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藏香阁地处国都一繁华大街上,周遭开的铺子进账如同流油,接待的都是皇亲国戚、贵家公子。
赵山泉带了两个人,三侧齐齐护住沈空濛,不让那些婀娜多姿的莺莺燕燕碰着她。
老鸨干了几十年了,一瞧便知这前后四人不为寻常事来,动身将他们拦在了大堂。
正想问个清楚,借机将人轰出去,只见为首的男子拿出一纯金令牌,手臂向前直冲她面门而去。
老鸨看向那令牌,一双吊梢眼瞅成了斗鸡眼,看清令牌上扬洒刻着左丞相府的大字,正“哎呀呀”地想让出路来,就被赵山泉一脚踹到一边。
“我们公子你也敢拦,瞎了眼的东西。”赵山泉在外便是这副嚣张模样,沈空濛倾身凑近过去,在他身后小声提醒:“正事要紧啊赵大哥!”
老鸨不敢怨,伏在地上说道:“奴身眼睛不好,不知是乌恩其大人家的公子!大人正在三楼华间与诸位大人吃酒呢,奴身这就为公子引路。”
沈空濛咳了两声,略有些不自在地压低嗓音:“不必,我自去便好。”
说完便带着赵山泉三人上了楼去。
原本围在一圈看好戏的女子纷纷上前搀了老鸨起来,但不帮老鸨拍去衣衫下摆的灰尘,只用圆扇掩了面嬉笑问道:“主事,左相府上何时有了个公子?瞧他身形,正值年少,却在都内无名,好生奇怪。”
老鸨将支着耳朵靠近的女子都轰散了,独对搀着她的女子道:“你个蠢东西,为娘白教了你一身本事,这哪是个公子?她那嗓子明显是压着装出来的,这明明白白是个姑娘。乌恩其大人从前从不进我藏香阁,这会子应众大人的约来了,怕是府里妻妾心中怨怼,过来闹堂抓人了。”
她抓着女子的手,吩咐说:“你待会上华间倒酒,提醒你那些个姐妹机灵点,左相府的女人,咱们可躲远些,怎的也是惹不起的。”
女子歪着脑袋,矫揉造作地屈膝:“是,女儿明白了。”
藏香阁的客人皆是达官贵人,连带着藏香阁里的姑娘也比寻常青楼女子傲气些。除了一楼那些搔首弄姿的挤满了大堂,二楼与三楼都空荡许多。
这为四人省去了不小的麻烦,沈空濛上至华间,一路都不用再费心躲闪着。
三楼统共就三个房间:华间、雅间与仙间,另两处房里都有客,整个三楼都被丝竹乐声、还有嬉笑交谈声所萦绕。
“小姐,怎么办?”赵山泉将脸贴在门扉上,想要透过窗纸往里瞧。
“先看看。”沈空濛叫他往外撤些,免得被里边的人发现了。
“小姐!”赵山泉正要乖乖听令,后退离窗纸远些,便好像瞧见了沈云埋的位置,“小姐,大人就坐在离此门扉最近之处!”
沈空濛觉得惊喜:“当真?”
她心中瞬间便有了计策:“那咱们便直接开门见山,问他个清楚。”
“都听小姐的!”赵山泉直起身,指了指沈空濛面前的那一户,“就是这,大人就坐在这后面。小姐尽管开,每位大人身前都挂了薄纱,小姐低些身子进去,轻易不会被其他人瞧见的。”
沈空濛点点头,缓缓将门向里推开,先探了个脑袋进去。
想着身处鱼龙场所,恐隔墙有耳,沈空濛小声地喊出沈云埋的化名:“乌——”
她扭头向上一看,坐在此处的人却是个完全不相熟的男子。
“——呃。”她自发噤了声。
男人自是发现了她,沈空濛心里大喊不妙,只怕赵山泉隔着窗纸是认错了人。
三十六计,跑为上策,但云埋还在里边
正当沈空濛的小脑袋瓜里飞速想着断后之策,男子忽然变得了一副惊喜的表情。
“好清秀的小倌!”他一捋过长的宽袖,两只手都向前伸了出来,“怎得如此主动,迫不及待来寻爷了?”
房间里吃喝赏舞的人都被他拔高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一蓄着长胡的消瘦男子笑道:“啧啧啧,这藏香阁,竟还藏着这样香,木奇,你可有福了。”
沈空濛半躬着身子,大受震惊,眼见那一双刺满青案的手将要抚上她的脸颊,也不顾地上毯子干净与否,双手撑地想要赶紧爬起来。
“诶诶,这是怎的了?你跑什么?”男人颇为不解,也跟着站了起来。
沈空濛一边避着他的手,一边隔着薄纱认人。看了一圈,终于在此处的正对面瞧见了埋头吃菜的沈云埋。
赵大哥,你的眼力真的好糟糕!
沈空濛不便出声,出了声这女子的身份便暴露了,她直接迈开了腿往沈云埋那边跑。
赵山泉在门外急得跳脚,扒拉在沈空濛拉开的门缝里观望着,正打算冲进去救人,却瞧清了沈空濛奔去的方向与那处坐的人,便住了手。
既是跑向了大人那他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拉克申大人,下奴如今该如何行动?”跟随赵山泉的两人立在后方问道。
“”他看着是指挥使的料吗?赵山泉想了想,叹了一声,“就待在此处,做大人与小姐的接应吧。”
左右是他将小姐劝来的,该是等在这里,回去受罚时良心也安些。
里间,沈云埋对什么“真是清秀”“到爷这里来快|活”之类不堪入目的言语充耳不闻,专心地往肚里咽着菜。
方才空腹被灌了好几杯烈酒,这几位国主的心腹官员都不是好糊弄的,等这一会子舞曲过去,怕是还得接着饮。
谁知那吵闹声离他越来越近,方抬起头来,就见穿着他衣裳的沈空濛慌着小脸朝他扑了过来。
沈云埋看直了眼,他右手还握着筷子,但瞧见她背后还有人追赶着,忙丢了筷子,未弄清楚情势便起身去接她。
沈云埋一把拦住了沈空濛的纤腰,将冲向桌案的她提了起来。
沈空濛配合地翘起脚,没有踢到桌案上的碗筷,待整个人都贴到云埋身边,才落脚在软毯上站定。
名唤木奇的男人是个羸弱的,不然也不会逮不住沈空濛的腰带,此刻他手插着腰,不满道:“贱奴,胡乱跑什么,竟惊了乌恩其大人用膳!”
又招招手:“还不快过来,伺候过本官后即刻就去主事那领罚。”
沈空濛不听,牢牢将头埋在沈云埋怀里,只用他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着:“恶心见的,快赶走他。”
沈云埋安抚意味地拍拍她的后背,搂着她的腰冲那男人站定,这姿态便是不放人了。
木奇不敢得罪沈云埋,即使眼馋那清秀小倌,被盯了几番最后也只能酸溜溜地说:“好好伺候大人,这是你的福气。”说完悻悻地回去落了座。
周遭的人都打着圆场,官位硬些、得国主宠爱些的人甚至说:“乌恩其大人一直不近女色,原来是好了这口呵呵,大家吃酒,吃酒!”
南蛮的民风比庆朝还要开放些,断袖一事并不稀罕。
沈云埋搂着沈空濛落座,待薄纱放下,他才低头问道:“怎的这副模样到此处来了,你独自来的?”
沈空濛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他的脸色,不见恼怒,反而是担忧居多,她才一五一十地交待了缘由。
“本是担心你,突然来这寻花问柳之所,谁知道你要干什么。”说完沈空濛硬气了些,握拳轻捶沈云埋的胸膛。
“这藏香阁的小倌,看着倒有些滋味。”她刚动作完,一官员便骤然开口,沈空濛只觉搂在她腰后的大手忽然加重了力道。
沈云埋冷眼扫过去,那官员是酒气上了头,被这样一看才发现自己放肆了,连忙躬身谢罪,求左相大人宽恕。
沈云埋这才松了力气,凑在她耳边开口:“这屋子里的眼睛,大多都瞧在了我身上。”
沈空濛不再言语,只点了点头:此处原来是龙潭虎穴啊。
她窝在沈云埋怀里,目光扫过桌案上的器具。
她来之前已经用过午膳,此时早已过了用膳的时刻,但这盛皿中的膳食却没少多少……还有摆在一角的三个银具酒壶,不会都是空的吧
沈空濛咬咬唇,大着胆子往四周打量去。
明明人家桌上也就一两壶,为什么就云埋饮得多些
下巴骤然被施了力道,沈空濛小脸被强行掰了回来。
沈云埋收着力道,没把她弄痛,她也就不满地哼哼两声。
“别乱看,脏。”沈云埋朝她低下头,从远处隔着薄纱瞧进来便是一副旖旎之景了。
正对面的木奇瘪瘪嘴,倒了杯酒站起身:“下官何其有幸能为国主尽职尽忠,下官敬诸位大人一杯。”
沈空濛心里一揪,只见沈云埋如没事人一般拿起酒壶,往杯盏里倒酒。
杯盏未满,酒壶中的酒却已倒尽,沈空濛方感到欣喜,便听见旁一桌的官员说道:“快些给乌恩其大人再拿壶酒来!”
沈云埋朝那人点头,不动声色地安抚怀中有些焦躁的人。
酒来了,沈云埋悠闲地将杯盏满上,扬手一饮而尽。他饮完,余下品阶更低的官员才抬头饮下。
“那下官,也敬诸位大人一杯。”木奇方且坐下,又有一位官员站了起来。
沈云埋还是倒酒。
沈空濛乖巧地窝着,背朝着其他人,她的表情唯有沈云埋低头才会瞧见。她脸上写满担忧,贴着沈云埋的地方也小心避着他胸膛上的伤口。
沈云埋在杯盏中倒满了酒,却未着急饮下,只将杯盏握在手里,悬着未动。
众官员端着酒看着他。
杯盏打着圈晃悠,沈云埋嘴角微扬,但眼神深处是冷的,他淡淡道:“敬国主。”
众官员了然一笑,纷纷附和:“敬国主!”
“敬国主!敬乌恩其大人!”
屋内众人相继饮下。
沈空濛敛下眸子,若有所思。
又有官员起身敬酒了,沈云埋依旧没有迟疑,抬手不紧不慢地倒了满盏。
众官员等着他方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原本躲在大人怀中少有动弹的小倌突然打了个喷嚏,不甚将酒洒在了大人的衣衫上。
众官员瞧着沈云埋脸色黑了下来,握着杯盏的手都不禁一哆嗦。
他们其实都是不敢得罪这位左丞相的,这次藏香阁灌酒,即使是有国主示下,他们也只敢找各种由头敬酒。
谁不知道这位左丞相手握重权,就算如今陛下疑他,他尚安安稳稳地坐在左丞相的位置上,手上的权势照样可以吞人。
众人正待沈云埋发恼处置呢,那小倌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青葱白玉手覆在了沈云埋胸前,娇嗔道:“那小奴陪大人更衣?”
嘶——
众人瞪圆了眼睛,这也忒大胆了!
可左丞相大人仿若就吃这一套,他脸色顿时由阴转晴,抬手轻轻盖在胸膛的小手上:“行,若伺候得好,就能将功抵过。”
沈云埋搂着沈空濛站起来,对着众人说:“诸位继续,勿断了兴致。”说完便抬脚要走。
有官员起身想拦,只见沈云埋一把将小倌横抱起来,将人结结实实搂在怀里。
被乌恩其大人眼神从上睥睨着,起身的官员自发软了腿,跌坐了下去。
位高者见沈云埋饮了这许多酒,神色无异,且如今这些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稳健有力,不像是有伤在身的样子,便朝同僚使了眼神,示意别再招惹阻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