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十六 弥漫的暗
六月份高三走了之后，校园里的话题也终于转换到了暑假上。
毕竟放假是人人都喜欢的事情。
此时正是七月上旬，正是松汇炎热的时候。教室除了晚上会关上窗户防止进蚊子之外，其余时候都时刻保持开窗的状态。
然而即使如此教室里面依然是难以忍受的闷热。
五十多个人在同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同时发热，呼出的二氧化碳和水蒸气混合在一起，汗水的味道和对面厕所的味道掺杂其中，与其说是催人睡觉，倒不如说是在这种天气下除了睡觉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这种天气，就算是开了窗户也和没开窗户一样热。即使在地上撒满水，给人的感觉除了鞋有点湿，凳子腿会上锈，以及鞋底摩擦瓷砖有时候会发出很难听的声音以外，便没有别的东西了。
不过即使是这样，每次开窗户时也总会有几个女生嚷嚷着冷而要求关窗户……
喂喂你在冬天喊冷我能理解，但是房间温度超过三十度了你还喊冷？你是生活在太阳上的生物吗……“来自太阳的你”？还是“太阳的后裔”？
然而我对女生的请求向来难以拒绝，所以只好在心中暗骂一句然后又关上窗户。之后，便是男生的集体抗议。
你们别冲我吼啊，冲那个要关窗户的女生去吼好不好？
每次经历这种情况我都忍不住骂一句妈卖批……
此刻我望着窗外，楼前的空地上，不知道哪个班的几个人正在那里拿着水枪互相伤害着。
……有本事用开水互相伤害啊……用凉水算什么啊……
我以前和同学玩水枪的时候用的都是加压喷壶，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不过现在都高中了还在玩水枪吗……
“哟，唐脎，在看什么？”
肉又像往常一样凑了过来。
大夏天的就别凑过来了好吧……
不过我倒是没说什么。
“闲着无聊，在看外面那些玩水枪的。”
肉看了一眼，随即不屑地撇撇嘴。
“这有什么看的嘛，几个男生在那里互相呲水，又不是女生。”
“这和女生有什么关系……”我不解
“湿身福——噗——利啊……”
辛苦了老司机，你执着的开车精神让我等真是肃然起敬……
个屁啊！
“别在教室讲荤段子了啊……你这样会被人认为是猥琐男的……”
“不是猥琐男还能是猥琐女吗？”
哇怎么能这么贱我好想抽他啊！
“你就算性别是秀吉甚至扶他我也不管你。关键是，你如果被认为是猥琐男，那我可能也会受到牵连。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光辉形象很可能就会毁于一旦。”
“你这家伙有光辉形象吗……”
喂！把你怀疑的目光给我收起来啊！
“当然有啊。”
“全裸然后被打上圣光的‘光辉形象’吗？那样的话我也有——噗啊——”
我举着手刀，用一种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唐，唐脎……”
肉捂着胸口，蹲在地上，装出一副身受重伤已经不久于人世的样子，颤巍巍地伸过手。
干什么，要做中二发言？还是打算再续一秒？
——其实你快点挂掉我会更开心的。
我默默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发言。
肉举起手，眼中似乎有泪水涌动。
“唐脎啊……你怎么能……”
“能怎样？”
“怎么能……”
喂你倒是说啊……
“怎么能打我这个爸爸呢——诶！别介！我开玩笑的！”
我则完全不想理会他的辩解，直接用出一记“咸鱼突刺”【注1】。
由于座位之间的过道狭窄，为了躲开我直接冲过去的手刀，肉不得不将身体后仰。
随即，不知是由于他蹲久了腿麻没站稳还是由于什么其他原因，肉的重心开始迅速降低——或者说得直白些，他向后仰倒了。
“啪唧——”
肉的表情一僵。
我不由得望向作为肉的身体与地面直接接触的部分……
他的屁股此刻正坐在水里……
本来为了降温而撒的水，到最后全吸到肉的裤子上了……
——啊，这么说起来，今早这些水还是肉撒的……
这可真是……有点滑稽……
“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肉一瞪眼睛：“还笑！还不是你害的！”
“水是你撒的啊喂。”
“唔嗯嗯嗯——”肉瞪着我，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低吼，听起来像是随时准备进攻的母猫一样。
我叹了口气。
真是怕了他了。
“走吧，去厕所换裤子好了。”
“我没有备用的。”
“……”
倒也是，毕竟谁会上学时候多带一条裤子……
——不过也不好说……
“我这里有一条。”一直在旁边看戏的一个男生从书包里掏出一条短裤。
啊，确实，这些喜欢运动的一般都会备上一套运动服带到学校来。
“不过……”那个男生看了看肉的体形，又看了看自己的裤子……
“还是算了吧……裤子他还年轻……”
“呃……”
我实在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比较好……
不过看肉的身材……他要是真硬撑着把裤子套进去，那可就不是开线那么简单了……
恐怕到时候就是原始部落的草裙了吧——虽然是布制的……
“你裤子湿了多少？”
“已经连内裤都湿透了。”
总觉得这句台词好糟糕啊……
“要不你就脱了吧，正好是展示你‘光辉形象’的大好时机……”
“……我可以骂人吗？”
“请便。”
“真次！”肉举起小指。
“……”
我无语，虽然这种软趴趴的吐槽确实是肉的特色，不过这也太……软了吧……
“那，肉，你接下来只好湿着屁股上课了——别那样看着我，我会很困扰。”
肉的眼神与其说是饱含怒意，倒不如说是楚楚可怜——虽然这个词形容在他的身上有点辣眼睛……
“还有一节课，你坚持一下。”
“……”
肉的表情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从背后看他湿掉的屁股，水渍晕成一大片，而且大有向下蔓延之状，这确实有点搞笑。
我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心里面倒是非常轻松。自打四月份那件事以来社团成员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损失，真是万幸的事情。
而我也终于可以保持我最初的目标，一个人平平淡淡地度过这高中三年，然后升学，就业，结婚，生子……
像所有普通人一样的普通生活，这就是我想要的一切。虽然听起来像是很没志向的事情，不过这确实是我的唯一心愿。
一个经过我自己权衡和计算而得出的“最优解”。
对于一个一直以来泯灭自我思考的人来讲，能做出自己的决定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从没有自我意识到有自我意识，这不是一和十的差距，而是零和一的差距。
现在的我深知这一点。
不过与之对应的，就是这样的我不得不去负担我行为的一切后果。再也没有之前那种“这是听从别人的指挥”的挡箭牌了。
——嘛，不过这样也好，毕竟有代价才能获得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嘛。
我回过神，陆芸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那件事情之后陆芸芸和我之间还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谈笑，没有疏远也没有拉进，是真的如同过去一样。一开始我心中还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很快我也不再计较这些事情，开始适应这种过去的氛围了。
反而是聂籣最近开始变得开朗些——虽说如此，还是很怕生。
不过，笑的时候比以前要多了。
“社长，放学有空咩？”
这个语气词是什么鬼……不要突然卖萌啊，人设崩了啊喂。
“有啊，怎么，要找我表白吗？”我微笑着答道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这种情商和智商将来到社会上该怎么办啊……
“是水枪啦，水枪。”陆芸芸则直接避开了这个话题。
幸亏避开了，不然可真是尴尬……
“水枪？”我不解。
“对啊，知道社长比较穷社里面经费紧张，所以我就买了四把水枪，一起玩好了。”
……
“被别人说穷我可一点都不开心。”我撅着嘴小声说道。
“那，社长把水枪的钱给我？”陆芸芸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那样更不开心……”
拜托啊我都要穷死啦，你真的忍心搜刮一个孤寡老人的钱财吗！
“开玩笑的啊，开玩笑。”陆芸芸看我有点不悦，赶紧笑着解释着。
“啊，我知道是玩笑，但是总觉得有点不爽……”
“……”
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话说你既然买了水枪，那打算怎么玩？前几天就有人在走廊玩水枪就被年级主任抓住了，虽说放学后他很可能不在，不过那也要小心提防……万一被抓到的话班任也肯定会点名批评……”
“咱去外面玩嘛。”
“操场？那么开阔没有障碍物没什么意思的。”
“不不不不不，在楼前和楼后的空地玩。”
虽说那样，万一呲到玻璃上也有可能被骂的啊——虽然教学楼的玻璃基本没人擦就是了……
本想拒绝，不过，看了看陆芸芸渴求的眼神，我终于还是心软了。
“好吧，听你的就是了。毕竟社团也得有点活动，总也没有活动报告可交，社联那边也不好交代。”
“这种活动应该提交不上去的吧……”陆芸芸小声提醒道。
“啰，啰嗦！总之好好玩就是了——还有，在这里我可不会对女生谦让哦。”
“好吧——那我先动员张旭和聂籣去了。”
看着她和肉以及聂籣交谈的模样，那种安心感再一次油然而生。
真好啊……真好啊……
——我怎么也开始用肉的口头禅了……
于是放学后……
“现在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那，我宣布，中二结社第一届水枪大战现在开始。”陆芸芸兴致昂扬地宣布道，我配合地鼓着掌，空旷的教室里响起了稀稀落落的掌声。
不用说第一届了吧……反正以后也不会举办的……
“水枪啊……”聂籣有些失望，“我本来还打算趁中午把物理功能关系那部分好好温习一下的……”
“没事，来玩嘛。你落下的那部分我之后找课间给你补上——我的物理，你应该也放心吧？”
聂籣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那么就各自拿武器两两组队吧。”
“唐脎，我和你——”
“聂籣，这次咱们两个一队吧。”
我完全否决了肉的提议，直接对聂籣发出了邀请。
“喂，明明是我先……”
“驳回——我总得有一个射击目标嘛。”
“……”肉苦着脸。
陆芸芸和聂籣忍不住笑了出来。
“那么，等到了楼外就正式开始。”
“走吧。”灌好水加完压后，我拍了拍聂籣的肩膀，“你水枪玩得怎么样？”
“不太好。”
“好吧，那到时候我在前面扛着，你从后面射击。”
“好。”
“呼呼呼，唐脎，准备好迎接你的末日吧。”肉一脸狂妄的笑容从我身边经过。
“……”
“你那种表情是什么啊！”
“关爱智障的眼神。”
“……”
肉摆摆手：“算了，这次绝对要报你那一尻之仇！”
一尻之仇是什么鬼啊……不要乱改成语啊喂！
不过看他那样子我也懒得吐槽，随便他好了……
“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剩下的三个人齐声应答道。
“那，开始！”
我深吸了一口气，冲了过去。
我并不想打女生，所以唯一的攻击目标就是肉。
“呀啊啊啊啊——”
对面的攻势相当猛烈，不过，必须得顶住才行啊……
毕竟这时候聂籣应该在拼命瞄准吧。
和对面二人已经很接近了，虽说水枪和远近没太大关系，但是此刻自身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反正能赢就好，只管输出就行了。
“来吧，肉，正面硬肛！”
“求之不得！看我的速射！”
……加压水枪能连续呲水，又没有后坐力，速射什么……
不管了。
我大吼一声：“射击啊！聂籣！”
“噗叽——”
这是水射出来的声音，我身体一僵……
摸了摸屁股，湿的……
这家伙真的有好好瞄准吗？
我转过身，发现她此刻正闭着眼睛，扳机被死死地扣着。
然后，前面也湿了……
……
我……
突然觉得当初和她组队是个错误。
“喂，唐脎。”
“嗯？”
转过头，迎面一发水枪直接打过来。
“战斗的时候不要分心啊！”肉大笑着跑开了。
可恶，这家伙……
这下可好，我眼镜上全是水，而且还起雾了……
“给我站住啊！混蛋！”
我提着水枪冲了出去。
“哈哈，来啊！”
……
“你水还剩多少？”
聂籣拧下后面的存水部位递给我，我接过来晃了晃，感觉有点头疼。
现在可真是难办了……
本以为水全部打完游戏就算结束，结果没想到肉和陆芸芸竟然中途跑回去把弹药补满了。形势一下子对我们不利了起来。
“小籣，这些给你。”
我把自己剩下的水倒了进去。
“社长你？”
“现在局势对咱们不利，所以必须动用特殊手段了。听我说，小籣——等下你去把那两个人引到高一楼的后面，大概是男厕所窗户对应的位置那里，然后我从二楼发动特殊攻击。”
“特殊攻击是指？”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当诱饵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吧……”
聂籣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只敢低下头偷偷瞄着我。
这也难怪，毕竟我衣服上七成的水都来自她……
“那，走了——顺便，最好是把肉引到那个位置。”
“知道了。”
“那就靠你了。”
“嗯。”
聂籣说完，随即冲了出去。
这家伙也有这么勇敢的一面吗？
不过应该没关系吧，毕竟是女生，对面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看着他们已经开始陷入激战，我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着高一楼跑去。
教室在厕所对面，所以我的秘密武器就是——
班级里的水桶。
倒掉里面的脏水又简单涮了两下后，我急匆匆地跑到楼道的另一边，先打了半桶开水。
自来水毕竟太凉了，还是掺点热水会好些。
外面开始有声音了。我从窗户向外探头望去，聂籣已经把他们朝这边引过来了。
而水温还有点过高……
我焦急地看着他们。聂籣已经被堵在了墙边，肉紧靠着墙，对她做着丧心病狂的攻击。
女生你也下得去手吗……
水温还是有点高啊……
我焦急地望着楼下的三人，然而自来水的速度只有那么快，我也毫无办法。
快点啊，聂籣可要撑不住了……
快点……
快点……
我不停地试着水温……
算了，不管了，泼！
“聂籣！跑！”
随即，一桶稍微有点热的温水，就这么从二楼倾泻而下。
“必杀·秘·奥义·飞流直下三千尺！”
果然还是配一个招式名称有感觉。
从我发出喊声到水开始下落，时间不到一秒。但聂籣仿佛是早有准备一般，竟立刻就跑开了。
反而是肉没反应过来……
“啪啪啪啪啪——”
水从高处砸到水泥地面上，声音异常响亮。肉整个人呆在原地，像是吓傻了一样，浑身都已经湿透。
“卧槽！”
他大骂一句：“李爷爷！唐脎你给我下来！”
我忍不住大笑着，嘴上说着抱歉抱歉，实际上则是立刻跑路了。
于是，那天中午的水枪大战，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
“呼——”
回到家把全身擦干，吃完了饭，我躺在床上掏出手机。
刚刚连上wifi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
“诶？古罗？”
我有些惊讶地打开他发的消息。
“在吗，唐脎？
“你肯定在的吧？
“帮帮我，我现在有麻烦。
“我和小夏分手了。”
（未完待续）
【注1】咸鱼突刺（The Rush of Salted Fish），将一直以来自身身为咸鱼的怨念凝聚在手刀中猛烈刺出，对对方造成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伤害，是唐脎的必杀技之一。
（9：18分，终于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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