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连辰从当中抽出一张，推到二人面前：“这个穆赫，就是你们所说的金沟寨首领没错吧？”

裴思云和乔鹤渊对了对眼神，道：“没错，是他。”

连辰两指轻点桌面，道：“但据我此行调查来看，这人并不是金沟寨那股势力的实际控制人。”

“怎么会？”裴思云有些不信，“当日我同二公子在金沟寨困了那么些时日，当中是谁做主，应当不会看错。”

乔鹤渊眉毛一挑，在一旁帮腔，不过语气则更显欠揍：“连辰你这调查，到底能不能行啊？你也是这么跟连伯伯汇报的？”

连辰晒黑的面庞上更添一份愠色：“乔二，你能不能听人把话说完，我千里奔袭回来的，不好好在我营帐里歇息，巴巴来此处给你通气，不是来自找不痛快的啊。”

裴思云听见乔鹤渊如此欠扁的语气，实在没忍住回头觑了他一眼，连忙道：“师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般隐情，一时有些震惊罢了，是吧二公子？”

她最后几个字念得极重，就差指名道姓提醒某些人了。

乔鹤渊撇了撇嘴，拧巴了半天，才极不情愿地道了一句：“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他不是金沟寨老大的吧。”

“因为穆赫人已经死了，关于金沟寨那个组织背后的一切，还在井然有序地运作着，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连辰懒得理他，抬眼对裴思云道。

“死了？！”这下是乔鹤渊也没按捺住的震惊，“我下药药死的？”

“不是，是烧死的。”连辰嘴上应着乔鹤渊的一问，目光却一直冲着裴思云那边，“而且据我了解，人就是在你们逃离金沟寨那一晚死的。”

裴思云看到连辰目光中浅浅的悲悯，莫名心下一紧。

她无措地张了张嘴，向着心里最不愿验证的预设发问，连尾音中都带着些微的颤动。

“师兄，你此行前去，可在金沟寨见到过一个姑娘？”

她咽了咽干巴巴的唇舌：“她叫白兰霜，生得很漂亮，是小毓的姐姐，也是从前百花楼的花魁，你要是见过她，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连辰的眸光暗了暗，终是告诉她：“死了，在你们逃走的那晚，就是她放火烧了穆赫的竹楼，她自己也没能逃出来。”

又或许是，她压根就没想过逃走。

裴思云的思绪有一瞬的凝滞，故人音容在她脑海中呼啸而过，巨大的怅然与失落过后，她还有一处最为艰难的关口要迈。

她不知道要如何告诉白毓这个消息。

乔鹤渊也默下声来，良久后才道：“等这些事情结束了，找块地给白姑娘立个衣冠冢吧。至于白毓那处，我觉得不急于这一时，等她大些了再说吧。”

裴思云点点头，毕竟她一时半会儿，也攒不出如实告知的勇气。

片刻的伤怀过后，乔鹤渊发表了自己的疑问：“你既说金沟寨那群势力的首领不是穆赫，但我瞧着那二当家图格，手段本领都在穆赫之下，围绕金沟寨的那些牵扯，总不会是他在当运作吧。”

“乔二你说得不错，这背后操纵之人，确不是那图格。”

连辰另抽出一张纸，“金沟寨地处乌若以北的群山，那宝葫芦的盆地不止金沙河一处那么简单，按山形地矿来说，那一片缓地都是金矿中地下河流涌动冲击而成的。”

连辰指点金沟寨地形图，四周山脉走向，当中出口望楼，标识一清二楚。

裴思云心下震动，济川军的神通与本领，自小听了千遍万遍，都不如眼下这一沓东西带给她的触动大。

连辰都只是是济川军中最年轻稚嫩的那一批将领，仅带屈指可数的一小队人手，就能在危机四伏的乌若深山，打探出这么详实的一份消息，实在是让人心生敬佩。

连辰指尖游走，落在宝葫芦盆地最当中的位置：“金沟寨首领有四，真正的实权者，不是穆赫，也不是图格。”

他抬眼看向乔鹤渊，“也不是你这个横插一脚而来的四首领，乔二你猜猜剩下的还有谁？”

“那便只有那个从未露过面的三首领了。”

他们那时候在金沟寨里忙着自保都来不及，倒是没有腾出别的心思去怀疑那个从未在金沟寨露过面的三首领。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但是此人隐藏极深，最初我们费了极大的功夫，也仅仅只能获得一个代号。”连辰点了点桌上成色明显偏旧的一叠纸张，“最后还是靠你们拿回来的这些信件，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乔鹤渊翻过一张张语焉不详的记录，这是济川军中自有的密语，他这个外人自是看不懂，可是当中那几张被水洇透了好几遍的纸张，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裴思云凑上前来，喃喃道：“这上面的字……”

“又描过一遍了。”连辰接过话头，“这些信墨迹洇染太严重，当时能识别出来的部分有限，我父亲便找了从前在乌若相识的能人，让我带去试着恢复了一下。”

说到此，他面目间的肃然又浓了一分。

“从信中所看，他们这群人所图，实在是让人有些心惊。”

起初他从那人口中得知完整的信件内容时，足足骇然了半日，他想不通，这区区山坳里一群不成器的莽匪，怎会有这样胆大包天的妄想。

可当他顺着线索一步步查下去的时候，却全然不敢轻视了。

“你们不是好奇那金沟寨数年来一日不停淘出来的金沙去哪了么？”

连辰顿了顿，指着白纸黑字上那一串惊心的数目，一字一句道：“粮草，马匹，火药，兵器，你们看看这些数量，虽然尚且撼动不了济川城防，但攻下一座小城已然绰绰有余！”

裴思云震惊不已，瞪着眼道：“他们这是要反乌若？！”

经年长久的准备，给了他们足够隐匿的时间，从南来北往的商队虽入手，抢掠也罢走私也好，竟让他们在济川和乌若两处监视下，攒出了一只军队的配备。

乌若城中如泥牛入海有多少吞多少的暗市交易，也不过是他们出手金沙大费周折弄出来的障眼法。

连辰转头向她：“师妹，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同你讲过，乌若当初分立东西的两个部族。”

裴思云忽然醍醐灌顶，他和乔鹤渊被掳走的那一片街巷，在乌若西北盘踞的金沟寨，还有他们口口声声所说的宏图大业，似乎在这一刻都有了明确的指向。

她和乔鹤渊目光相对，两人有了同样的共识。

“乌若西边部族，那个负气出走的首领。”

“扈什。”

连辰没有否认，却听见眉头一直拧着的乔鹤渊道：“但我看，他们怕是不止想要反乌若。”

那些信件中频频出现的郡主府字眼，可不是平白无故添上去的。

“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可就眼下我们手中所掌握的这些消息，还不足以有充分的理由，促使济川军出兵，去绞杀远在乌若的一个部族。”

他们手里这些证据，说到底还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你济川城的人私自带兵跑到乌若去调查，且不说查出什么来，单是这行为，翻到台面上往大了说，那就是要影响两国关系的挑衅之举。

“那与乌若现在的官方通气，由他们出手也不行么？”裴思云问到，“毕竟眼下掌管这一方势力，当初也是被济川军扶持上位的。”

连辰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起先我也是这般打算的，可是后来才发现，那群人的手已经伸到乌若的官场上了。”

扈什当年落败失势，几乎在一夜之间就消失在了乌若和济川两城的视线中，没想到蛰伏这么多年，蚕食反扑的计划，早已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悄然滋长开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的老话，放在北域依然适用。

守着那样一处滔天的财富，扈什能买通几个乌若的高官，也并非什么意外之事。

“眼下不能指望乌若，就得全凭我们自己出手。济川军若出，便要求一个师出有名，所以当中最紧要的一处关窍，就是他们在济川活动图谋不轨的证据。”

“要么是人证，要么是物证。”

连辰把目光定定转向乔鹤渊：“乔二，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乔鹤渊终于收起了面上的吊儿郎当，正襟危坐起来，冷言道：“左右都是绕不开我郡主府的，索性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这郡主府里头，有里应外合的内贼，说不定，还有那群贼匪费尽心机要寻的东西。

所以，由乔鹤渊和裴思云从北域带回来的线索，兜兜转转，还是要从郡主府这一处下手。

乌若那边的动静，对济川军来说是一城之危图谋不轨，对乔鹤渊本人来说，就是血亲罹难的家仇是非。

他倏而抬眼：“连辰，那群人要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连辰沉吟片刻，终是道：“东西我们目前无法确定，只能猜测是同郡主有关的，现下说起来，我觉得当从郡主的遗物开始找起。”

“为何说是我母亲遗物？”乔鹤渊淡淡问到。

“其一，从这些信件来往来看，他们在济川埋伏的人手，早在郡主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统领济川军的平宁郡主，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那时候的乌若暗桩，似乎很是谨慎。

“其二，郡主去世后，济川城的暗桩仍然没有停止寻找，并且把目光瞄准了松垣大哥和你。”

“反过来说，这群人认定了，郡主不在之后，松垣大哥和你就是寻找到这样东西的关窍。”

乔鹤渊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眼中厉色翻涌：“我母亲去世后，确实是我大哥在着手收整她的遗物，再往后，那些东西的，便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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