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阵眼
没人说话了。
耳边更是清净寂寥。
我仍旧困于意识之中,只开了神识,却不得身动,故而沉下丹田,凝神聚力修护元丹,只待它完好无损。
许久,我感觉一丝暖意,许是日头出来了。
一夜无眠,我终是将元丹的裂缝修补完好,便挣扎着要睁开眼睛,费了半晌的力气,终于窥见一丝明亮。
如今正是清晨。
澄澈的天空撒下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洁白一片的雪地之上,空灵且不可捉摸,自有镜花水月之意。
我撑起身子,摇摇欲坠。
鬓边有露水滴下,砸在我的脖颈中,凉得让人一颤。
我坐起身子,朝旁望去,付观南正闭眼而眠,身上染的血渍已暗淡,干巴巴地沾在他的脸颊和衣裳上。
我低头看看自己。
比他更甚,连头发丝也染成暗红。
我一边叹真是命途多舛,一边抬手晃了晃他的身子。我如今没有力气,晃不大动,轻微的动作摇不醒他,便改成戳他的脸颊,一下不行戳两下。
戳到第五下时,他动了动。
“……别闹了。”
我继续戳。
他抬手软乎乎地挡开我的动作,终于皱着眉头睁开眼睛。
我凑上前去,朝睁眼刚睁出一丝缝隙的付观南笑了笑,他应是还不清醒,向后一仰,头重重砸在雪地上,眼睛瞪大,道:“嘶,你、你醒了?”
我点点头。
他连忙爬起来,将我扶好。
“什么时候醒的?我都不知。”
“刚醒。”
“还疼么?”
“疼……”
付观南失神盯了我一会儿,倏尔避开我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朝我身上又护了一层衣裳,“等我们走出去就好了,我还有钱,我们找最好的大夫。”
我扳正他的脸。
四目相对,我朝付观南笑了笑,“你为什么说话不看我?”
他挣扎,“我、我没有。”
“你有。”我放下手,脖颈凉飕飕,我护紧了衣裳,道,“你是不是没有信心能走出去呀?”
付观南的眼睛又瞥开了。
愣了一会儿,他道:“……我走了很久,从白天走到晚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是还是走不出去,甚至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地,一片又一片的飘雪。”
“那不怪你。”我道。
“是么……”
“这是魔界之地,阵法障眼何其之多,走出去你便成神了。”我攥住他的手,“比薛俨还牛呢。”
他将我的手拉开又重新护在手心,暖意自他的手掌传来,静默片刻后,他忽然欺身抱住我,头深深埋在我的脖间,贪婪着呼吸着我的气息。
我轻叹,“付观南……”
他闷声,道:“你还活着,我真的很开心,真的。”
我心中泛上一股酸涩,鼻头凉凉的,又热热的,忍住道:“太肉麻了。”
他不理我。
我被他抱着又被他靠着,一时间有些害羞与尴尬,只能岔开话题,道:“我昏迷时候,好像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让我打骂一辈子。”
他听闻这话,终于自我脖颈处抬头,盯着我的眼睛,道:“你这个人呀,倒是耳朵好,会听东西。”
“那你后悔了?”
“我可没有。”
我笑了笑,揽过他的头,唇靠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但我还听见,有人私下偷偷练习术法,废寝忘食呢。”
“诶?”付观南一声惊呼,把头缩回去,背过脸,耳朵唰得红透,“你、你不会压根没昏过去,把我的话都偷听了一个遍吧?”
我晃晃头,“我耳朵好嘛。”
——
天彻底亮了。
太阳自山头升起老高,照亮周遭,我环绕四周,如昨日全然一样的景色,远方天地一线,皆是白茫茫。
我道:“应是进了阵法了。”
付观南终于凑近了一些,问道:“那是不是有办法出去了?”
我道:“有,但是……”
“但是什么?”
“要找到阵眼。”
“阵眼是什么东西?”
我搓了搓冻僵的手,道:“阵眼是阵法凝结之地,阵内之人想要破解阵法,脱离而出,必须要捣毁阵眼。”
我不知道付观南是否听得懂,只能继续解释道:“世上阵法千千万万,阵眼更是各有不同,千变万化之中,要找到阵眼实属不易。”
付观南拧眉深思,忽而抬眼,“阵眼既是阵法之中的力量所在,那便总归特殊些吧。”
我点头,“是有些道理。”
“那你觉得这一路,我们遇见了什么特殊之物么?”
“……洞穴。”
“对,你说的对。”付观南道,“也许我们回去找找能寻到线索。”
我道:“可是洞穴已没了。”
付观南听闻复又低头思索,正待此时,我忽想起那崩裂的桔梗花。
“其实,还有一物。”
“什么?”
“洞穴崩塌之后,我看见了一朵桔梗花。”眼前似乎又显现出那抹蓝色,“开得那样艳丽,总归与这寒冬天气不相符合。”
付观南眼睛发亮,“那我现在往回走,寻那朵桔梗花。”
我拉住他,“很危险的。”
阵眼既能破解阵法,又岂是常人可以捣毁的,且不说它所在之地变化莫测,便是那力量,付观南一介凡人又怎么能轻易捣毁。
我将原由说与他听,苦口婆心地劝他。他却只是朝我道:“李阅秋,你站起来一下。”
我气若游丝,便是不用试也知道自己站不起来,只闷声道:“付观南,你觉得我如今能站起来么?”
“那便是了。”他蹲下,与我平视,缓缓开口,道,“如今我们没有吃食,没有水源,再不出去处境很是危险,更何况你的伤拖不得,我们不能只指望薛俨来寻我们,总该自己想想法子走出去。如今你我二人,怎么看也是我更健壮一些,所以我去合情合理。”
他裹紧我身上披着的衣裳,道:“我便不带你去了,你的伤经不起折腾。”
我攥着他的衣角不松手,“真的不再等等了么?”
他向下瞥,我随着他的视线便看见自己腰间的伤口,衣裳被划破,血肉模糊。下一刻,付观南的声音更加坚定,“等不起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
愈发坚决的眼睛。
放开了手。
付观南笑着揉了揉我的头,仿似我是一个小孩子,而后他将自己腰间的红绳系在手腕之上,晃了晃道:“虽然寻不到阵外的薛俨,但同在阵法内,我们两个是知道彼此所在之处的。”
我摸摸手腕处的红绳。
有些烫热。
“等我。”
“好。”
“若是等不到了,便待在此处不要乱跑,等薛俨来,相信他。”
“……好。”
他走了,火堆没了符箓的术法支撑,逐渐熄灭,直至最后一束火苗燃尽,周围重回沉寂与孤冷。
我望向远方。
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回来。
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