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127章
“二公子,我回来了。”裴思云深吸一口气,抬眸对上乔鹤渊的双眼,直直道。
乔鹤渊神情有一瞬的微怔。
自打昨日在外祖母那儿得知她今日回京都的消息,他几乎是整夜都不曾安眠。
她是不是还生气来着?他要不要去城门口接人呢?
若是她还冷着他不愿理人,他巴巴一趟去了同人家说什么?
那日在宋府门前发生的事要如何给她解释?又或是她一点都不愿听呢?
宫里发生的事情迟早都会传到她耳里,要不要干脆自己先说了?
这些夹杂着忐忑和纠结的问题,堆叠起来穿成一串,撵着他在梦里跑了二里地,一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等田方雀跃着跑进来,说什么侧门那处的兄弟看到小裴姑娘回来了,他才找回了一点该有的清明。
昨夜的反复斟酌万般周全,乔二公子一觉睡过头,城门口和家门口一个都没赶上,临到头来,便只好立在望雪园的大门处等她。
他不过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了那个心心念念了数日的身影,从存露园一侧的小径走了出来。
一切如常,没有预设中冷脸和疏离,她仰起头,亮晶晶的眸子直直投向他的眼底,轻而易举打消掉了他数日的提心吊胆。
“嗯,回来就好。”他攥住背在身后的手,努力压制着自己微微有些发紧的喉咙,谨防那些不合时宜的欢愉走漏了风声。
二人就在望雪园的门口相望对立,裴思云也说不准对上这样一张看了许久的脸,今日为何偏偏就让她挪不开眼。
大抵是习武之人的定力不同凡响,不知几息过后,终究是乔鹤渊没能坚持住,心虚地错开了目光,错落到了她身后闷青色的一丛灌木上。
“进去吧,这么早回来,让田方带你用过饭再过来,从宋伯伯那处拿回来的东西,还需要你帮我看看。”
裴思云应了声好,刚跨进望雪园的大门,就瞧见了那头激动地向她招手的田方。
“小裴姑娘回来啦!可饿坏了吧,咱们吃饭去!”
乔鹤渊冲着她轻轻颔首,裴思云便小跑几步,跟上了田方。
直到二人走到乔鹤渊看不见的地方,田方才转过头,迫不及待对裴思云解释道:“小裴姑娘,那日你走得急,我都没来得及告诉你。二公子那日去宋府,是因着要赶在宋大人应卯之前去要个东西,想着两家反正隔得不远,想着让你多睡会,这才没叫你的,你千万不要多想。”
这个理由倒也不是他现编的,那日乔鹤渊的考量当中,确有此项不错。
裴思云点点头,示意她知晓了。
田方走了两步,观察了好一会儿裴思云的神情,虽然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还是稳妥起见又添了一句,道:“至于那宋姑娘,我们二公子与她真真是只有小时候认识的情谊,那日在宋府门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就成!”
裴思云又点点头。
那天裴思云一个不告而别,心下惶惶的可不止乔鹤渊一人,连带着田方也替他们二公子忧愁好几日。
他想着他们二公子就是个死要面子的锯嘴葫芦,他这个贴身侍候的要再不替他兜着点儿,指不定这点破事要横在二人当中折腾几日了。
没所以他今日一见到裴思云,就迫不及待地替乔鹤渊解释来着,没曾想费了半天口舌,这小裴姑娘瞧着倒像是一点儿都不曾生气的模样。
他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气过了,还是觉得这点儿事不值得她费心思了?
裴思云感受到了田方老妈子般操心的目光,实在没有办法,才道:“田大哥你不用担心,这点事我没有放在心上的。”
“当真?”
“当真,咱们赶紧去吃饭吧,二公子那处还等着我过去做事呢。”
直到此刻,田方听见从裴思云亲自说出了“二公子”三个字,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裴思云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抖落满身的风尘仆仆,敲响了乔鹤渊的房门。
“进来。”
裴思云一入内,就瞧见了在案几上摆着的那个旧色锦盒,熟悉的纹样斑驳在上,应当就是乔鹤渊那日从宋府那处带回来的。
乔鹤渊微微拧着眉,招手让她上前,“你过来瞧瞧,这这几样东西跟咱们理出来的名录是对得上,可我翻来覆去瞧了几日,别说济川城的水道图了,就是一张像样的纸笺都没看到。”
裴思云接过锦盒,挨个将当中的东西摆到了台面上。
什么砚台狼毫兵书折扇的,裴思云也挨个细细送到眼皮底下看了个遍,确实没有水道残图的影子。
于是她便把目光放到了那只略显突兀的青玉竹节素笛上。
乔鹤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解释道:“玉难塑形,宋伯伯送的这只玉笛,似乎为了兼顾竹形取巧与音质的流畅,所以用料格外扎实些。”
裴思云点点头,拿起那触手生温的玉质长笛,下意识的就往那长长的笛身穿过望去。
“这里头我也瞧了,我还比着吹了两下,笛膜似乎都歪了,也不成音。”
裴思云端着笛子,轻轻嗯了一声以示回应,逐渐向窗边光线明亮些的地方走去,试图看得再清楚些。
她神情专注,又轻又浅的尾音扫过乔鹤渊的耳朵,让他不自觉地跟了过去,两个脑袋挤在一处,透着光往笛子里头看。
等足足过了半晌,乔鹤渊被裴思云脑袋顶那些细碎的发丝挠过下巴,才猛然发觉,二人离得有些太近了。
他呼吸骤然一滞,鼻尖充斥着她方才梳洗后残留的淡淡皂角清香,逼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乔鹤渊不动声色得压了压嗓子,默默后退了一步,忽的听到前头的人疑惑地嗯了一声。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裴思云眉头微皱,保持着一只眼相望的姿势,道:“二公子,还劳烦你给我取一只细长些的签子来,要稍硬些的。”
“好,你等着。”乔鹤渊忽的有些激越,噼里啪啦在案几上翻动了好一阵,取来了一只篆香所用的纤细银勾。
裴思云接过,从玉笛的管腔当中伸进去,拧着眉的模样似乎在暗暗用劲,片刻之后,乔鹤渊看见,有一圈打卷的薄纸,在银勾的作用下,从玉笛管腔的末端漏了头。
“出来了!”乔鹤渊忍不住喊了一句。
“嗯。”裴思云点点头,“纸张已经有些脆了,里头似乎还有粘连,我得小心些,二公子稍等。”
那一卷薄薄的纸样,应当是被卷成筒状塞入当中的。这玉笛用料厚实,当中的腔体也比一般的要粗通一些,一卷薄纸在里头放久了,自然而然卷曲成了与内壁紧贴契合的弧度,若是不迎着光,竟是一点瞧不出来。
裴思云就这么举着笛子和银勾,一点一点收着力去够,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进展没有多少,手臂却已然开始酸痛了。
乔鹤渊看着她额头渗出薄薄一层细汗,当即道:“你别着急,我这就给你搬桌子椅子来。”
那纸张不知沾了什么东西,尾部那一截似乎牢牢扒在了玉笛的内侧,裴思云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一不小心把它勾个稀烂,听乔鹤渊这么一说,连忙停下了手中动作,乖乖等他搬桌子板凳来。
乔鹤渊慌手慌脚,也不晓得在后头做什么,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过后,一趟搬来了书房角落的一张小几,又一趟给裴思云端来了一个雕花镂空的木质圆凳。
乔鹤渊小心翼翼扶着裴思云,将她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凳上,又把桌子推到适宜她胳膊肘支撑的方位,才看着她又续上方才的动作。
二人屏息凝神,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随着玉笛管体内极细微的那一声物件儿分离的响动过后,那一张陈年泛黄的旧纸,啪嗒一声落到了桌面上。
裴思云放下手中的玉笛和银勾,轻轻拨动桌面上的纸张,这才发现,方才让它紧紧粘在玉笛内侧的,是一团深褐色洇晕的印记。
她下意识地喃喃道:“这是……血么?”
乔鹤渊面色一凝,道:“先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他伸手小心翼翼展开这一卷足有两掌大的纸样,方才在背面看到的纵横交错的隐约墨迹,在另一面显示出了它本该有的模样——那是囊括了济川城半数地下城防,直通昆勒山地脉深处的连绵水道。
“是它么?”裴思云想确认一遍。
“看。”乔鹤渊手指当中零散分布的归整小楷,“这是我母亲的字迹不错。”
他们从济川城才京都一路寻觅至此的济川城水道残图,终于在今日现身了,可二人面上,却没有一丝应当的雀跃。
“连将军和师兄的猜测,应当是没错的。”裴思云对着眼前的纸样,轻轻念了一句。
可是乔鹤渊却没有接话,此刻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纸样上那一团深褐色的印记,还有旁边那几个分外扎眼的,同样深褐色的清晰指印。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也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裴思云。
“这些,是我母亲的血没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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