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欠钱
隔日早晨在悦来客栈准时碰了头后，胡煊便先去牵马车了。
其实往日里在这些事情上他与叶锦是比较随意的，叶锦虽被奉为妖尊，自己却不甚在意，从未端出过高高在上的姿态，更没有把胡煊视为自己的跟班小弟。只是自己与那两位天师完全不熟，身为妖也着实不想与天师有过多接触，所以宁愿当个跟班小弟在后打点零碎，独留八面玲珑的叶锦应付她们。
因此在看见童亦雪一脸不忿地拉着辛如音去牵马的时候，胡煊心里升起了一丝好奇。
直到出了城发现那两位姑娘也只是远远跟着，他便敲敲车门让叶锦坐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们左右逢源的叶大人失手了？”
叶锦理了理衣服，语气很是随意：“借口说在安固还有事要办所以想与我们分开走，让我留下地址直接在通川碰头。”
胡煊一听便发觉其中异样，失声笑了出来：“嘁，这是怕咱俩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对她们动手啊。那你怎么说的？”
“要是不怕我们半路跑了那就分开走呗。”
胡煊憋着笑点点头：“好，终究还是你把她给拿住了。”
叶锦冷哼一声：“那是。”
到达通川以后童亦雪放弃去投靠当地的天师府而是一同住进了豪华客栈，叶锦明白是自己的威胁起了作用，倒也没有点破。
不过她付钱时视死如归的模样还是逗乐了叶锦。
临回房时叶锦提醒了一句：“去找钟欲鸣时最好换了你这身衣裳。”
“为什么？”许是还在介意叶锦方才的取笑，童亦雪有些没好气。
“你这打扮旁人或许看不出，可我们妖一眼便知是天师。一个妖带着天师去找另一个妖，你不怕别人起疑？”
说得倒是在理，况且通川的天师也不在少数，若是被盯上就麻烦了。
虽然还是有些不大乐意，不过童亦雪回房后终归是换了身衣服，只是叶锦看起来却似乎并不满意。
“你没有别的衣裳了么？”
童亦雪低头看看自己的布衣，有些奇怪道：“这衣裳怎么了？”
叶锦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出门。
童亦雪见状立刻跟上去：“去哪儿啊？”
“吃饭，童姑娘也要随行么？”
和辛如音交换了下眼神，童亦雪点点头：“自然，我们也是要吃饭的。走吧，叶大人。”
不过到了酒楼童亦雪就后悔了。
通川毕竟是治所，叶锦所选酒楼的消费可以说是骇人，而更让她生气的是伙计居然还把她当成了叶锦的丫鬟。
“所以我先前才让你再换一身。”打发走了伙计，叶锦自顾自地把他和胡煊的酒杯斟满，慢悠悠地说道。
不过在对上了童亦雪火冒三丈的眼神后，他觉得今天这玩笑差不多是开够了，微微一笑道：“今日这顿我请你，就当是赔罪了，如何？”
请客哪有不吃的道理呢？还是这般高档的酒楼。童亦雪想了想，最终还是拉着辛如音落了座。
不过碍于现下这以貌取人的世道，不让这种耻辱再出现的唯一办法，也就只有咬咬牙去置办身好点的衣裳了。
只是这次算是偷跑出来的，童亦雪并未带太多盘缠，当然按照碎星阁目前的月俸其实她也带不出来太多钱，加上住店又花去不少，所以在面对裁缝店里的衣裳时，她就只剩下咋舌的份了。
“给她试试这件。”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童亦雪转身看去竟然是叶锦。
他什么时候来的？还有试？试什么？
顺着叶锦的目光继续转身，她瞧见店老板正取下一套水粉色的罗裙，随后一改先前不耐烦的态度，满面笑容地上来招呼她：“姑娘，这边请吧。”
这身衣裳看起来不便宜，童亦雪心里有些打鼓。可当她再扭头时，却发现叶锦已走到一旁去看绢布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跟老板往屏风后走去。
不过话说回来，从叶锦的衣着就能看出他眼光确实不错，这身罗裙从布料到剪裁都可称之为上品，但这摸起来顺滑的手感也让童亦雪更加不安。
果不其然，老板在打了半天算盘后报出一个令她惊呼的价格。
“五两银子？！”
“哎哟姑娘，你摸摸这布料，这可是成都产的上等丝绸，你再看看这做工，它花色简单才卖五两银子的，你这是捡到便宜了。”
店老板说得眉飞色舞，但童亦雪却不吃这套。只是还没来得及继续争辩，叶锦却一伸手把银两递了过去。
她本想让叶锦收回银子退了衣服，可偏巧老板娘这时把她的旧衣裳包好递了过来。
就在她扭头去看时，叶锦居然就一拂衣袖出了裁缝店。
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根本没给她多余反应的时间，她只能收下包袱连忙追了出去，却没想到这老妖身高腿长，不一会儿竟走出好远，童亦雪小跑两步才追上他。
“等等！”她喊一声叫住叶锦，“钱，我会还给你的。”
“好，”对方面沉如水地点点头，“还有事么？没事我便走了。”
“哦……嗯……没有了。”
看着叶锦潇洒离开的背影童亦雪一张小脸扭成了苦瓜，整整五两银子，她现下哪里去凑？
回到客栈，辛如音被童亦雪愁眉苦脸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这模样，配上这衣裳，倒是像……”
“像什么？”
“像……像不想出阁的大小姐。”
童亦雪一愣，随即乐了出来：“你这丫头，莫不是在取笑我？”
“没有，”辛如音笑着拉起她的手，“有什么事，你要同我说呀。”
复叹口气，童亦雪把方才与叶锦的种种说了出来。
听罢，辛如音咬着下唇思索了片刻，便起身走到衣柜前，从自己的包袱中翻出五两银子递了过去。
“如音，你这是……”
“我想着以防万一，所以多带了些银两，”辛如音边说边把银子往她手里塞，“你拿去先还了叶锦。”
童亦雪见状有些慌乱，又将钱推了回去：“如音，我不能欠他，可我也不想欠你的啊。”
辛如音却是莞尔一笑道：“傻丫头，你欠我总好过欠他吧。现下本就是你在求他帮你，若再受他恩惠，岂不是真要被他拿住了。”
想想是这个理，犹疑片刻，童亦雪还是接过了钱，然后一把抱住了辛如音。
“干嘛呀你？”
“如音，谢谢你。”
“傻丫头。好啦，”辛如音松开她，“快去还他钱吧，谁知道晚了还要生什么变故。”
童亦雪点点头，一溜烟跑了。
不过大白天的房门一闭便也看不见屋内人是在歇息还是在做什么，门外人只好硬着头皮敲敲门，轻唤道：“叶……叶公子？叶公……”
门“刷”的一声突然被打开，童亦雪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怔在原地，她居然完全没听到叶锦走近的声音。
不过想想他俩的道行差距，好像倒也正常。
“怎么了？”见她不语，叶锦只好开口问道。
“哦，这、这个，”童亦雪回过神来，伸手把银两递过去，“还你。”
不曾想叶锦却没有立刻接过，反倒负手而立，垂眼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童亦雪，语气淡漠地问道：“哪儿来的钱？”
童亦雪被问得一愣。
她明显感觉到叶锦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却没想明白是为何不对。而且这一副明摆不打算接过的样子也莫名让她有些不悦。
“你、你管那么多，钱还你不就好了。”
只听得叶锦冷哼一声，幽幽道：“你方才还没有钱，现在却突然有了，我还不能怀疑下么？”他顿了顿，“我虽是个妖，但对于不义之财可没有兴趣。”
说罢，他便转身向屋内走去。
好嘛，这是又把自己当成小偷了。
童亦雪深吸口气，强压住她感觉即将要冲破天灵盖的火气，然后一抬腿跟着进了叶锦房间，“叭”的一声把银子拍在他面前。
“你又胡说什么呢？这是如音，辛如音借给我的钱。你到底把天师当什么了？”
因为怕在客栈里惹来围观，童亦雪没有像上次那样一嗓子吼出来，但她还是尽量说得咬牙切齿些，以此表达自己的愤怒。
她这一下拍得叶锦先是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轻轻挑了挑眉，“宁愿欠她也不愿欠我咯？”
童亦雪刚想点头，却觉得叶锦这种略显轻佻的态度颇为眼熟。回想起之前种种，她下意识觉得自己可能要遭殃，但又摸不透这老妖的意图，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对、对啊……”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来找我帮忙？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又想拿什么还？”
童亦雪一愣，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不过这个问题，只让她觉得叶锦大概是想给她下套，但她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回答么？只好心一横，微微欠身道：“叶大人的恩情，在下没齿难忘。您往后若有什么吩咐，我自当照办不误。”
“有何吩咐啊……”叶锦边说边坐到了一旁的竹榻上，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竟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只是半晌之后他又摆摆手，道：“罢了，你有此想法便好，这事，留待我以后想到什么再说吧。”
童亦雪暗叹口气，原是想着不被叶锦拿住才匆匆还了他钱，这怎么反倒还被他捏得更狠了。
不过说到底，是自己求着他帮忙，被他捏在手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现在只求这老妖年老力衰，过几日便忘了这事吧。只是转念又想到，叶锦几百年前的事都记得那般清楚，过几日就忘，恐怕只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了。
“对了，”叶锦突然又开口道，“给钟家的拜帖我已送去了，明日巳时登门拜访。所以今日若没什么事便早点歇息，明日可不要误了时辰。”
“是。”童亦雪哭丧着脸点点头，然后悻悻地离开了叶锦的房间。
她这模样让叶锦觉得有些许好笑，方才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过说起来到底也还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若真是心思深沉到可以喜怒不形于色，那反倒是要叫他担心了。
想到这里，叶锦不禁嗤笑一声：“孩子脾气。”
次日赶到钟家时，发现钟夫人早已在门口候着，让童亦雪不住在心里感叹，果然是妖尊大人。但很快她又察觉到不对，若是真的如此尊敬叶锦，为何不见那钟欲鸣？
她偷瞄了叶锦一眼，只是这位妖尊大人却一如往常的面沉如水，让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钟府不大，过一个小前院就是堂屋。一进入堂屋，钟氏就散退了下人。
就在童亦雪好奇她要做什么时，她一转身竟跪在了叶锦面前，紧接着低声啜泣起来，断断续续道：“公子……公子，求你……求你救救我家老爷吧……”
说罢，她一个俯身，拜了下去。
在场的四位被这突如其来的跪拜惊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叶锦一个跨步过去将其扶了起来。
待钟氏站起身后，叶锦看了童亦雪一眼。不知怎的，童亦雪竟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搀住有些摇摇欲坠的钟氏，然后扶到一旁坐下，轻声安抚道：“钟夫人，你不要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稍微平息了下情绪，钟氏说出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
钟欲鸣已经失踪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