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胁迫

进城不多会儿，叶锦就察觉到似乎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但转头去看时，却又什么都没发现。

略加思索片刻，他不动声色地拐进了一条小巷，结果身后那人跟着也拐了过来。

暗叹口气，他快走两步躲进了拐角准备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可没想到两招下来却发现来人竟是几日前那个小天师。

惊讶之余他快速甩开童亦雪向后退了两步，打量的眼神中亦生出几分戒备。

可这小姑娘倒是坦荡，直言自己就是来找他的，反倒弄得叶锦有些莫名其妙。

童亦雪见状微微笑道：“妖尊大人莫不是忘了，先前我说过，如果我找到你能帮我的理由，你是不是就能帮我。”

叶锦虚了虚眼睛，他自然记得，虽然年岁大了但还没到痴呆的地步，他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真的敢再来找他。

这么想着，倒觉得确实有趣，忍不住嗤笑一声，虽然这笑在童亦雪看来像是嘲讽一般。

“我可没说过我一定会帮你。”

“是，不过我想，妖尊大人能仅凭着一个莲花杖就对我放下屠刀，想来您不仅与我祖师熟识，还很重情义。所以现下他的后人遭遇如此劫难，想必您一定会施以援手。”

言语之中带有几分绑架的意味让叶锦心里升起一丝不悦和警觉，不过他没有立刻发作，只点点头道：“是啊，我重情重义，所以那日我不也饶过你了吗？如此说来，我并不亏欠他。”

没想到这话不但没噎住童亦雪，反倒像是被她抓住把柄一般，眼里竟闪过一丝狡黠：“那如何算得上是饶过我呢。”

“你什么意思？”

“我当时并未伤您，也没有加害您的想法，是妖尊大人您不分青红皂白先行对我动了手，算起来也是您误伤了我。”

无理搅三分的模样让叶锦剑眉一拧，内心的不悦开始转变为杀意，语气也不自觉地阴戾起来：“你倒是能说。好，就算是我欠了你，可比起莲花杖上的封印，我倒觉得杀了你是件更容易的事。”

带着怒意的恐吓到底还是让童亦雪的脸沉了沉，但她很快又恢复往常，依旧神情坦荡道：“确实如此，不过您不会这么做的。”

“是么？这么自信？”

童亦雪笑笑，道：“我既然敢来找您，那自然会有所准备。若是我酉时三刻还未回到客栈，那与我同来的天师便会立刻联络附近的天师府，清化的天羽阁和通川的蓝音阁离此地可都不远。且不说您与漠北狼之间的恩怨，为这么件小事就要与天师为敌，遭到前后夹击，也不是个明智之选。”

“你这是在威胁我？”

“是。”

这种看似坦荡实则无耻的态度让叶锦气极反笑，毕竟敢明目张胆威胁他的人可不多。

但偏偏，这小丫头的威胁却是歪打正着了。

虽说他倒不至于会惧怕天师，但毕竟自己今时不比往日，若真是招来天师围攻，终究还是有些棘手。

哎，怪只怪自己竟招惹个这般难缠的天师。

深吸口气，叶锦握拳收回了已聚在掌心的力量，似笑非笑道：“想来是我太久未与人打交道了，这世上竟会有你这样厚颜无耻又理直气壮之人。”

可童亦雪却似是完全没听懂这直白的责骂一般，只微微颔首道：“妖尊大人过奖了。”

叶锦冷哼一声没有搭茬，扭脸思索了片刻后才道：“帮你可以，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童亦雪一征：“此事……此事先前不是同你说过？”

“我不是问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是说你师父的死因。”

“死因啊……”童亦雪露出些为难的表情，“单说死因，是胸骨和内脏不知为何被震碎了。他的外伤只有一些不伤性命的剑伤，和胸口一个巴掌大小的淤青，师叔们都说没见过这招式。”

童亦雪说得简单，叶锦却心下一惊，这伤势听起来颇为耳熟，果然是他么？

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过童亦雪还是眼尖地注意到了叶锦的变化。

这变化看起来不太妙。

“妖尊大人可是听说过这个招式？”

叶锦闻言立刻舒展开眉头，尽量平和道：“没有，只是觉得这伤势听起来颇让人心惊。那你师父，在出事前可有说过什么？”

“没有，至少没有同我说过。但是，”童亦雪顿了顿，“但是几年前，师父曾在一次醉酒后说什么要报仇，什么自己造的孽自己还，但他醒来后却又不承认了，说是酒后乱语。”

叶锦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现下你要我帮你，是找到杀害你师父的凶手，还是解开莲花杖的封印？”

“解开封印。”童亦雪选的不假思索，“如同妖尊大人先前所说，能封印莲花杖之人想来并非我能面对的，所以先解开封印，或许还能增加几分胜算。”

“好。不过还有件事，”叶锦顿了顿，“如你所见，这封印确实复杂，并非我不能解开，只是强行解印，我不能保证莲花杖完好，所以我想，最好去找个帮手。你若放心，明日便与我一同出发，意下如何？”

这是童亦雪意料之外的事，毕竟她和辛如音说问几个问题便回来，最后却成了要同行，这可如何是好？

“那……要去哪里呢？”

“不远，就在通川县，不出两日便可到达。那儿有个铁匠，叫钟欲鸣，莲花杖便是他父亲所铸。虽说钟老爷子已仙逝多年，但这个小钟是现下除了你，我能想到关系最与之密切的。”

童亦雪在心里叹口气，原来绕来绕去，她最后竟然还真的要去通川。

只是片刻后，她却又发现叶锦这话中的古怪。

“你说，他父亲？我祖师是几百年前的人，他与我祖师相识，难道……这铁匠也是妖？”

“是。”叶锦坦然地点点头。

童亦雪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妖，竟会给天师铸造法器？”

“老钟是个黑白通吃的家伙，尤其在三方停战之后。只是这样的事终归不适合在明面上进行，况且还有齐月鸣这种身份特殊的，更是不便透露。”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我？我知道，自然是因为当初就是我让齐月鸣去找的老钟。”

此话一出，童亦雪立刻想到了那个最让她抓心挠肝的问题：“所以你……你是如何认识我祖师的？”

大约是被问得太多，叶锦显出些不耐烦来，皱皱眉道：“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停战之事由你祖师主持，他认识几个妖有什么奇怪的。”

看叶锦不是很想透露实情的模样，童亦雪暗叹口气，想着这个问题似乎不是那么急切地需要知道答案，也就识时务地闭了嘴。

不过这反倒是让叶锦想起件事来：“对了，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童亦雪闻言笑了起来，明朗中带着些得意：“你来龙麟山，想必是为了修炼，但你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像会在山上露宿，所以我想，你应该是在附近的城镇落脚。而离龙麟山最近又没有天师府的只有安固。至于具体的踪迹，只需问你们落脚之处附近的人便知了。他们虽然不一定会认得你是谁，但妖尊大人气度不凡，本就不是会泯然众人矣的角色，有人对你有印象不奇怪。”

叶锦并未理会童亦雪语气中的弯酸，只笑了笑便又问道：“落脚之处……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我的落脚之处的？”

“刚进城时遇到上次与你同行的那个狐妖了，虽然离得很远，但我还是认出他了。只是当时没追上，只记住了大概方向。顺着那个方向找高档些的客栈酒楼便知道了。”

“只见一次你便记住他了？”

“他的妖气很独特啊，很好分辨。”

这句话让叶锦有些诧异：“你竟能辨得出他的妖气。”

童亦雪眨眨眼：“我可是个天师，这有何奇怪的。”

叶锦虚了下眼睛，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最后却只是笑道：“好，若你想好了，那明日辰时叶某便在悦来客栈恭候，万望童姑娘可以前来。”

童亦雪总觉得叶锦最后这话有些奇怪，但她又不明白叶锦为何这样。

这次同行明明算是自己威逼利诱、连蒙带骗的结果，她也确实感觉到叶锦曾一度想要发作，可最后说得却好似叶锦在邀请她一般。

虽摸不透其中意思，不过她觉得叶锦绝对是有了些其他打算。

童亦雪自知无论道行还是脑力自己都比不过叶锦，所以对于这个同行她是有些打鼓的。况且现下她也已知道了要找谁，或许她们可以自行前往。

不过颇让她意外的是，辛如音却认为她们应与叶锦同行。

“莲花杖是何人所铸，连你们这些碎星阁的门人都不知道，他却了如指掌，说明他或许同这个铁匠也有不浅的交情。更何况他被妖界拜为妖尊，这样与妖有关的事自是由他带我们去，要好过我们自己去。”

见童亦雪犹豫的模样，辛如音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怕万一他骗你，最后反而连累了我，是不是？”

被说中心思，童亦雪瘪了瘪嘴，默默握住了辛如音的手。

没想到辛如音却叹口气，做出一副忧愁的样子道：“你若有这种想法，我也不知该怎么劝你。不过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也会陪着你的。而且我好歹也是木符天师了，你可不要瞧不起我。”

童亦雪一听便乐了出来，笑道：“你还说不知怎么劝我，你这话一出，我还怎么敢不带着你呀。”

看见她放下包袱，辛如音也跟着笑了起来：“其实我觉得呀，他应当不是骗人，蓝音阁可是通川郡最大的天师府，他若是骗人，怎么会把地点定在哪里呢。”

童亦雪点点头：“也是。不过我觉得，多加小心也没错。”

看着她有些狡黠的神情，辛如音暗叹口气，不知这丫头又想到了什么。

不比童亦雪这边的温情，叶锦的情况颇有些鸡飞狗跳，因为胡煊在得知可能会与天师一起出发时直接炸开了锅。

“妖尊大人，您这是打算真上路了是么？”

“你且先听我说完好不好？”叶锦耐着性子劝他，毕竟自己做的决定却要无故把他拉进来，多少还是有些歉意，“我询问了她师父的死因，胸口有巴掌大小的淤青，胸骨和内脏皆被震碎，不觉得耳熟么？”

胡煊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那双瑞凤眼立刻瞪得浑圆：“散魂掌？玄羽杀了她师父？”

“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她师父遇害前什么都没跟她说，但是从她师叔也闭口不言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

“呵，这老东西还真是到处树敌。”胡煊冷哼一声，却很快又发现其中蹊跷：“不对啊，一个上师被杀了，他们竟然能什么都查不到？”

叶锦点点头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如若她说得全是真的，那要么是他们天师内部有问题，有人刻意隐瞒，要么就是她师父师叔有意保护她，没给她透露全部实情。”

他突然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胡煊的表情，才又继续道：“我之所以这样决定，只是觉得，有些事我可能当真是逃不掉了，所以干脆冲动一次，一探究竟。不过这事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所以你要是想走，我也不会阻拦。”

听叶锦说完，胡煊的表情逐渐变得怪异，最后忍不住嗤笑一声：“嘁，你个老东西，明知道我没地方去，故意激我是不是？得了，你好不容易想通要对付玄羽结果我却跑了，以后还有什么脸在江湖上混？就是没想到活了几百年，竟要与天师合作。只是我先前还以为你看淡生死了呢，现在又变了心意。可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去你的。”叶锦笑着骂了回去，又正色道，“我先前是想着，我现在确实是难以对付他，所以事已至此，我便认命了，反正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亏。只是现下这天师主动上门还死缠不放，那未尝不可一试。毕竟若是真能解开莲花杖上的封印，我与她目标一致，不可说没有胜算。”

胡煊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一脸神秘地凑到叶锦身旁：“我说你该不会想等着莲花杖解开封印，然后把那个天师，再把她的莲花杖，嗯？”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抹脖子和拿起的动作，还冲着叶锦挑挑眉。

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推开，叶锦有些无奈：“想什么呢？那是天师的法器，我就算拿到了，怎么用？”

胡煊笑着坐了回去，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那你可想好了，我们若是同她去，你的事可要耽搁了。”

叶锦笑道：“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他话锋一转，“此事万不可让那个天师知道，毕竟我们还没完全摸清他们的情况，指不定那个疯丫头还有什么阴招。明日一定要打起精神，提防着点。”

没曾想胡煊听罢不仅毫不紧张反而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笑道：“好呀，我们叱咤风云的妖尊大人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拿住了。”

面对揶揄叶锦不怒反笑，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同情：“你啊，人家上次那匆匆一面就认出你是个狐妖，还记住了你的妖气。她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就是因为一进城就看见了你，可你竟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真觉得这个碎星阁的准继任上师这么好对付呢。”

闻言，胡煊整个妖完全愣住。

以他的道行来说本不会散发出能被天师立刻分辨的妖气，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的生瓜蛋子，竟有如此能力。

他尴尬地挠挠头，小声嘀咕道：“说不定也就是赶巧了……”

叶锦依旧笑道：“过几日你便知她是不是赶巧了。”

看着叶锦的神情，胡煊不自觉倒吸了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