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92章

田方莫名一哆嗦，想起来方才连辰看裴思云的眼神，下意识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兴许小连将军心里，还是小裴姑娘的事情重要一些吧……”

乔鹤渊瞳孔倏然一紧，啪一声捏碎了手里薄如蝉翼的玉瓷茶杯。

田方估摸着是自己又说错话惹到这位小祖宗了，十分娴熟地一步滑跪，讨饶道：“小的该死，二公子生气归生气，可千万不能伤了自己的手啊！”

乔鹤渊这下暂腾不出心思来想郡主遗物的事情了，他面无表情的抖掉手上的残片，冷言道：“怎的他送得，你就送不得了？”

田方没如自己预想一般挨骂，只得了这一句不痛不痒的数落，愣了半晌后抬头，瞧见自己主子那一副阴火撩盛的模样，忽然就悟了。

他麻利起身，道：“二公子放心，我这就去送，骑着马去送！让小裴姑娘晓得，咱们公子挂念她的心，不必小连将军差！”

乔鹤渊一噎，像是被猝不及防掀开了伪装，终于气急败坏吼道：“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滚！”

田方这一顿骂挨得通体舒畅，连带着从郡主府侧门溜出去的时候，面上都还带着朝天的傻笑。

咦，他们公子这一回，好像是开窍了。

郡主府的马怎么说脚力也是一等一的好，前头连辰念着裴思云的伤势，架着马车走得极为稳妥，有一句没一句同自己的小师妹聊着家常，话还没说的两句呢，就听到了后头达达欢脱的马蹄声。

马蹄声在裴思云的马车附近放缓脚步，她从马车的小窗户探头，一眼瞧见了露着牙花子颇为兴奋的田方。

“田大哥，你怎么来了？”

田方看了看前头驾车的连辰，不自知挺直了腰板，道：“我们二公子不放心小裴姑娘你，特命我前来护送。”

前头的连辰黑着一张脸，冷哼一声道：“这青天白日的，有我驾车送师妹，乔二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田方大有代表自己主子颜面的自觉，恭敬但不失立场地道：“我们二公子说了，小连将军军务在身，万一说起来又急着回去，我得负责护送咱们小裴姑娘回家。”

“你！”连辰脸上轰然一红，虽然北域一行黑了好几个度的面皮看不太出来，但他被乔鹤渊戳穿了心事，还是有些莫名的心虚。

他起先是想着回军营的，可跑马走出去没两条街，想想还是没忍住一掉头转了回来。

他别过脸去，心道着乔二身边人全都跟他一样脾性不甚讨喜，马鞭一扬，带着车辕滚滚向前，不再同田方过多纠缠。

白毓感受到倏而加快的行进速度，茫然抬头：“师父，小连师叔和田叔叔是在吵架么？”

裴思云有些茫然，放下了马车窗的帘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他们吵不吵架的我现在管不着了，小毓你帮我想想，咱们这个阵仗回家了，要怎么跟你师奶解释。”

白毓后背一激灵，道：“怎么办怎么办，我昨日还帮师父撒了谎，说今天咱们是出来晨练的……”

两人看了看秋日高悬的日头，默契地噤了声。

二人一身干爽，一没出汗二没气喘，还是坐着马车回的家。

这该是哪门子晨练？

马车沉默行进了半晌，一下不明显的顿滞感之后，裴思云听见外头连辰说：“师妹，到了。”

裴思云转头嘱咐白毓：“小毓，你记着，待会儿尽量不说话，我说什么你就只管点头就是。”

“好，师父。”白毓绷着一张小脸，紧张回到。

裴思云下车，看到田方寸步不离地跟在马车旁。

连辰这头还好糊弄，就说在晨练的时候遇上了，碰巧的。

可田方是她阿娘上回跟乔鹤渊一处见过的，靳氏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她再和郡主府有什么纠葛，这人一露面，她更解释不清了。

“田大哥，多谢二公子记挂，我家就在前头，就不耽误你回去复命了。”

田方瞧着连辰都没有打道回府的念头，他代表的可是自家二公子，又怎么能退呢，便一脸贴心的模样道：“不碍事，就几步路，我受二公子所托，一定要把小裴姑娘送到家门口的。”

裴思云说不动这个，转头看向连辰，一回头他不晓得从哪变出来一盒点心，坚持道：“说了许久要来看师娘，这一路都走到门口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裴思云仰头看看天，又看看地，心想这顿骂，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她放弃了挣扎，牵着白毓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裴家武馆的大门。

裴家武馆这几日正在翻新，靳氏和杨秀桐正挽了袖子在前头演武堂洒扫，大门洞开，靳氏一抬头，就瞧见了背后跟着左右护法的裴思云。

她急急丢了帕子上前来：“云姐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她一回手将裴思云和白毓拉到身后，可瞧着那两个年轻男子都莫名熟悉的样，一时也拿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

连辰率先上来见礼，道：“师娘好，连辰今日在城中办事，偶然碰到师妹，想着许久不曾孝敬师娘了，便顺路送她回来。”说着便拿出了一直提在手里的点心盒子，“苏记的点心，最近新出了桂味的，拿来给师娘尝尝鲜。”

靳氏和杨秀桐对了对眼神，面上忽然松泛起来，嗔怪了裴思云一句：“你这孩子也是的，明知道你辰辰师兄忙，怎的还耽误人送你回来，一点都不懂事！”

裴思云听见她阿娘左一句辰辰右一句辰辰的，听的她汗毛直立，没忍住道：“阿娘，师兄现在这么大人了，你怎么还叫人小名。”

这厢靳氏正拉着连辰就要进屋小坐，觑了她一眼，道：“你这孩子，你师兄再大，在我眼里就跟你一样，还是孩子。”

靳氏这一句亲亲热热把连辰和裴思云摆在一块说，他听了心里百般顺畅，可无奈是真的有军务在身，这一趟送裴思云，还是他走了半道放不下，硬给自己挤出来的空档。

“军务在身，我得赶着回军营去，还望师娘见谅，这茶我就不喝了，下回等我休沐，再来好好看看师娘。”

靳氏向来是个利落的，听连辰说起，就干脆利落地松了手，道：“好，真是好孩子，要是你师父知道他教了个这么有出息的徒弟，不晓得要多高兴呢！”

这厢连辰说着要走了，靳氏才想起来说另外一位，回头问裴思云道：“这是……？”

田方见着连辰这般讨喜，唯恐自家公子落了下乘，忙道：“夫人好，我是郡主府二公子身边的人，受我们二公子嘱托，特意护送小裴姑娘回家！”

谁曾想他话音刚落，靳氏的脸忽的就垮了下来，田方自以为和煦的笑还挂在脸上，一时有些无措。

他说错什么了么？！

靳氏一个眼刀飞给裴思云，眼见她心虚闪躲，心里便有了数，不咸不淡应了一句，道：“二公子这般人物的关切，我们平头老百姓家受之惶恐，实在消受不起，有劳小哥跑这一趟，就不留您了。”

她转头进了院子：“秀桐，替我送送客人吧。”

杨秀桐连忙出来打着圆场，妥帖又周到，直直将连辰与田方送到了裴家武馆的巷子门口，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田方心下惶惶，莫名觉得今日的事是办砸了，策马直奔郡主府而去，进了乔鹤渊的书房没瞧见人，才知道乔鹤渊去找郑成去了。

乔鹤渊思来想去，这要开库清理郡主遗物的由头，还是由管家的郑伯来说，最顺理成章。

田方在郑成的屋外臊眉耷眼地等了半晌，才遇见了从里头出来的乔鹤渊。

“二公子，我好像把事给您办砸了。”

乔鹤渊闻言，脚步一顿。

田方秉着坦白从宽的认知，竹筒倒豆一般将裴家武馆那头发生的事都讲给了乔鹤渊听。

“我也不知道小连将军是何时备的点心，我是空着手去的，难怪裴家夫人见了我，笑脸一下就垮了，都怪小人没眼力见儿，坏了二公子的好事。”

田方一直垂着头，悔恨道：“二公子您骂我罚我，这一回我都认了。”

乔鹤渊忽然觉得有些不爽。

不晓得是连辰那点暗戳戳外露的心思作祟，还是什么旁的东西，反正眼下的乔鹤渊本人，不爽到了极点。

田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一抬头发现自家主子阴沉地都要滴出水来的脸，心道他这是要完。

却没曾想悬着一颗心跟着乔鹤渊回了吾园，直到关上了们，才听见乔鹤渊吩咐了一句。

“往后你就派人给我盯紧了裴家那边，连辰再有什么动静，全都给小爷我按下去！”

田方猛然间抬头，忽的在一贯闲散慵懒的乔鹤渊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胜负欲的东西。

他也忽的燃起了熊熊斗志，他们二公子是谁啊，只要他们公子想要的东西，这么多年就没人抢得过！

他暗暗盘算着，既然他们二公子放话了，那今日这个场子，再晚都得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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