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130章

乔鹤渊一愣，足足过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可置信：“外祖母的意思是说，乔柏川他的生母，我爹当年屋里的那个通房，是乌若人？！”

兰嬷嬷点点头，道：“二公子还小，不知道当年的境况。那时候大祐和乌若边境连年冲突不断，乌若那般弹丸之地，战火一起便是民不聊生，便有许多乌若女子趁机逃到了大祐境内。”

“乌若女子样貌出色，言语不通，流落至此大都进了风月场地，一来二去京都达官贵人的宅院里，便多了不少乌若貌美的姬妾。”

“可那年赵将军在前线艰苦支撑，本是花费大心血谋定了一场战局，可最后不知是何处走漏了风声，竟让那样好的一个时机，生生断送在了手里，连带着让济川军受了重创。”

“前线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咱们的圣上将京都和济川城查了个底朝天，这才发现是消息是从某位朝中重臣的家中走漏出去的。后来查明了通敌的正是那官员屋中的一名乌若姬妾，那位官员革职下狱后，京都便下了令，这乌若女子是断不能再进京都府宅后院的！”

沫阳长公主闻言冷哼一声，砰一声拍动了桌面，道：“好一个不做人事的宣平侯府！当初怪不得不惜要把一个院子的人都遣散走了也要把消息瞒下来，这是生怕我知道他们府里藏了一个乌若的通房，到圣上面前去搅和了这场婚事么！”

一个没落的公侯府，若是和战功赫赫的平宁郡主搭上关系，他们这光耀门楣重振家业的算盘可是打得叮当响！算计来算计去，留下这一笔孽债还要讨到她孙辈的头上来！

沫阳长公主气极：“等那小王八羔子搅出来的事消停了，看我不提着刀上他宣平侯府大卸八块，难疏老身心头恶气！”

乔鹤渊接过兰嬷嬷递过来的口供字据一一看过，皱眉问道：“外祖母可有查到当年那个乌若女子被赶出门后去了何处？”

“当年宣平侯府里你父亲那一屋子的人走的走散的散，各自的去向并不明朗，此人并不知情。”

乔鹤渊翻动手中的纸张，“不过这人倒也不是不能找。”

“此女子左手腕内侧有一块暗红色胎记，状似梅花。”他对着纸上所记念出了声，回头对裴思云道，“看来，咱们写给连伯伯的信里，要多麻烦他办一件事了。”

裴思云点点头，按照乔柏川所行的蛛丝马迹来说，当年那个乌若女子，应当是在机缘巧合下回到了乌若故土，并在那一处生下了乔柏川的，而后才会与那深山当中隐匿起来的部族，搭上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乔柏川又是如何编造自己的身份，孤身一人出现在郡主府门前的，那就要有劳济川军的人出手好好查一查了。

乔鹤渊的消息自京都而出，借了沫阳长公主在军中的面子，搭了军机通信的便利，安全地送到了济川军营。

不过数日时间，济川那处回了信，仍是连见山坐镇济川城，和魏恒一处暗地里复盘当年给平宁郡主医治当中可能出现端倪之处，而连辰则带队再次北上深入，按照乔鹤渊给到的线索，着重查探和乌若西边部族有关的人中，乔柏川生母的踪迹。

在济川城的查探尚无眉目之前，乔鹤渊体内的茄石散还未拔出干净，仍旧须得待在京都城里，半月去闲菊一趟问诊调理。

深秋萧索不过须臾，时日忽而一转，就入了冬。

长公主府这段时日也没闲着，沫阳长公主动用自己从前的耳目势力，暗中配合济川城里应外合查探乌若部族伸到京都城中的势力，力图从宣平侯府旧人的接连身亡中，找到一些堪用的线索。

在遥远的济川城落下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的时候，这一场隐匿而又浩大的行动，终于有了些眉目。

望雪园内。

田方将揣着的手从袖笼中伸出来，呵一口气掀开了厚重的门帘，被屋中的暖气扑落了一身的寒意，才上前道：“二公子，长公主那边差人来请您去一趟。”

乔鹤渊此刻正和裴思云坐在桌边，比比划划不知在商量着些什么，抬头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搁下笔对裴思云道：“你跟我去一趟。”

裴思云应声立到一旁，等田方上前给乔鹤渊拢上墨狐裘的披风，这才跟着一路出了望雪园的大门。

从存露园正门入内，兰嬷嬷引着他们到了东边的暖阁，里头银丝骨炭烧得暖烘烘的，沫阳长公主在上首坐着，膝上放了一个白铜鸟兽海棠手炉，见二人进来了，便搁置到桌上，慈爱地招他们上前来。

“小渊，小辰给你送来的信可收到了？”

乔鹤渊点头：“收到了，方才在屋里正看着呢。”

京都里头既有沫阳长公主坐镇关切，连见山的书信，便不好直接递给乔鹤渊这个小辈了，于是他们父子便各自下笔，给这京都城里的一老一小分别递了口信。

“你连伯伯在信中提及此事已查出了些眉目，但碍于牵扯过深，当中细节笔墨不好提及，还需得等你把那个东西带回济川城之后，再从长计议。”

乔鹤渊颔首，此事连辰在信中也已与他说明，他在京都这么长时日，闲菊的大门进进出出也有那么多回了，茄石散的影响已消弭了大半，剩下细心将养的这一部分，也就不用成日守在这京都城里鞭长莫及地望着了。

他转了转手心里的掌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外祖母，孙儿在京都待了也有些时日了，眼下济川城那边既有需要，孙儿便想着……”提及回济川城一事，乔鹤渊不可避免地会联想到自己走后外祖母又是这般孤身一人守着这偌大的宅子，于心不忍下，到了嘴边的话便转了一个弯，酸涩地堵在喉咙。

裴思云在一旁看得也有诸多不忍，连带着轻轻低下了头，摸了摸有些泛酸的鼻尖。

倒是沫阳长公主想得开，直言道：“你这小猢狲也不用支支吾吾的，你出来这么久了，病也治好了，该回去就回去，省的一天到晚在我眼前给我找事，你说说你来京都这么长时日，我这把老骨头有几天是清闲的。”

乔鹤渊一噎，离别的伤感去了大半，故意道：“等我回去把这烂摊子收拾好了，我定是要来外祖母府上住个一年半载，您现在就嫌烦，往后我可不管！”

兰嬷嬷在一旁笑得弯了眼，看了看乔鹤渊身后的裴思云，打趣道：“咱们府里二公子还来的少么，长公主自然不惜得管，到时候若是把小裴姑娘一起带来了，那才让人稀罕呢！”

说着乔鹤渊的嘴角忽然有一瞬的凝滞，等济川城的事情了毕了，她裴家武馆开了张，便再没有这样名正言顺的由头，陪他来京都看外祖母了吧……

二人从存露园退出去，准备回望雪园着手准备回济川城的一应事宜。

两个园子当中由铺设考究的青石小径穿连，亭台楼阁水池花榭移步换景颇为雅致，冬日似乎连院中洒扫的小厮也懒怠了不少，走了许久这抬眼方寸之间，也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方才兰嬷嬷的话还在乔鹤渊心头浮沉，他微微侧目，瞥向身侧的裴思云，隐匿的心事悄然滋长。

若是下次来看外祖母还要带上她，正经的由头他倒是想有，只怕是人家不答应。

他乔二公子头一回红鸾星动，对上心仪的姑娘，笨拙生涩毫无章法，又如何遑论胜算呢。

裴思云感受到他的目光，顺势转头，捕捉到了乔鹤渊不自然的眼神闪躲中，有一瞬猝不及防的狼狈。

“二公子？”

她轻轻念了一个嘴型，带着些微狐疑的上扬语调，落到了乔鹤渊耳里，让他脑子一热，停下了脚步。

他捉住裴思云的目光，忽而开窍，借着一丝无伤大雅的狡黠，以退为进道：“我就是在想方才兰嬷嬷说的话，下次来看京都看外祖母，你能同我一起么？”

眼下是初冬，回了济川城，等诸事落定怕是早就翻过了年关，裴思云早就说过自己家武馆开张的事情，她听得出来，乔鹤渊是明知故问。

她心下忽然有一瞬的落空，面上却依旧绷得正经，道：“二公子知道的，年后我家武馆开张，郡主府的差事，我当真是抽不开身的。”

乔鹤渊轻轻嗯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言语中多了些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无赖。

“那可如何是好，外祖母这般喜欢你，你那时都不是我的护卫了，我要用个什么由头把你骗过来呢？”

他离得很近，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亲昵和暧昧，裴思云被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清苦药香缠绕，极力压制的翻涌心绪，一不小心从耳后冒了头，将她耳廓烧得滚烫。

她瞥见乔鹤渊眼角眉梢那意思掩不住的小小得逞，恼羞成怒过后，忽的生出了一股奇怪的胜负欲，一咬牙一狠心，确定了周围没人之后，忽的凑上前去，在乔鹤渊的耳边飞快地念了一句。

“二公子这般聪慧之人，或许试一试不用骗呢？”

裴思云若有若无的鼻息，如蜻蜓点水般抚过乔鹤渊的耳后，这下是要了他的命了。

她那一瞬凑得极近，近得脖颈间暖暖的馨香避无可避，他呼吸骤然一滞，脑子里轰然一声，从面皮一直烧到了脖子根。

她不是自小习武的么，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是从哪学的！

乔二公子或许是开窍了，但又似乎开得不那么彻底，他并不知道，面对心悦之人，女子总会有些无师自通的小小天分在身上。

裴思云放完火就想跑，乔鹤渊这下反应不算慢，一把抓住了那个缠着红珊瑚珠串的手腕，将人带到了背凹处的假山后头，将人堵了个严严实实。

他眼中似有千帆浪起，带着些无奈的妥协与讨饶，声音微哑道：“其实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聪慧，这件事情，你要不要教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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