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什么?”沈云埋大步走上前来,满眼皆是不可置信。
他抓着侍卫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侍卫被抓得生疼,这是他头一次离大人这么近,也是头一次看到大人失态的模样。
夫人可是大人心尖上的人,他觉得自己像是犯了重罪,双膝一软就跪到了宫砖上。
“大人,夫人是被一马车掳走的——”好歹见识过生死,侍卫倒不至于说不清楚话,他以为沈云埋方才离得远,没听清,抬起头欲再说一遍,却被沈云埋揪住领子提了起来。
沈云埋从怀中掏出自己的私印,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骑马去关东城门。”
马车,马车马车行得慢,那就有可能追上。
不少官员向这边侧目,他们劝道:“乌恩其大人,如此行事怕是会惹国主震怒啊!”
“是啊,大人三思啊。”
柱国将军不满地呵了声,用他那双铁臂使劲拂开众人,他站到沈云埋身边,手指指着周围一圈人:“你们这群儒夫懂什么,大人爱妻如命,别在这瞎劝!”
他本就是左丞相一党,此时毫不犹豫地奉出自己的兵符:“大人,西城门由臣下的兵把守着,见此符如见臣——”
“多谢。”沈云埋接过兵符,转手递给赵山泉。
赵山泉行礼也不及:“卑职这就赶去西城门。”身手利落地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沈云埋不再作停留。官员们同柱国将军一并恭送他打
马离去后,碍着人多眼杂,只敢啧啧议论两句,然后便四散开去寻自家马车。
这第三圣子遭了难,左丞相夫人又紧接着出事,国都最近好不太平。
南蛮国都供百姓进出的城门共有两个,分别是东城门与西城门,其它的都是些官货进出的小门,重兵把守,闲杂马车无法通行。
沈云埋不敢大意放过,奔回丞相府就立马派人去把小门守着。
连素哭得满脸通红,被两名侍女左右搀扶着。
她一个劲儿地哭,气喘不上来,话也说不清楚,沈云埋心里急,但又想着她是小濛的贴身侍女,到底没有吼出来:“你若不想耽搁救小濛的时辰,就快将当时情景说清楚。”
“好”连素囫囵两手抹掉眼泪和鼻涕,说话还是有些抽抽,“小姐今晨说,说想出门买些首饰当时我们从丞相府正门出的,才走几步,侍卫都还没跟上来,就有一驶得尘土飞扬的马车靠近那马车上就有个贼人,一手扶着车厢上边的柱子,一手将小姐掳了去”
她脑子有些混沌,下意识唤沈空濛为小姐。
沈云埋直接将此忽略,他额上的青筋狠狠绷起,想着定要将那人的手砍下来剁碎:“往哪个方向去的。”
连素无助地摇头:“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每次出府都跟着小姐走的。”
那就分两路去追。
沈云埋即刻站起身,外边的人已经集结完毕,只待他一声令下。
“等等!”连素突然想到,“是王记茶楼的方向,小姐出门前说过,买完首饰就顺路去吃茶的!”
王记那便是东城门。
沈云埋还穿着上朝时的官袍,拿着佩剑就走了。
左右两名侍女见丞相大人走了,才敢开口说话。她们也担心主子,但不至于像连素这样,两人柔声安慰扶着的连素:“连素姐姐,莫要伤心,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
她们不懂,连素直摇头,这些话她只在喜庆时候对她家小姐说,自被拐来南蛮之后,她再也没想过只求神拜佛、倚靠老天了。
“快!”她突然站直了身子,将手从两人的臂弯里抽出来,“你们快去备些热水,吃食,还有干净衣裳!”
“还有圣医,国都内叫得上名号的郎中,将他们全都请到小姐的院子里候着!”
府内的侍卫都被沈云埋带走了,一大半正在国都内四处搜着人,小厮也跑着腿脚,挨家挨户地打听,连素哭过好一阵,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她平日里最得沈空濛器重,侍女们立即应下,下去差人一起布置了。
街上。
沈云埋骑着马往前狂奔,他俯低身子,几乎是贴合在马背上,劲风灰尘无一不能阻挡他,速度之快到直接将一干手下甩在后边好几尺远。
第三圣子出事不久,许多百姓都选择闭门不出,走在大街上的零星几人远远就瞧见了阵势,识相地闪到了一边。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有一到东城门附近卖菜的大娘瞧见些什么,她瘪着嘴挑着眉毛,道:“方才俺挑着担回来,看见一骑着大马的侍卫,举着一块挂着穗子的玉印连声大喊''关城门'',还说这是左丞相下的令。”
“那城门已经关了?”
“关了!”大娘站在原地看了好一阵,“守城门的官兵一听是左丞相的命令,忙慌麻溜地就关了城门,一时外头的人进不来,里头的人也出不去,俺那挪到城门外卖菜的老姐姐倒霉得很,也进不来。”
“哦,哦!”她一拍大腿,“还有啊,关城门的时候刚跑出去一辆马车,大马侍卫本都要下马歇脚了,扭头看见那马车就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又骑马追去了,还吩咐守城门的官兵一起去。”
有人质疑:“这守城官兵可都是柱国将军麾下的兵,能听一侍卫的?”
大娘“啧”了一声:“俺都说了,他手里头有印,有印!他说的话不就等同于左丞相说的嘛!”
“我看这事还是少议论的好。”中年书生摇摇扇子,“小心给你们都扣上一顶非议丞相的帽子。”
“是他先问的!俺俺不掺和了!”大娘抖了抖肩上的担子,骂骂咧咧地走了,众人也作鸟兽散,纷纷回家了。
守城兵官留了个小门没关,这厢沈云埋快要赶到东城门了,兵官瞧见他,指着城外大喊:“大人!您的人追出去了,都追马车去了!”
沈云埋奔行速度未减,从官兵身前奔腾而过,如利箭般快速穿过了小门。
兵官被扬起的尘土呛了两口,等沈云埋带着的人一一跑过,才将小门关上。
统共快一百号人,这是大事啊。守城兵官自上任来,从未见过这种阵仗,那颗被日常琐碎消磨了的心又开始砰然跳动起来,他扯着嗓门:“弟兄们——将城门守好——”
沈云埋出了城,在平坦宽广的土地上跑了一阵,似乎失去了方向。
他低头,眯眼瞧清了最上边的车辙,顺着看去,一路延伸向前。
沈云埋双腿夹紧马腹,呵道:“驾!”
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下的马匹与主人心意相通,从左丞相府到城门,再从城门出来,从未放慢过马蹄。
这两年都是悠哉悠哉驮主人上朝,许久没有撒开腿在这种宽广的地界上跑过了,它愈跑愈激动,豪迈而剽悍地向前狂奔,不久后一辆马车印入它的眼帘,它更想要去超越他,便跑得更卖力了。
手持沈云埋私印的侍卫已经离马车很近了,跟来的官兵们分布在马车左右,他们想要跑到前边去将马车拦下,可驾马的人不是个寻常车夫,正不管不顾地抽打着缰绳。
官兵们因此有些犹豫,若是被马车车厢压在地上,非死即伤。
沈云埋像只看见猎物的豹子,带着人挡杀人的气势追了上来。
他轻扯缰绳,骏马会意,稍微放慢速度带着主人稳在马车一侧。
沈云埋不假思索地甩掉缰绳,脚牢牢地踩在马镫里,他试着站起来,身子方一站直,便探身伸手把住车厢的轩窗。
“大人小心!”侍卫高呼。
如此不好用力,沈云埋瞄准了前方路侧的一桩树木,大声命众人:“拦住!”
命令如山,官兵咬牙打马到马车前头,可驾车之人依旧不见缓势。
沈云埋见时机到了,将脚在马镫上一蹬,整个身子在空中一转,双脚便顺利勾住方才瞄准的树桩,马匹自顾自地向前跑去,沈云埋双手使劲扒拉着轩窗往后扯。
手心一下子窜起剧烈的疼痛感,被勒得通红,但沈云埋不肯放手。方才探身近时,他听到里边挣扎的动静和呜咽的女声。
他要救他。
车厢的冲势太猛,即便他人壮力气大,也很快就要拉不住。他死不松手,轩窗的木框被一左一右的力道压碎,尖锐的木头扎进他的手心,刮伤他的手背。
他要救她。
车厢内的被捆住手脚、蒙住眼睛的沈空濛感知到了外边的动静,辨着声音凑到轩窗边。
“唔,唔!”她努力发出声响。
“小濛,别怕。”沈云埋以为她害怕,咬着牙蹦出几个字来,“我来了。”
官兵们畏缩几下,但还是一个一个冲到路中央拦人,拉车的马撞上这堵坚厚的肉墙,直接仰了个身。
车也要跟着翻了,驾车之人见势不妙,脚尖一点越到一旁的树上。
轩窗上的帘子飘起来,沈云埋总算是瞧见了里边发髻凌乱、小脸煞白的心上人。
车厢向他这边倒下来,他没想着立马离开,紧急之际将受伤的手伸进车厢,卡住沈空濛的腰,将人提溜了出来。
再要带着人往旁边撤已经来不及了,沈云埋不得不将人先放在膝上,用一手撑地,另一手抵住已经倒下来的车厢,车厢壁将戳在沈云埋掌心的木刺子全根推了进去。
沈云埋痛哼一声,满头的冷汗滴了一滴到膝上人的脸上。
树上的人没走,此时已经拔出刀来,官兵们警惕着绕开他,小跑到沈云埋身边,和赶到的侍卫们一起合力将车厢撑了起来。
沈空濛蒙眼的纱布湿透了,手腕也被磨得青紫,沈云埋双手刚收回来就赶紧将人解开。
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上,衣衫在挣扎时沾染灰尘,沈空濛被蒙住眼时脑海中全是那一个月被人牙子拐在路上的情景。
她浑身都在发抖,一点残存的理智也无,方一松绑,她无视掉沈云埋问的“哪疼”,直接扑到身前人的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云埋将人紧紧抱住,这才感觉自己也在发抖,当下更是抖得厉害。
但他没忘树上那人,一边用痛到没有知觉的手轻拍沈空濛的后背,一边斜眼看过去,冷声下令:“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