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章十五 理解不能
我到最后还是迎来了周一……
坐在座位上的我第一次对周遭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原来我和同学之间……从来也不算是亲密的人啊……
“诶，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啊，快说快说……”
几个同学随便说着些闲话，但是我总感觉她们的目光在有意无意地飘向我这里。
已经被人知道了吗……
啊不，应该只是我的错觉吧……毕竟我还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然而她们为什么总朝这里看呢……
我叹了口气，趴在桌子上，没有什么精神和生气。
周末我思考了两天……
最后的结论与其说是决定，倒不如说是一个纯粹的经由分析计算得出的“最优解”。
如果初恋不能来，那么之后的人生中，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相反，如果她来了，那么之后的各种进展就仍有希望。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初恋到底能不能来。
老实说，虽然我一直觉得小学时初恋她的成绩一直不错，而且我也很怀疑当时她的长辈说的只是客套话。但是此刻我却不得不将这一点纳入计算的范围内。
然而仅有这些不足为据……我还有另外一个让我选择改变的原因。那便是周日那天晚上……
我在初恋的空间看到了这样一条说说：
“爱你，@***”
……
那一刻，我才发觉自己一直以来的等待可能只不过是一个笑话。
但我的心中却甚至有那么点庆幸。
然而到底庆幸的是什么，我自己也不清楚。
人的情感总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喜欢一个人，莫名其妙地难过，莫名其妙地感到孤独，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感到释然。
沉浸于这无法解答的谜题中，我渐渐开始忘记了自我的存在……
意识开始有些模糊了，我揉了揉眼睛。
好困，好累……
想睡一觉啊……
“哦，这不是唐脎嘛！”肉一如既往地凑了过来，“怎么了，这么困吗？”
“……”
我不想搭理他，只好装作一副正在睡觉的样子。
“诶？真睡着了啊？”
肉在我旁边瞅了半天，看我完全没动静，只好又自讨没趣地回去了。
“今天还真睡着了啊……真奇怪啊……”
肉喃喃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终于还是在预备铃打响之前勉强打起了些精神。
然而有心事的我，这节课又能听进去多少呢……
我望着在讲台上卖力地讲着课的阮姐，自己表面上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然而实际上却在一直想着别的事情。
现在去说的话，会有几成胜算呢？
首先我这个大叔脸就是个减分项——虽然陆芸芸貌似并不是特别看重颜值，但是不管怎么说，有颜值优势还是要比没有要好……
其次，我的性格又比较特殊……估计没有能真正喜欢我的性格的女生吧……
再有，我的作息又不十分规律……
这样想下去，简直没有一点胜算……
我偷偷看向陆芸芸一眼，她似乎有所察觉一般，也回头看了一眼。
我赶忙把头扭过去，装作一副正在看窗外景色的样子。
这样应该就完美掩饰过去了吧……
“唐脎。”
噫？！还是被发现了吗？！
诶，等下，这个声音是……
我循着声音的来源机械地转过头……
视线的另一端，阮姐正笑眯眯地望着我……
“外面的景色不错吧？”
哇！我……！怎么忘了还有阮姐在前面啊！
“呃，那个……”
“下课去我办公室。”
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宣判死刑。
“是……”
我哭丧着脸坐下。
窗外飘着小雪，但是并不大。老实说，这种天气我本来完全不想动弹，但是《运动员进行曲》还是冷酷无情地响了起来。教室里面哀嚎一片。
好吧，等上完间操再去找阮姐好了。这样的话，批评的时间也能短一点。
这样想着，我抓起旁边的外套，刚想走，想了想，又把外套放了下去。
还是冻一冻吧，没准能集中精神。何况外面的风也并不很大，应该不会有多冷。
“哟，这不是唐脎嘛——睡醒啦？”
肉一如既往地凑了过来。
“我没——啊，睡醒了。”我本想否认，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啰嗦，还是改了口。
“今天怎么了？感觉你今天没精神啊。”
“有吗？”
“你都换用你曾经的类人猿式行走法了！还有你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了好吧……”
也不用总嘲讽我眼睛小吧……
“不穿上点衣服吗？感觉你这样会感冒的啊……”
“不用。”我套上手套，“这样能精神精神。”
“大冷天的，不穿外套，你可真是……”
我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说起来，你最近感觉好奇怪啊……”
我心脏猛地一缩，但还是装作一副无知的模样：“有吗？”
“有啊，感觉自从那天中午你把我打醒开始，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说？”我的身体开始有点发抖了。
“就是那种疑神疑鬼，心事重重的感觉——以往的你完全不是这样。”
说得好像你多了解我一样。——我本来想这么说，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话有点过分了。
不过我，本来也不了解我自己吧……
真是可笑啊……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人却在这里希望着别人能理解自己……
“或许吧。”
我奋力地想挣脱出去，所以我稍微加快了步子的速度。
周围人很多，所以甩开距离很容易，只要混入人群中就可以了。
“喂，唐脎。”
我的速度微微降了些。不过下一秒，我还是走开了。
“如果有问题的话记得找我商量啊，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你能帮什么忙……”我头也不回地小声说道。
没错，就是这样。现在的我已经没必要再像过去一样了。撕掉最外层的伪装的我，原来是个冷酷的人啊……
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一步一步地朝着操场走去。
现在的我不需要做什么怜悯的表情……甚至对于自身也必须冷酷对待。
对我而言……这次恋爱就如同战争一般。无论如何，最后胜利的人必然只剩一个……
这与我原则相违背。
然而我别无他法。
……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了一天……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我看了看正在前面写东西的陆芸芸……
这么去看的话……感觉陆芸芸的背影实在是很好看啊。
我心里突然莫名地有些兴奋了起来。不正常的脑回路此刻异常活跃。晚自习是视自己需求来决定要不要来的，所以肉和聂籣并不在这里，倒是让我感觉省了不少心。
于是该怎么做？我问自己道。
……
我得不出答案。
……
不过这也正常，毕竟我是个情商低的动物。别说去表白，有时候甚至就连和女生交谈都做不好……
何况在这个晚自习的教室里……就算想要有所动作也很有难度。虽然值班老师隔三差五才来一趟，但真正棘手的是同学。不论成功与否，这种事被别人看到总会被别人当成课余的谈资。我可不希望因为这一件事闹得沸沸扬扬。
真要是成了倒是还凑合，我还可以护着点女朋友涨涨好感度之类的。但是，如果没成功……
那损失就非常严重了……
不论怎么说，现在我和陆芸芸的关系至少还能算是朋友。如果真的被拒绝了，或者接受了但是将来哪天闹了矛盾搞得不欢而散，那彼此连朋友都做不成……然而两个人既然在同一个班级，同一个社团，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那种感觉其实更加尴尬……
到了那个时候彼此该如何面对彼此……那是我不敢想象的问题。
此刻我才发现，这场恋爱与其说是一场战争，倒不如说是一场赌博……
我下的注是和陆芸芸的关系……
如果赢了，我能赢到自己的爱情和幸福……而如果输了，我会连现在的一并失去……
查岗的老师进来，转了一圈又走了。我装作正在做练习册的样子，实际上则一直偷偷打探着班级里面的动静……
周围都很安静。
虽说我也明白，稍微弄出点动静是无伤大雅的。就比如学校严禁晚自习讨论问题，但实际上照样有同学偶尔小声交流一样。何况，晚自习的纪律能保持得如此之好，也不过是因为我们现在还是高一。
所以，直接和她说？
貌似不行……毕竟谈话的时间会比较长。一两句可能还不会引人注目，但是交谈时间一久就难免让人格外注意。
下课去说？
也不行……她的社交圈子还是挺大的——至少和我相比是如此——顺便一提，我在高中全部认识的同学只有社团的那三个，其他同学因为交流很少，所以很多时候连叫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我可不认为我能在下课那么多人的面前好好地把那种话说出去。何况，利用众人起哄来达成表白成功的目标，这本来也是不符合我的原则的事情。
至于上学期间去找……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周末约出去玩？对我这种基本没有任何出门经验的人来说，那基本就是自寻死路……何况我的经济也并不宽裕，家里经济管制严重，除了练习册和文具之外，我几乎还从未以别的方式拿到钱……
所以……
我看向一旁的纸和笔……
最后的办法，貌似也只有写情书一条路了……
“致陆芸芸……”
我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地用上我能想到的全部能表达自己情感的语句。此时我才觉得自己的词汇量匮乏真是一件极为吃亏的事情。然而既然已经开始写了，那就绝对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写到最后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写了什么。看来自己的感情实在是有些过于癫狂了……
这样也好，反正，恋爱不也是一种病吗……
我回过神，不知不觉间已经写了半页。仔细看看，自己只觉得说不出的一种羞耻感……
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腼腆了呢……
没有细想，我叠好情书，确认没人看着我后才轻轻拍了拍陆芸芸的肩膀。
“嗯？”
她很疑惑地转过头。
我把那叠起来的情书递了过去，只感觉心脏跳个不停，有一种紧张的窒息感。
“这个是？”
惨了，大脑一片空白……
“那，那个……你先拿去看……看完给我答复……”
我支支吾吾地答道，随即赶忙低下头做起了练习题。
然而怎么可能做得进去……
我不时抬起头想确认她的表情，不过由于背对着，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唯一能确定的只有她在看完之后便在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回信吗？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忐忑不安地度过了十几分钟，她终于转过了头，把那张纸又重新叠好放在桌上。然后冲我笑了笑，便继续做题去了。
她……刚才……冲我笑了吧……？
那，那，那也就是说……
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手抖着，既紧张又激动地打开回复：
“唐，
“你还真是，想到了就说出来啊。
“不过抱歉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
完了，GG……
我颓丧地趴在座位上，完全丧失了继续看的兴致……
抬起头看着她，依然如往常一样在那里做题——当然也可能是写小说……
这下子尴尬了……估计要很久之后彼此的关系才能缓过来吧……
……
不过……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的胆子开始大了起来。
回信是很快就写好了。内容倒也是很简单，无非就是卖卖惨，外加说点好话……
——说起来，强行和一个有喜欢的男生的女生聊这种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写着写着我竟然开始不放心起来……
而且里面的内容……什么“看到你会让我想到我的初恋”……
我怎么感觉这像是一波更大的GG的伏笔呢……
还有最后的那个署名，“爱你的唐脎”……实在太羞耻了，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不过算了，既然都这样了，索性放手一搏。
我可是头一次这么主动，所以要是真的失败的话，那是真让人难受……不过真要是那样的话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依照现在的局面来看，这种关系已经不能靠一两张纸就能增进了……
不改了，就这么递过去吧，就算改，以我目前的心理状态也写不出更好的。
何况，现在的我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决定，那么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把情书又递了过去。
她有些疑惑，也有些诧异。稍微皱了皱眉，似乎由于被打扰有些不快，不过还是接了过去。
……
我盯着墙上的钟，十点十五分，还有十五分钟就放学了……
呃……
这么说来，我还没怎么写作业……
——带回家写去吧，现在，先忙活感情的事情……
看着她正在那里写回信的姿态，我突然有点迷茫了……
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喜欢上她来着？
陆芸芸终于还是停了笔，把回信递了过来。
我迫不及待地拆开看：
“唐，
“腹黑应该是贬义词吧？……”
诶？
我此刻返回我之前的原文去看，才发现我有提到“我喜欢那个有点腹黑的你”……
喂喂，那是表达我的感情的啊……女生稍微有一点缺点不正是可爱之处吗……何况，轻微腹黑是萌点啊……
“还有你……”
我一行一行地往下读着，每读一行感觉心就沉一下。
这就是被拒绝的感觉吗……感觉，真是难受啊……
所以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喜欢上她来着……
我找不出答案。
此刻我才有些诧异地发现，虽说我递了情书，也曾经为此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过，也曾因此而烦恼而悲伤，但是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喜欢上她……
我找不到那个答案了……
也许我从一开始的感情就是骗人的？自欺欺人地编造出自己喜欢她的假象，以此来让自己体验到那片刻的“爱情”的幸福？
我迷茫了，我彻底迷茫了……
从一开始大概就是假的吧……我对初恋的一往情深，在初恋的眼里似乎就是个笑话……
能坚持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也许只是为了能有谈资而已……
或者说的更明白点——吹嘘的资本。
我一直以来的感情就是个谎话吗……
我的冷汗不停地流着，盯着合上的练习册，思路此刻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包括喜欢上陆芸芸也好……本质上只是因为愚人节的玩笑被拒绝感到不爽，然后深入地妄想过后将自己和她强行地联系起来罢了。
也就是说……
从一开始就没喜欢过谁啊……
我的感情——我从出生到现在付诸的所有感情……也都是谎话吧……
所以我在这种情况下还可以信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明明从始到终，我对别人的感情都是那么真实……我曾经一直如此坚信……
但是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变成自欺欺人的谎话呢……？
我……
不明白啊……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了，我收拾好东西，没和任何人道别，黑着脸，一个人朝着家里走去……
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依然和昨天差不多，没有什么变化。
人和人的关系也就像这星空一样吧，一直在悄无声息地变化着。
然后在某个时候幡然醒悟：哦，原来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片星空了。彼此之间，也不再是原来那种关系了。
——不只是人和人间的关系，其他很多事情也是如此吧……
我驻足在原地，不顾旁边匆匆而过的行人，一个人出神地望着那片星空。那弥漫而深邃的黑暗仿佛要将我吸入其中一般，微弱的星光默默地闪烁着……
大概我将来也会有那么一天，像那些微弱的星光一样，被黑暗所包围吧……
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心中是那么悲伤，但是我还是笑了出来。
声音越来越大。
我有些悲怆的笑声就这么在夜幕下的小区里回响着。在深夜中听起来滑稽而可笑，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明天，还有以后，我该怎么面对别人呢……
这个答案，我不知道……
我想我也不需要。
……
第二天……
“喂，社长，来这边一起聊天啊。”陆芸芸兴奋地叫着，冲我挥着手。
我犹豫了片刻，迟疑地朝着那里走过去。走了两三步，又畏畏缩缩地退回了原座。
“怎么了，唐脎，不来聊点什么吗？”
“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肉的表情有些困惑，“喂，陆芸芸，唐脎这家伙怎么了？”
“不知道。”
……
“呐，陆芸芸……”
我有点害怕我一会儿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所以我背过他们，问道。
“嗯？怎么了？”
“我们……还是朋友吧……？”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那一瞬间，听到这句话的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不过我拼命忍住了。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啊。”
这一步，最后还是退了回来。
彼此还能保持原本的关系，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啊。
“唐脎这家伙怎么了？”肉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聂籣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练，“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没事。”我转过头，冲他们笑了笑，“只是突然想到昨天晚上的梦而已。”
“那就好，突然说那种话把我吓一跳。”肉松了口气，“不过比起那个，过来一起聊天吧，唐脎。”
“嗯。”
我笑着回答道。
我就那样，让自己一步一步朝着自己为自己布置的陷阱中走去。
我早该明白的——我的青春，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而已。
所以，在那条自我伤害的道路上……
拭干了泪的我，怀着难以形容的心情，踏出了第一步……
（正卷四 完）
当初能和现实中的陆芸芸的原型人物和解……是一件直到现在我都不会后悔的事情……
所以说，很感谢她……当时的我，本来以为自己会因此失去一个朋友……
不过幸好没有。
（存稿彻底没了，如果哪天我突然没更新，那就是我当天的更新没写完……希望你们能原谅我——老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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