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个解剖对象

眼睁睁看着诺伦在眼前消失，齐二五顺着窗户跳出大楼。

“多谢。”

回头朝美术室的学生说道，齐二五“好心”地帮他们关上窗户。

整个过程看不出一点羞耻心。

如果放在平常，全裸当模特这种事情齐二五打死都不干，可是现在他的理智像是扩散的灯光被收拢成一束，除了他正在拼命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情他根本感觉不到。

比如他会被学生们认为“这人是个喜欢在别人面前全裸的变态”这件事。

现在，把那三个要命的女人全骗进大楼里了，他一边朝学园中央面积广大的公园走去，一边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逃跑这一选项，对于一个正在拼命的人，逃跑这一词汇早就从脑海中去除了。

首先，他确定了一件事。诺伦对自己非常自信，当然她有自信的资本。但是，她没有发现在美术室里那么显眼的**齐二五，这说明她已经自信到齐二五只有被杀的份儿了，她不会注意到齐二五已经对她做了手脚，她只会认为齐二五朝她脸上喷口水只是侮辱她。

在齐二五的思维中，已经认定诺伦受到了药物影响，否则的话诺伦不可能没发现他。

可是这件事有什么用呢？

能稍微降低诺伦的战斗力。

只要是有成果，无论成果多么微小，齐二五都不会放弃。

水滴石穿，只要肯坚持下去永远也不会让努力白费。当一个无法战胜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千万不要去思考无法战胜它，否则的话还没开战前就已经输掉了，连同获胜的可能性和自己的可能性一起输掉。

在事件没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

他走到公园里，坐在假山后面，看到一身马赛克的齐二五的学生都绕着远路走开，但是他没有注意到。

他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裸着的。

他看着自己的手术刀，液体已经蒸发，药物会残留在刀片上，但是这样的药量并不足以让诺伦变成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要以这把刀能刺伤诺伦这个前提下。

琢磨了一会儿，他站起来，低着头继续往公园里走。

还好现在的学生并不多，否则的话他就被当成观赏物了——不，无论怎么看，他也只能被当成“秽物”。

一个秽物在新人类学园的公园里到处溜达，吓坏了不少人。

在他绞尽脑汁思考着的时候，他的对面一个同样浑身马赛克——大概穿了一条内裤的男人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就在他东张西望时，见到了齐二五。

齐二五抬起头。

他看到的是一个下巴差点掉下来的青年，这个青年留着一头不长不短的黑发，黑发如刺猬一样坚硬……不，好像是被吓得？

他是被什么东西吓成这样的不知道，总之齐二五觉得自己被这个裸男吓着了。

专注于拼命的意识在这莫名其妙的惊吓里稍稍回过来神。

两个打码的男人就在这种互相被吓到的情况下相遇。

“竟、竟然没想到在这里能找到同好者，而且比我还奔放！”赤裸的青年抬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齐二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啊！想起来了，他来到超自然都市的第一个夜晚，在遇到那个眼镜狂魔时被一个裸奔男撞到，就是他！

说起来对超自然都市的第一印象，就是眼镜癖和裸奔男留下的。还好齐二五根本不知道就是这个裸奔男触发了信件掉包的剧情，导致他被一群疯女人逼到这种地步，否则的话齐二五会做出什么事来就真的无法预料了。

他现在只觉得这个裸奔男很叫人讨厌。

这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人会看到一个裸奔男还喜欢，除非这个人是三观歪曲的疯子。

“什么同好者，我可没有……没有……糟糕。”一边说着齐二五一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觉得胯下凉风飕飕而过。

他忽然觉得生不如死。

只是他现在还专注于愤怒和拼命，这种感觉就被无限地压制下去了，他默默走向旁边，用草坪周围栽种的大叶植物和藤蔓做了个简单的裙子围住下半身。

此时此刻，解决完生理问题的狙击手冲上了之前呆着的地方，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然后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腾出手来开始组装狙击枪。

目瞪口呆的裸奔男手里拿着的手机响起。

他接通了电话。

“杨天笑，我刚才看到他了，那小子正在被一个小女孩追杀。”

“……谁？你倒是说清楚啊！”被称为杨天笑的裸奔男问道。

“就是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个，动个手术差点要了我一条老命的齐二五。”狙击手说话的工夫已经组装好了狙击枪，整个过程娴熟到仿佛只是在系鞋带，没有频繁使用狙击枪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一点的。

子弹已经上膛，无论什么时候，这个狙击手在使用枪支的时候都会把子弹上膛，这会保持最大的机动性。

“哦，想起来了。”

“真是没想到，那小子竟然会来超自然都市，啊对了，我觉得咱们有必要帮……我说，你旁边站那个亚马逊丛林里的野人是谁？”

从狙击枪的瞄准镜中，狙击手很容易就找到了杨天笑。毕竟他很显眼，经常不穿衣服就跑出来瞎晃荡，只要扫一眼就能看到。但是，现在在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个更显眼的存在，这个人正背对着瞄准镜站起来。

“不认识，大概跟我一样是特殊癖好吧。”

杨天笑回答狙击手的同时，齐二五也转过侧脸来。

狙击手看到那张熟悉的侧脸的同时，脑袋“嗡”地一声，眼球差点滚进瞄准镜里，那只刚刚扣住扳机的手一抖。

“biu”地一声！

子弹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射了出去，打在齐二五身边的假山上，因为子弹强大的冲击性和石头的脆性，直接打下来一块碎石和无数的粉末。

刚刚找到东西遮羞的齐二五下意识地看向假山的动静，理解到了什么，把头转向狙击手所在的位置。

冷汗从他被太阳暴晒的毛孔中渗出。

狙击手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没打中。

他觉得今天的状态很危险，也觉得事先把子弹上膛这种事很危险，在看到齐二五那双眼睛的同时，他又觉得齐二五的眼睛很危险，危险到有种面对着枪口的感觉。

冷静地仿佛消失了活人的生气一样。

最危险的是，齐二五怎么突然跑出来搞笑了？

“……你刚刚开枪了？”

杨天笑这么问时，织田瞬也惊叫一声。

“他就是齐二五！”

此时此刻的齐二五再次感觉到被那帮女人逼迫的荒谬感打心底里涌出。什么东西？是枪支？还是匕首？又或者是那个暴力女投过来的标枪？

他没用过枪支，甚至没见过几次，所以无法肯定那是什么，他只知道刚刚很危险，他也只能联想到那帮要命的女人。

就在这时杨天笑朝齐二五开口了。

“小兄弟，你是齐二五吗？”

“是。”

齐二五机械般的回答道。

“那就没错了！竟然是这么有个性的人……你刚刚被追杀呢吧？”

说到这，杨天笑露出感同身受般一样同情的表情，好像自己也正在经历着一样。

“等一下！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

齐二五终于回过神来。

“你好，我叫杨天笑……这么说你可能也不认识吧，我是织田瞬也的朋友。”

“织田瞬也？”

织田瞬也？

这个名字存在于齐二五的记忆中。

两年前，他在父亲的诊所看店时，有一个大腿中弹的中年人闯进诊所，恰巧当时父亲去躲债，诊所里只有齐二五一个人。因为是中弹，没法把这个人送进医院，所以齐二五也没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亲自操刀给他取子弹。

那是他生命里第一次给别人动手术，也是最后一次给别人动手术。

实践永远跟想象有差距。当时的齐二五获得的知识已经足够丰富，但经验值为零，就像是很了解格斗游戏却因为没玩过而无法顺利的连招，在手术的过程中手忙脚乱，结果把手术室搞得跟案发现场一样，还把这个中年人搞到差点截肢的地步，但好歹是完成了。

这个中年人的名字就叫织田瞬也，据他坦白他是个百发百中的狙击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可靠。他还坦白自己属于一个叫“新人类保卫组”的组织，目的是保卫世界和平，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可靠。最后他又说自己的伤是没注意自己射到了自己，虽然不知道……完全不可靠！

总之是个看起来很废物的大叔。

不管织田瞬也是什么人，他已经消失在齐二五的生命中了，齐二五记得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是自己的第一个“解剖”对象。

这个叫杨天笑的裸奔男是织田瞬也朋友？

“是的，刚刚这一枪就是他开的。”

杨天笑指着假山上恐怖的枪痕。

这一枪？

齐二五再次把头转向织田瞬也的方向。

“也就是说，那个废柴大叔在超自然都市？他就在那栋楼上朝我开了一枪？喂喂，我当时可是真的打算救你的啊！恩将仇报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啊！”

织田瞬也只能看到齐二五的嘴在动，于是通过电话问杨天笑：“他在说什么？”

“他说你恩将仇报。他还说你是个废柴，对，废柴，什么都保护不了的废柴。”

织田瞬也听到杨天笑添油加醋的转告后，眼皮剧烈地颤抖。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完全是你自己想的吧，裸奔杨。你告诉他，我刚刚只是没注意，我没想恩将仇报，我还可以帮助他，那个追杀他的少女是什么人？”

杨天笑转告齐二五：“织田瞬也说刚刚没注意，其实瞬也虽然废物了点但还是很可靠的。那个追杀你的少女是什么人？”

虽然也是添油加醋，但方向稍微有些不同。

全被看到了么？

齐二五紧了紧手术刀，巧妙地避开织田瞬也存在的那栋大楼，坐在假山下的长椅上。

叶子扎屁股。

他稍微扭动了两下。

如果那个织田瞬也真的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的和平才端起枪支，是不是可以借用他的力量？

想到这一点齐二五脱口而出：“是命运女神，全世界已知的五名S级新人类之一。”

“女神联盟的命运女神？！”杨天笑惊叫出声。

“女神联盟的命运女神？！”织田瞬也惊叫出声。

看来不用多做解释了，这个裸奔男比他知道的还多。话说回来女神联盟是什么鬼？齐二五只觉得像婊子。

婊子也有联盟？

这个世界真荒诞。

冷汗跟水一样流下来，织田瞬也用力眨了眨眼，吞了口唾沫，说道：“我知道了，告诉齐二五，把她引出来，我会狙杀她。”

女神联盟这个间谍组织对和平有威胁。自从新人类出现之后，很多小型战争都是女神联盟的情报泄露造成的。既然是女神联盟的女神，那么，一定要狙杀她！

“织田瞬也会狙杀他。”杨天笑放下手机。

“虽然杀人不怎么好……算了，废柴瞬也杀不了人的。”

他以齐二五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齐二五抬起头，看着没有半朵云彩的天空。

真是个好天气。

“狙杀她就……算了，他爱杀就杀吧。”

反正以那个废柴大叔的枪法，肯定是杀不了人的。

现在，那三个女人差不多发现他没在那栋大楼里了，是时候开始下一步了。

虽然还是没想到好的计划。

但是他一开始就有最坏的打算。

不是都冲着自己来的么？

那么就一起上吧！

目的不同的人以同一样东西为目标，一定会发生争斗。在不可能共享的情况下，只有打败竞争对手掠夺目标这一途径了。

齐二五站起来，面向社团活动大楼，扯开了嗓子喊道：“一群蠢货！我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直到此事，他还是没有跑，虽然现在能轻易地溜走。

灵魂一旦暴走，就无法停下。就像是飞翔在空中找不到跑道的飞机，停止加油就会坠毁。

从平凡到不凡，从端正到怪诞，或许只是一瞬间。

而拼命是长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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