤渊闻着是如坐针毡,整个餐前的寒暄都十分心不在焉。他打着尿遁的旗号一趟又一趟往外去查看,终于在那一排干净的酒坛子仅剩下两处没开封的时候,坐不住了。
他紧皱着眉头进了堂内,发现看守淘金劳工的那一队人还未到场。
穆赫察觉他的异常,道:“从方才就瞧你一趟趟去茅房,待会儿开席了还这样可不成,龙骨水车都造出来了,今日你可得给我长长脸!”
“大哥放心,今晚我就是舍命也陪君子,咱们肯定不醉不归!只是……”乔鹤渊眼风一转,对着外头一群小吃小喝的人,摆了一个十分恰当的欲言又止。
“只是如何?”
“只是我这进进出出几回,眼瞧着墙边的空酒坛子是越来越多,这事本不该我多言,我自知大哥是个体恤兄弟的,但是您瞧着外头席上坐着的是咱们兄弟,那金沙河边还没收工的不也是咱兄弟么。这席面上是有个先来后到,但是小弟怕后头操劳的兄弟来看了……”他点到即止,“今日是大哥的好日子,也是咱们寨子的好日子,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也是图个好寓意嘛!”
穆赫闻言,面上的表情虽没有不悦,但到底听进去了乔鹤渊所说,眉头微蹙,唤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乔鹤渊留心看着,外间三三俩俩吃酒的人果然停了下来,他又尿遁一回,看到墙边半人高的酒坛子终于停止了让人提醒吊胆的消耗,才把一颗心老老实实放回肚子里。
黄昏夜色更浓一分,山间归林鸟悉数落巢,金沙河边的劳工也如数被赶回了简陋的小屋中。重重落锁几番查看后,负责收拢队伍的淘金人,才着急忙慌地赶上了夜间的宴会。
“兄弟们来迟了,还请首领恕罪!”一个领队模样的男子上前行礼请罪,穆赫爽朗一笑,问道:“不是说把你手下人全带来么,怎的就这些?”
“回首领,弟兄们自知金沙河事关重大,不敢懈怠,便让我代劳祝语,愿首领早日得偿所愿,带领弟兄们成就大业!”
乔鹤渊识得,这是穆赫最为赏识的手下云摩,寨子当中最为紧要的金沙事宜,全都由他一手操持负责。此人寡言少语,办事稳妥,又是难得的衷心,他手下那波人若是留守金沙河边,今晚的行动怕是很棘手。
乔鹤渊灵机一动,连忙起身在一旁附和道:“兄弟们心系大业,大哥理当奖赏,这菜肴送过去凉了败兴,这酒可不能少!”
穆赫颔首,爽朗道:“是,四弟说得没错!兄弟们的功劳我穆赫都看在眼里,今日好酒好菜,又怎么能让我等在此独享呢!来人,给河边的兄弟们送菜去,再多送几坛子好酒!”
乔鹤渊十分自然地领了命,指挥人手出去送酒,不留痕迹地将掺了蒙汗药的酒同送往金沙河边的吃食放在了一处。
送菜食的队伍去了又回,准备了数日声势浩大的宴席终于拉开帷幕,穆赫慷慨激昂的言语嗡嗡入耳,乔鹤渊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现在有新的事情需要挂心,只心下默念祈祷,但愿金沙河边的人别喝倒在那一群苦劳力面前,要不然给他们发现了闹起事来,今晚还有得乱。
女人们在厨灶下忙着添最后一道压轴的菜,穆赫一声令下,席面上的男人们自觉起身搬酒分发,乔鹤渊瞄准了机会,起身招呼着搬酒的手下往这边来,死盯着将仅剩的两坛子干净酒水明里暗里划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捞起不仅没放蒙汗药,甚至还兑了一半水的酒坛子,豪爽地倒了满满一海碗,放出话去:“来,大哥,今晚我舍命陪英雄,咱们不醉不归!”
“慢着。”
乔鹤渊手一顿,抬眼对上了似笑非笑的图格,只听他道:“要敬酒也是咱们几个一起敬大哥,四弟怎么能一个人占了先呢?”
只见他单手拎起满满当当的酒坛子,往桌上并排的几个大碗倒下去,清亮的酒液在打着旋,映出了乔鹤渊不太自然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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