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沈空濛统共见过第五圣子两次，且两次都与他离得不远。

初次是在宫宴上，若不是沈云埋提前同她说过第五圣子为人心高气傲、常视他人性命为草芥，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男子打心底里是用鼻孔瞧旁人。

第二次是在春狩场上，第五圣子雄心勃勃想要争夺军权，举止张扬肆意，其自居高傲的内心得以窥见。

沈云埋同第五圣子并没有互相不对付，一个是圣家血脉，另一个是高位权臣，朝中甚至有官员猜测他们私底下已经勾结在一起了。

沈空濛看见第五圣子，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亦是沈云埋同他有合作往来了，所以才会请他来自家府上书房议事。

可云埋去哪了？

她愣了一瞬，很快从无措中回过神来，方要跪下问安，面前的第五圣子却先一步冲她俯身行了个礼。

沈空濛：？

这是做甚使不得啊！

她着急忙慌地想要将人扶起来：“圣子，你这是做什么？”

第五圣子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地单膝下跪，右手附于胸前，他行的是南蛮的臣礼，同时道：“沈小姐万安。”

他叫她沈小姐。

而且这声音不对。

沈空濛扶人的动作僵在半空中，她记得第五圣子说话的声音，肯定不是她现在听到的这样。

身前人的嗓音更加尖细一些。

她很聪明，在沈云埋身边听了看了好几个月了，隐约猜到了方向，问说：“你是谁？”

“第五圣子”直起身，丛容地回答：“卑职名叫''凌云''，与沈大人同为陛下的暗卫，平生擅长些易容仿人之术。”

他这么一说，沈空濛就明白了，她将利害关系在脑中过了一遍，有些好奇：“你叫凌云那凌云楼和你有什么关系？”

凌云楼可帮了沈云埋不少忙。

大多数听到他真名的同僚都会问出这个问题，他一笑：“凌云楼是家父年轻时所创，隶属我朝皇室，如今家父已逝，名义上由卑职掌管，但其实这些年间都是卑职的义妹在打理。”

“噢。”原来如此。

沈空濛仔细端详着他那张毫无破绽的脸，想着表哥究竟是如何搜刮到这位能人奇士的，又能仿人，手底下又掌握着凌云楼。

凌云楼的情报暗桩不是摆设，在南蛮国都，就没有什么是凌云楼无法探听到的。

因为知根知底，同样都是陛下的人，凌云对沈空濛并不设防。

他笑起来像只狐狸，由着被他骗过的人太多，这便成了他最自然的气质。

沈空濛不觉得他可怖，反倒有些亲切，许是因为他来自庆朝京城吧。

说也奇怪，凌云从未告诉过她自己长住在何处，但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从京城而来。

“你顶着这张脸进左丞相府，不怕真实身份被发现么？”

凌云一看就是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沈空濛想知道的事，也许可以从他口中了解到。

凌云等她落座后，自己才坐回侧座：“卑职从密道过来，不会被人瞧见。卑职脸上这张□□做得精细，想着多用些时日好。”

凌云多答了几句话后，许久未开口致使有些沙哑的嗓音也变得清亮起来，显得他声音更细了，有些不像寻常男子的嗓音。

他对沈空濛好奇的眼神习以为常，晃着坐直了身子，压低嗓音开口：“这盏茶不错。”

沈空濛眼前一亮，这是沈云埋的音色，他学得真像！

凌云喉结滚动一下，又开口：“敢问沈小姐，沈大人如今在何处？”

这是她的声音，不过才听了一小半刻，他便学的这样像，真厉害。

沈空濛兴奋过后才反应过来人家在问问题，她摇头：“许是在府外，我不知道。”

“那沈小姐能否为卑职请大人回府？卑职有要事禀报，但不便亲请大人回府。”凌云换回了他本来的声音，整个过程灵活自如。

所以才坐在这边喝茶边等吗？

沈空濛表示理解，但她也不知去哪唤沈云埋回来，只得让院子外边候着的连素去找赵山泉帮忙。

赵山泉知道沈云埋正在城郊清杀第五圣子的亲卫军，此事不便让沈空濛看到，他便说自己骑马快些，去帮沈空濛把人叫回来。

两个初次见面的人便在书房等着。凌云见多识广，天下之大什么都知道一些，说的趣事听得沈空濛直乐，一点儿都不觉得无聊与尴尬。

沈云埋从城郊赶回来撞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凌云虽是他的手下，但由于他技艺特殊，时常受令单独行动，两人的关系算不上熟稔。

沈空濛坐在主位上，只是唯一让沈云埋觉得心里舒服些的事，她起身去迎他：“云埋，凌云在等你。”

唤他也唤得更亲昵些。

沈云埋带着沈空濛坐回到主座，自己则如从前一样站到她身旁，站定后抬手让躬身拜礼的凌云坐下说话。

不过，不同以往的是，他从前都是规矩地在沈空濛一侧站着，当下却是将手搭到了她身后椅背上。

沈空濛无知无觉，同时因为时隔多日再见到他而有一股莫名的雀跃，她仰头问：“你去哪啦？”

沈云埋低头看去，她这样坐着像是被拢在自己身前一般，那股子醋劲消退了些，他没细说：“在城郊处理点事。”

沈空濛来书房寻的肯定是他，只是碰见了在此等候的凌云，沈云埋反问她有什么事。

“没事。”沈空濛摇头，“我只是来问问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眼见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快要将他无视掉，凌云赶紧插空开口：“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沈大人刚才那副醋样他是瞧出来了，但他早就绝了娶妻的念头之后得找个机会朝大人禀明才是。

“沈小姐她”凌云清楚沈空濛的真实身份，也将她视作自己人，但事关颠覆南蛮，他还是谨慎着开口。

“她可以听。”

陛下亲口应允过，她又想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不如一并听了。

好吧，凌云选择听命行事。

他道：“昨日晚，卑职在宫里拜别国主，打马返回第五圣子府，路遇一矮小男子，他站在街角暗处，但视线自卑职出现后从未看向别处。”

凌云觉得古怪，勒马停下，不过是一矮小男子，不足为惧。

矮小男子上前扶他下马，紧接着便转身走进了身后的漆黑小巷。

凌云跟着走了进去，没走几步，矮小男子便转身跪地行礼。

他说，他已经此处等了圣子许久，都过了约定的时辰，还以为圣子被国后留在宫中居住了。

凌云顺着他的话说：“母后是留本圣子说了会儿话。”

矮小男子只道是、是，又说第三圣子命他明晚月空之时在后门驾车等候，此事少有，或许是好时机。

凌云明白过来，这矮小男子是第五圣子派到第三圣子身边的奸细，作他的马车夫用。

马车夫并不知道真正的第五圣子已被他囚禁，这副皮囊下的是左丞相的人。

他将第五圣子高傲轻狂的样子学了十成十的像：“本圣子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马车夫以为届时计划定了，必会如往常般先知会他一声。

第五圣子出手阔绰，此事一成，他或许就不用为人奴仆、再伺候人了。

凌云回到第五圣子府，本想立即走密道去向云埋禀报，但手下人突然出现在屋外，说被关押在地牢里的第五圣子发狂咬了人。

往日里尊贵惯了的人自然受不了这等屈辱，凌云不想让人真疯，也怕他闹出动静，惹人怀疑，毕竟他还未将第五圣子府全部换血，只得先去地牢将人看着。

不将人直接杀了，是想留着他供他仿人用。若是闲时，凌云便会去地牢里同第五圣子说话，第五圣子以为凌云是来套兵符的，但其实凌云只是想多观察着他。

毕竟他之后会频繁同国主国后接触，仿得越像，就不会暴露。

今日下朝后，他顶着第五圣子的身份，不宜同沈云埋靠得近了，只能快些回府，从密道过来。

沈云埋下朝后径直去了城郊处理那群亲卫军，压根没回过府，他就只能在书房等着。

马车夫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是意外之喜，今晚月空之时实为不可错失的良机。

先前他们便动手刺杀过第三圣子一次，但人过于狡猾，多处留有后手，只得被他负伤逃脱，自那之后他便更难近身了。

如果能借今晚的机会顺利除去第三圣子，这与他们原本的计谋相比，便是不必再以暗卫们的性命与暴露的风险一博。

幸亏沈空濛寻来了书房，提早将沈云埋唤了回来，不然时间就会显得有些紧迫了。

凌云道：“卑职认为，今晚刺杀第三圣子，是最好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