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二二 兆
“来，进来。”
阮姐拉开门，我识趣地乖乖走了进去。
“坐在这里——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因为迟到了。”
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迟到……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那还是别想起来比较好……
“迟到的事情先放一边，先来看看你这次月考的成绩。”
阮姐从抽屉里掏出一张成绩单，找到我的名字，一项一项地念着。
“你看你，这次考试，你的总分进了年级组前一百，结果呢，语文单科排名六百开外……”
“……”
白纸黑字地印在那里，我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好默默听着。
“答题卡我还没拿到，这次语文，为什么考那么低啊？”阮姐的语气意外地温柔。
“呃……那个……作文……没写完……”
“没写完也不至于考二十八分吧……六十分满分的作文答了二十八分……”
阮姐又拿出另一张题目分数表，看了两眼，似乎相当头痛。
“我……忙活着做前面的题，结果时间不够了……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写议论文……所以就……写了篇……小说……”
我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写小说？”
“嗯。”
“而且还没写完？”
“嗯……”
“感觉你那篇小说怎么样？”
“……不好……没来得及写大纲，思路也很混乱……”
我不敢隐瞒，如实答道。
“好吧。平时写写就算了，高考的时候就不要写小说了。毕竟不好抓分。”
“嗯。”我应道。
“那，来谈谈你前面为什么费时间多吧。”
“呃……我现代文和古诗阅读那里做得费劲……”
之后的对话大概都是些学习建议之类的，倒是没什么意思。
“那你看，你这种解题办法就……”
正讲着，阮姐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阮姐欣喜地拿起手机，解开屏幕，看了看，随即又失望地放下。
不难判断密码是“9999”……为什么用这种弱密啊……
“呃……老师……是谁啊？”
我嘴欠地问了一句。问完才反应过来这样似乎并不太好……
所幸阮姐并没有生气，只是叹了口气：“网购的零食到了，收发室的保安喊我等下去取。”
“网购……零食……？——可是明天就是双十一了，那时候再买岂不是更便宜？”
“买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一时心情不好，就买了很多。”
这理由……
不过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把购物车清空确实是件很过瘾的事情。
——啊！不！sbeam！放开我的钱包！我开玩笑的！我不剁手！
“啊，上课了。”
听见打了预备铃，我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回去了。
“那，老师，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吧。”阮姐拿起手机，有气无力地拨弄着，“对了，放学后，帮我把零食搬过来行不？”
“……呃……”
“啊，不愿意就算了……”
“啊不不，其实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老师既然买了那么多吃的，应该多运动运动，不然长胖了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阮姐听罢，放下手机，撅着嘴，气鼓鼓地瞪着我。
“放学把零食都给我搬过来！不搬过来的话，我就让你……让你……让你罚抄……”
她似乎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一个惩罚措施，憋得涨红了脸，费了半天力气才想出一个罚抄的惩罚。
“哇好可怕！我要搬零食！不要罚抄！”
我觉得有趣，也配合着用夸张的表情和语气答道。
说完自己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阮姐也忍不住笑了。
……
然后，上课铃响了……
……
我愣了一瞬，随即立刻朝着教室跑去。
“哇！完啦！这节是班任的课啊！”
为什么我今天这么衰啊！
我的惨叫在走廊里回荡着。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被班任叫起来提问了半天的语法。
幸好昨天有复习，不然就GG了……
于是，放学后……
“哟，唐脎，走啊。”肉一如既往地凑了过来。
“抱歉，阮姐喊我搬东西，今天你自己去吃吧。”
“阮姐……喊你……搬东西……？”
肉用狐疑的眼神看了我片刻，随即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大叫着：“哇！唐脎！你这个人！你你你你！我真是看错你了啊！”
哈？！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能用我能听懂的话来说吗？
“刚才阮姐是不是把你叫过去单独辅导了？”
“唔……算是吧……”
毕竟怎么说也算是讲了些解题技巧。
“那就对了啊！就是那个！”
就是哪个啊……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
肉凑了上来，挤眉弄眼，小声说着，那神态就像是经典的汉奸形象一样。
“就是那种本子里面的常见剧情啊——放学之后的教学楼空无一人……然后……就……”
“吔屎啦！”
我直接一掌拍了过去。
这家伙脑子里面就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吗……怎么不正经的时候这么不正经……
本子里面那种情节……现实中怎么可能发生啊喂……
“喂喂，开个玩笑你就这样，真是不经闹。”肉捂着被我打中的部位，不满地喃喃道。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拿来开玩笑比较好。”
我抓起衣服披在身上。
“总之，我先走了。今天的话你就自己吃吧。”
“诶——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阮姐就算再能吃也是女生，女生能吃多少东西啊……”
“我也想去刷刷阮姐的好感度的啊！可恶——唐脎——没想到你喜欢年下还不够，竟然还喜欢年上！诶？诶你干什么！别过来！诶我说着玩的！啊♂！”
教训了肉一顿后我走到了校门口的收发室。
里面的设备和装修有点破旧了，但是还很整洁。墙角那里堆着几个大箱子，旁边还有些快递的信件之类的东西。
看门的老大爷冲着我和蔼地笑了笑。
“小伙子，来干啥了？”
“我来取包裹，高二语文组阮颖老师的。”
“那边就是。”老大爷指了指墙角。
“是这个小包裹吗？”
“是那边那两个大的。”
“呃……”
我一时语塞。这两个大的加起来也要有我半个人高了。
阮姐这么能吃的吗……看身材完全看不出来啊……
哇，好重……
搬起来的瞬间我就感觉胳膊有点吃不消了。
“没事吧，小伙子？”
“没……没事……”我咬着牙，“争取一趟搬完算了。”
这趟旅程相当痛苦。高二楼地势高，想进楼首先就有十八级台阶。语文办公室在三楼，楼和楼之间有二十四级台阶，加到一起，总共就有六十六级。
会死人的啊喂！
早知道这么困难，当初绝对要把肉喊上！
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
啊嘞？到了？
看来走得着急数漏了一级台阶。不过那种事情倒是也无关紧要了。
“啊，真累……”
放下包裹，我抹了抹头上的汗，靠在窗台上大口喘息了起来。
阮姐到底为什么要买这么多啊……为了送人？确实办公室里面还有其他语文老师，而且阮姐的岁数在高二年级组所有语文老师里面确实是最小的。
打算借此打好关系？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不过送给岁数大些的老师的话，一些保健品或者更实用的食物会更好些吧？
阮姐的这个包裹……从发货的商家来看，里面貌似都是些小女生爱吃的东西啊……
这波操作就很迷了。
——算了，想这个干什么。
我摇了摇头，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喂不是吧……我把东西搬过来结果你不在？
没有这么玩的啊！
我哭笑不得。
正当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门留了一条缝。
没锁吗……
虽然不经允许进入办公室不太礼貌，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毕竟我总不可能在走廊看着这么两箱零食一中午……
“我进来了啊。”
没有回应。我直接推开了门。
“不在？啊，在这里……”
睡着了啊……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阮姐趴在桌子上的睡姿，毕竟我可从没预料过老师的睡姿会是什么模样。
细细想来，阮姐那天穿了一件红色的细毛线毛衣。一头长发并没有扎在一起，而是和平时一样披散着，有些发丝还遮住了脸。染成了深栗色的头发若是不细看完全看不出和黑发有何区别。黑色的皮质座椅上搭着阮姐的外衣，上面还有些湿，可能是粘上的雪在屋内融化成水却还没有蒸发干净。笔记本电脑此时已经合上，简易书架上，字典一类的图书也摆放得整整齐齐。
桌子上唯一有些杂乱的是一些糖纸。从里面残留的黑色剩余来看，似乎是巧克力。
阮姐就那样头枕着胳膊，安安静静地睡着。
她的面色有些过分地红润，让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在发烧。本想摸一摸额头，但一想到这样可能会把阮姐弄醒，最后还是作罢。有些沉重的金属制圆框眼镜还架在鼻梁上。鼻翼呼扇着，嘴唇上的口红似乎有些抹花了。
那副睡颜，确实很好看。
那一瞬间我甚至有点后悔自己出生得有点晚。如果自己早生几年，阮姐不是我的老师而是我的同学该多好……这么温柔漂亮的女生，现在实在是太少了。
——至少，在我身边实在是太少了……
不，醒醒吧……以我的长相和实力……阮姐是看不上我的……
虽然很沮丧，但是确实是事实。
阮姐的睫毛有些湿润，微微颤动着，似乎阮姐她受了我的声音的影响，有些要醒过来的意思。
那一头长发遮住了一小部分的脸，但是却完全没有懒散的感觉。反而“犹抱琵琶半遮面”，更平添了一种朦胧美。
我默不作声，悄悄地把两箱零食搬到了她身边。她的手机本来应该是攥在手中，但是由于已经入睡，手反而松开了。手机就那样滑落在桌面上。
但手掌中还有那枚戒指，在本就有些压抑的房间内反射着黯淡的银光。
也许阮姐是太累了吧……
我关了灯，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又顺便把阮姐的外套披到了她身上。做完了这些后，我轻轻地掩上了门。
然后一个人轻快地朝着学校外面的小店走去。
这么晚了，盒饭应该是没了，还是去吃汉堡吧。
——望着花样繁多的招牌，我如是想到。
不过我怎么总觉得我忘了什么事情……
算了，不管它。
结果第二天……
“哟，唐脎，早啊。”
“啊……早……”
又是每天上午都会出现的谈话……肉这家伙真是不厌其烦啊……我都腻了……
下次不能换个打招呼的台词吗……
“我说，社长啊。”
“嗯？你怎么还叫上我社长了……”
平时这家伙都是直呼其名的啊。
“那个不重要——只不过，给社员的棒棒糖呢？”
“棒棒糖？”
我一头雾水。这家伙在说什么？
“喂喂，别装傻！你也知道的吧——如果不是单身的话，就要在光棍节这天给别人发棒棒糖，这可是学校同学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啊。”
“我怎么不知道……”
“……去年咱班那对情侣还给全班每个人都发了棒棒糖的。”
……
“我怎么没吃到啊……”
“啊，你的那份被我吃了——好了那不是重点！”肉赶紧岔开话题，“所以唐脎，棒棒糖呢？”
……为什么你能一脸淡然地说出你把我的棒棒糖吃了这种话啊……
“没准备啊。”
我并不打算否认。
“……”
肉苦着脸看着我。
喂，就算你那样看着我我也没有棒棒糖啊……还有那种规矩我完全就没听过啊！
“哼，我有办法——”
肉掏出手机，自豪地宣布着自己的计划：“我等下就把你没有准备棒棒糖的事情，诶，往群里那么一公布。到时候新社员就都知道‘哇，原来社长竟然是这种人’，然后唐某人就身败名裂——这波操作就很灵性了。”
哇，瓜皮！
班任在你背后啊！
“张旭，手机拿来。”
“……是……”
我在一旁笑个不停，高兴地像个孩子。
“你还笑，还笑，真次，哼——”
喂喂喂人设崩了啊！这股娘里娘气的味道是什么鬼……
“哼——小拳拳捶你胸口……”
肉冲我挥舞着他那全是肉的拳头，我一记直拳直接冲了过去。
“啊——”
“啊，抱歉……因为太恶心就忍不住出手了……”
“要道歉在打之前道歉啊喂！”
“啊，对不起对不起。”
我直接一记手刀抡了过去。
肉闷哼一声，倒在桌子上，似乎是失去了意识。
“这下可以吧？”
“可以……个……鬼啊……为什么……你总是……揍我……啊……呃……”
“诶？死掉了吗？”
“……”
“死了就算了。来，分棒棒糖喽！”
我抓起挂在椅子边上的垃圾袋，装作在分棒棒糖的样子。
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妈卖批我的！”肉一瞬间蹦了起来。
“什么你的啊？”我装作不懂的样子，“这是垃圾袋啊。”
“哇，唐脎你竟然耍我！诶！等下！等下我开玩笑的啊！啊♂！”
教室内再度回响起了肉的惨叫。
“你们……你们倒是来帮忙啊！啊♂！”
然而所有人似乎对此都已经习以为常。
嘛，这样就很尴尬了啊。
日常是依然如往常一样在继续的。
但是在那不变的日常之中，渐渐有些许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时的我是否察觉到了呢？现在的我已经无从知晓。
我唯一知道的是，在那之后，我的世界，我的人格，我的一切，将开始颠覆，并逐渐走向一个极端……
而我，在那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再也无法回头……
（正卷六 完）
下一章是番外章节。
顺便一提这一章和前一章的故事均为虚构，现实生活中阮姐身上是没发生这种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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