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罪犯

阎罗王说，那是他前生造的孽。

付观南的前生我记得，唤安平止，留了封信便跑去当和尚了。这话让阎罗王嗤笑一声，他哼哼道安平止并未去当和尚，而是跑去山里自刎去了。

那是安平止与元姗成亲的第二年，家有美妻，正中了进士，按理来说前途一片大好，正值意气风发的年岁，却不知犯了什么神经，三番五次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央那鬼差勾了他的魂魄，烧了他的肉身。

这事儿很快传到了阎罗王的耳中，他寻安平止的三魂七魄至大殿内，一拍大腿，狠狠地道：“嘿，你个赖皮，不求生偏求死，把我手下鬼差折腾了好一顿，可这地府有地府的规矩，阳寿未尽的人我们便是不收，告诉你，若你再胡闹，不仅这魂魄不给勾，等你阳寿尽了也别想轮回转世。”

这话自然是唬人的。

但令阎罗王安慰的是凡人胆小，一心求死的安平止听了这话便漠然离开了地府，不再言死。

阎罗王不放心，差手下跟了安平止一段路，便见安平止径直飘到了安府内，在自己屋门盯着其妻。

手下回去禀报，道见安平止看他娘子的眼神情深切切，定是断了求死的念头，而安平止自此几日后便没再来烦扰鬼差，阎罗王便想这只是工作上的一段小插曲，抛之脑后了。

直至我携着付观南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恍惚想起有这么个泼皮无赖，只是百年过去了，阎罗王早便记不清那人模样，再去查，便一查查了几月有余，终是查出了问题。

是安平止偷着轮回了。

阎罗王拍桌子，怒吼道：“泼皮无赖！竟敢无视地府规章！”

我见他怒火中烧，无言将付观南的身体抱紧了些。

阎罗王瞥见我这动作，自案桌行至我面前，指着我怀中的付观南，道：“就是这张脸，真叫人恨得牙痒痒！他昏了？哼，等他醒了给我带去好好做个记录。”

周遭鬼差大呼“是”。

我在这声音中颤了颤，道：“阎罗王大人，莫气了，这事且先放一放，我有个更重要的事问你。”

他哼道：“这还不重要？”

我全当没听见他这话，继续问道：“阎罗王大人，你这地府之中是不是关着什么重要之人呀？”

阎罗王的眼珠子滴溜转了转，“我这是地府，生前不乏作恶多端之人，那十八层地狱可是关着不少人呢，我哪儿知晓你口中所说重要之人究竟是他们之中的哪一个？”

我道：“我说得不是人。”

阎罗王不再开口。

他这番模样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朝薛俨打了个眼色，他自腰间取出一个耳环，递与阎罗王。

阎罗王摸在手里，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倏尔瞪大眼睛，道：“你这、哪儿弄的？”

“皇宫里，皇帝的女人身上，哦、不对，”我拉长音调，盯着那耳环萦绕着的丝丝黑气，如实道，“她好像不是凡人诶。”

听闻这话，阎罗王的脸色大变，原本铁青的脸更加青几分，憋了半天，道了句“完喽”，便一甩袖子，大踏步离开大殿。

我低下头，又戳戳付观南的脸，叹了口气，看来，地府之中真关了什么重要之人呀。

——

午时，酆都仍旧阴沉沉。

我寻了间屋子安置付观南，正要将他的衣裳脱了拽上床榻时，屋门骤然打开，阎罗王气喘吁吁而来，径直行至我身旁，道：“快说。”

我见他这幅焦灼模样，一把给付观南盖上被褥，问道：“那您能跟我说说关的是何方神圣么？”

阎罗王手指捏着那耳环，瞪了我许久，闷声道：“你说你这一路的事，说完了我便说。”

我应了，与他道这一路所见所闻，自猫妖至何贵妃，自那块玄色令牌至他手中这耳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讲了个全部。阎罗王的脸色便在这话中愈来愈垮，直至最后，他拍拍自己的额头，道：“灾祸呀灾祸。”

我住了嘴。

何等灾祸这般愁人。

阎罗王一下坐在床榻上，扶头哀叹，他身体巨大，挤得我难受，我遂站起身，道：“这么大灾祸？”

他听声却不抬头，片刻后禁不住道：“大灾祸，我让天庭重犯逃了，不知有何后果，若致使天下苍生生灵涂炭，我岂非累世罪人。”

我叹，“重犯呀。”

阎罗王终于叹气头看向我，蓦然开口道：“那是个要造反天庭的逆贼，关了几百年了，没想到……”

原是如此罪行。

我心道，怪不得阎罗王如此重视。

如此想着，便见阎罗王转身捏着付观南的脸左右看了看，“看来他这返老还童一事也是受了你所说的黑雾的影响。”

说罢，他甩袖猛然起身，呼道：“来鬼！与我一同去天上将此事禀报给天帝！事不宜迟！事不宜迟！”

我见他背影逐渐消失，阎罗王一走，四周又安静下来，我复坐回床榻侧，伸手摸了摸付观南的脸，道：“付观南呀，我们这回，貌似真的摊上大事了。”

——

我在这方照料着付观南，薛俨则在隔壁屋中照料着虚弱的复尔尔，凡间时辰已到了午夜，我们二人方自屋中而出，对视一眼。

我将阎罗王所说同他讲。

他的脸隐在暗处。

半晌，他道：“我原以为下山历练一番，所遇之事皆可掌握手中，没成想此事居然连天上也能惊动。”

我抹黑吞了一口水，摇头晃脑道：“既然阎罗王已经禀报天帝去了，天帝自然不会不管，捉住那逃犯指日可待，不必过分担心。”

薛俨沉默了许久，问道：“李姑娘，天庭罪犯通常关在何处？”

“天牢。”我随口答了，却在此刻猛然意识到他话中意味，恍惚道，“是啊，既是罪行如此大，便应该剔除神籍，打入天牢……”

薛俨替我问出未开口的话，“那关在地府究竟意味这什么？”

没人回答。

我们却心中明了。

关在地府，便是证明这罪犯对天庭而言，是个不可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