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一 终焉之境
呐，要是抗争的话，已经结束了吧？
反抗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历史上从来都不缺乏无名的失败者……
革命只有在成功之后才成为革命，失败的革命，不过是叛乱而已……
呐，该明白了吧？
存在于此，本身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这种行为继续下去的话，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你应该也算是聪明人，这种事情，我想你早就该明白……
不要再妄图用双脚丈量世界的宽度了……
……
世界的构造到底是什么？什么为正确，什么为错误？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这一切曾困扰着我，激怒着我，也挫败着我……
然而都要结束了……
两旁伸出长枪拦住队列的卫兵此时终于收起了长枪，伴随着吱呀作响的声音，面前那扇镀金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传唤官穿着红色的厚实绸子衣服，脚上的皮鞋擦得能映出他肥胖的脸。他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用一种油腻腻的声音缓缓宣布道：
下一个，入场。
不等我来得及迈开步子，身后的士兵便猛然一推。这一推的力量并不小，我瞬间失去了平衡，身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然而在这里，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反抗也没有意义。
我没说什么，只是默默站稳，跟上传唤官的步伐。
我能听到身后的大门又在吱呀作响，大门一定是关上了。连退路也没有……
啊，不对，倒不如说被带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说每个人的命运就如同一根燃烧的棉线，那么在火光亮起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能做的只有看着它渐渐燃向尽头而已。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开始有了这种瞎想的毛病，怀疑一切而又不得不接受一切，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
……
呐，你也觉得不舒服是吧？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就是命运——所有人都试图反抗的，但从未有人成功过的最恐怖的敌人……
所以也压根就不要反抗了，沉浸于命运中，顺从于命运，你也会变得如同那个传唤官一样生活优越……
呐，你知道么？我能看到你人格的矛盾……
似乎像是一个尚未分开的细胞一样……连我也看不透它到底会产生什么……
在激化矛盾的同时又能统一矛盾，你还真是个特殊的矛盾存在呢……
然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的……唯有这一点是永恒不变的事实……
你不承认也好，沉默也好，早晚都会承认，早晚也都会服从的……
……
穿过漫长的回廊，又是一扇镀金的大门。传唤官给门前的卫兵打了个手势，卫兵点了点头，缓缓拉开了大门。
大厅里面的烛光相当耀眼。圆形大厅的墙上从上到下架了三排蜡烛。房间相当大，若是想沿着墙走一圈的话，至少也要二十分钟吧……
犯人已经带到。
在把我带到被告席后，传唤官向裁判长如是报道到。
嗯，很好，你先休息去吧。
遵命，庭上。
我望向辩护席，那里是空的，并没有人……
我举起了手。
庭上，被告对现在的法庭内部存在异议！
什么异议？
被告有申请辩护的合理权益，因此被告申请，为被告安排辩护人，这之后再……
我能看见书记官笑得前仰后合。
驳回被告的诉求。
为什么？
这里是InquisitioHaereticaePravitatis，是审判有罪之人的地方。来到这里就已经证明了自身的错误与罪孽，所以不需要有人辩护，也不会有人给你辩护。我们即是命运的代言人，我们即可决定命运……
……
明白了吗？
……明白了，庭上……
那么，现在开庭。
……
呐，看吧，你又在试图反抗了……
有什么作用呢？这样明明什么都改变不了……
或者说，你还在寄希望于通过命运去改变命运吗？
别误会，我不是你的敌人——当然也不是你的朋友。我独立于你，又依附于你，和你一样都是身为矛盾的存在……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也没抱着能让你一开始便相信我的希望。这些东西你将来都会明白……
我了解你，也不了解你。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解你自己，也只有你无法理解你自己……
感到矛盾吧？感到费解吧？
没关系，到最后都会习惯的……
我不能看到你的未来，真是遗憾……
不过，看穿命运本来也是违背世界法则的行为——你知道为什么么？因为看穿命运就可以改变命运。不过同时，确实也存在着可以看穿命运的方法……
不过，谁又敢保证所谓的改变后的命运不是原本的命运呢？
借用你的比喻，人的命运如果都是一条棉线的话，有的人真的就只是一根普通的棉线，但也有的人的线被打了结，线上出现了环，你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什么么？
嘛，不说了，反正说了这么多你也不会明白……
世界的矛盾与统一，你将来是一定会明白的……不过，看来就算明白，付诸实践也要很久之后了……
……
你很吵啊……
……
啊呀，原来你是可以和我对话的啊……我还以为你已经无法发言了……
……
你这个家伙，真的很烦人……
……
别这么说嘛，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共用一个意识空间的存在……
……
我的头脑内竟然有这种意识，看来他们说的不错，我的脑子里确实有个坏东西呢……脎……
……
哈哈哈，这样说可不对哦，我可是特意来帮你的……
……
我可不记得何时请求过你的帮助……
……
你当然是不会记得的，我也不会记得了——因为根本就没发生过嘛……
要知道，反抗命运的人可不止你一个，反抗命运的世界也不止你所在的世界一个……
我也在反抗命运……所以当然要尽可能团结可以利用的力量……
……
我并不是反抗命运，我只不过是刷了几条标语，发了几张传单而已……
……
啊，确实呢，这的确不算是反抗……要是这也能算是反抗，那我的行为可就能算是打败命运了……
……
嘁……怎么样都无所谓吧……反正按照你所说，命运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
嘛，不假。命运和世界法则一样，都是不可能逾越的存在……不过有些人——或者应该叫做有些东西——本身就是不存在的东西……如果说这些制约作用于存在的事物，那么不存在的东西，规则是不可制约的……
……
既然能如此界定，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规则了——我要听庭审了……请不要打扰我……
上一次他们搜查脑内的时候你尚且还能侥幸逃脱，我想你应该不希望我主动举报再来一次搜查……
……
现在，宣布判决。
我看了看陪审团，清一色的有罪票。
也对，来到这里就已经抱有这种觉悟了……
经过审理，本庭认为对于被告有罪的事实，证据已经相当充分了。
现在本庭宣布判决，被告。
有。
依据你的所做所为，判处你妄想罪，处终身监禁的刑罚，可有异议？
……
没有。
卫兵，押走。传唤官，下一个。
遵命，庭上。
两个身材壮硕的卫兵走上来押着我向牢狱走去。从眼角的余光，我能看到传唤官晃动着身上的肥肉，沿着来时的那扇门又走了出去。
我回过头，看到有好几名穿着头巾和披肩的修女，正从一旁的小门里鱼贯而出，每人都是一样的装束。白色的修女服，还有人手一个的装着蜡烛的篮子……
是来更换蜡烛的啊……
……
啊呀啊呀，竟然是终身监禁，看来真是运气够差，这样就算是想有所作为也不行了……策划监狱暴动看来也没啥希望……真是酋长加成……
……
你真的很烦人……
……
我说，要在监狱里呆一辈子诶，你怎么一点抗拒情绪都没有……
……
既然来到这里就已经抱有这种觉悟了，何况你不也说，反抗命运是徒劳的么……
……
这种人和审判要是都能算命运的话……那我简直可以算是独立的真正的人了……
……
但你要承认就是这种假的命运把你束缚起来……
……
不对喔，束缚我的明明是你……是你的意识和身体在束缚着我……
……
没有我的存在，也根本不会有你的存在吧？
……
没错，你和我的关系，就如同物和影的关系……不过通常的影子没有意识，而我能自主思考罢了……
……
物和影么……如果这么说的话……那么制造影子的光又是什么呢？
……
谁知道呢……
考虑那种事情又不会对现实有丝毫改变，所以就不要想了……
……
……
……
你这家伙有着超乎我预估的执拗呢，不过，执拗用错了地方就只能是徒劳的努力，世界就是如此，现实就是如此，这就是世界的常态啊……
……
或许吧……
……
犯人带来了吗？
已经带到，长官。
来一个人和我去做登记，留下一个看好他。
是，长官！
由于无聊我开始打量四周。四周的事物残破而普通，完全让人提不起兴趣……
唯独有一样例外。
那是墙上的壁画。
能看出来壁画的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绘画时使用的单色颜料由于时间太久已经剥落得差不多，完全看不出原本画的是什么。
但还能看清旁边的文字……
……
基本性法则两点之间线段最短。
相对性法则相对不等于绝对。
交错性法则当两点交汇成一点，这两点在第三点的生活中就不再占有任何比例；
趋向性第一法则一点与另两点关系趋近时，另两点关系相对疏远；
趋向性第二法则一点与另两点关系趋远时，另两点关系相对缓和；
趋向性第三法则一点趋近于另一个点，这两点在第三点的生活中所占比例减少；
趋向性第四法则一点趋远于另一个点，这两点在第三点的生活中所占比例增大；
稳定性法则三角不可能保持直线构型；
翻转性法则若达到直线构型，则三角发生翻转；
不变性法则若三角为刚性，则以上法则，均不成立；
增一：不稳性法则：无论如何，小角张力不能忽略；
增二：前身性法则：三角有保持之前状态不变的趋势；
增三：混沌性法则：若……则……
……
字迹到了最后潦草得难以辨认，到了最后一条则实在辨认不出，好像是当初书写的人刻意为之。
……
啊，这个啊……
这是圣言法则，据说是六百年前的一位大预言师写下的……
……
大预言师？
……
嗯，就是我提到的那种不存在的东西……他能窥视命运。
不过可惜的是，到了最后却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窥视命运却无法改变命运的结果，发疯了。
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了，貌似这个人也很有名，不过我对于名人一向是没什么兴趣的，所以也别怪我对此几乎一无所知。
……
……
……
好了，登记完了的话，就快点押入牢房。
是，长官。
两双粗壮有力的手立刻抓住了我的胳膊，押解着我朝着我的归宿走去。
沿途我所能看到的是似乎永无止境的铁栏。在那后面，年过八旬的老翁躺在稻草上，闭着眼睛；中年男人则或者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或者面朝着墙壁，不愿朝着边看上一眼；妇女在用手搓着衣服上的线头；孩子拿着两只破碗，把一个碗里的水倒到另一个碗里，又倒回去，只是在不停重复这个动作而已……
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不过我能注意到，有些牢房已经只剩下一架骷髅了。几个卫兵正七手八脚地把牢房里面的烂骨头清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湿润的气味，这种气味，我只在下水道闻过。
这个时空，果然已经终结了啊……
到了。
终于来到了我的牢房前。
卫兵打开了锁。
我走了进去，在墙角的稻草堆上坐下。
卫兵关上门，走远了。
……
呐，你竟然还有心情睡觉……
……
不论何时都要保持规律的作息时间，这是毫无疑问的吧？
……
啊，是是是。不过我说，你好好想一下，这里可是监狱啊……
……
我知道这里是监狱，所以怎么了？
……
好好想想，为什么圣言法则会出现在监狱？
……
你是说？
……
那个大预言家也是进过这里面的哦……
……
你不是说你对名人不感兴趣么……
……
嘛，这种很重要的人还是要知道的……
这个预言家原本还算是这里的高层，后来预知的能力渐渐觉醒了之后，才因为发疯被送到这里的……
据说这个圣言法则记载的就是关于将来某个不存在的东西的预言……
不过也只是据说而已，因为谁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
既然没有人能够解读，那也就没必要想了吧？
……
我一骨碌躺下，刚准备合上眼皮，只听见对面突然传来女性的声音。
诶？！你也在这里啊……
（未完待续）
PS:梦境号章节会非常古怪，各位觉得难以阅读的话跳过去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