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类与新人类
齐二五一脸蒙圈看着端着狙击枪的织田瞬也。
“你是怎么找到我家来的，织田大叔？”
“刚刚裸奔杨打电话告诉我的。齐君，虽然好久不见，不过还是等我解决了命运女神再叙旧吧。”
子弹早已上膛，织田瞬也的手指扣在扳机上，眼角有些微的抽搐，但是却一直没有开枪。
他明明知道，作为一个狙击手隐藏在暗处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也明明知道，刚刚见到这名S级新人类的时候，就是开枪的最佳时间。在目标没有觉察到的情况下，才能确切地杀死目标。
他也已经打算开枪，但是包裹着他手指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定住他的手，扳机始终没有扣下去。
他的身体不听思想的指挥，或者说他已经无法开枪了。
一时失误除外。
可怜的是他就算想一时失误，也没有失误的条件。
只是，至少一次，至少这次，一定要开枪！
“等一下！织田大叔！”
齐二五满脑门儿冷汗，怕织田瞬也真的在手术室开枪，他竟然一把抓住了枪口，用力一压，狙击枪的枪口被按下。
织田瞬也的眼前，诺伦的脸被凑上来的齐二五代替，那副严肃到死寂的眼神让织田瞬也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我家啊织田大叔，手术室里绝对不能死人！”
情急之下，齐二五借用了他父亲的话。
手术室里绝对不能死人。
“这个女神已经被我注射了XRN，没有新人类的能力了，你们有什么仇先放下枪再说。”
这是把真枪。
冰冷的子弹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死亡的东西。
“也就是说，命运女神变成普通人了么？”
织田瞬也流着冷汗放下枪。
“她还受了伤。”齐二五的神经也缓和下来。
“哦，这样啊，那就可以很容易地杀了她咯，齐君？”
齐二五怀疑这个废物根本没听明白自己说的话。他正要解释，于荒诞不经中回过神来的诺伦开口了。
“等一下。虽然也有想过自己被杀害的时候，不过这位老头儿，好歹让我了解你为什么想杀了我吧。”
对于死亡她心有畏惧，这没什么好羞愧的，没人不会对死亡产生好感。不过，死亡对她来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就算心有畏惧，也不至于慌乱无措。
织田瞬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她刚才叫我老头？
“大叔我啊，还没到老头的年纪。至于为什么要杀你……”他看了看周围的人。
“因为我是新人类保卫组成员。”
诺伦眯着眼睛，食指点着下颌思考着说道：“新人类保卫组？虽然没听说过，不过顾名思义……是保卫新人类的存在？我可是新人类呢。”
“是保卫希望和平的新人类，而不是能引发战争的新人类……诶，我的枪！”
齐二五顺掉织田瞬也的枪，又看了看在场的鲁莽和杨天笑，心里想着有这两个大概是和平主义者的人在，诺伦又是不能使用超自然能力的新人类，不会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于是他坐到手术台上，摆弄起织田瞬也的枪支来。
忽然有这么多人光临寒舍，却没觉得蓬荜生辉，反而很烦躁。归根结题，可能是这些人不招我待见。明白了这一点的齐二五用枪支来转移注意力，好忍住自己发飙的冲动。
“就凭你么？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连我这个小姑娘都杀不掉……”极力讽刺着织田瞬也的诺伦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得，瞪大了眼睛：“瞬也？织田？你是……织田瞬也？”
眼看着陷入僵局，织田瞬也颤抖着手摸进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根香烟后用力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之时，震惊的诺伦转而一副变本加厉地讽刺嘴脸。
“真是可笑，保护希望和平的新人类？你杀害的新人类还少吗？”
织田瞬也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掉在地上。仿佛被铁钩勾穿了心脏似得，紧绷的身体明显颤抖着。
噩梦般的恐怖回忆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大脑。
汗如雨浆顺脸淌下。
悲惨的战场、烧红的烈阳、染血的黄昏、废弃的建筑、穿梭的子弹、新人类军队、还有瞄准镜里爆开的头颅。
这就是他的记忆。
深吸了口气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他蹲下僵硬的躯体，去捡掉在地上的香烟，诺伦扶着墙弯下腰，凑近他的脸。
他看到诺伦眼底深沉的厌恶，像是地狱的野火灼烧着他沧桑的灵魂。
“我可很了解你呢，织田舜也。保护了几个？够偿还你杀害的业么？”
织田瞬也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这个名为“命运女神”的小姑娘的脸越来越大，简直像是要把他压在地底下，立一个大写的“废物”的墓碑来。
“你这种人，和我有什么不一样？自己去死就好了，干嘛还要带着正义的嘴脸丑陋地活着？就连把新人类当做异种怪物的残渣们，我都觉得比你高尚呢。”
刚捡起来的香烟又掉在地上。
他再次把香烟捡起来，塞进嘴里吸了一口。
“我也不介意再丑陋一些！”
他的手伸向侧腰，那里还有一把手枪。
他的手被鲁莽抓住。
鲁莽稍稍用了些力气，手枪从织田瞬也的手上掉下来。这声音把认真摆弄狙击枪的齐二五吓了一跳，立刻猫着腰跟个小偷似得窜过去捡起手枪，又回到手术台上坐下。
鲁莽转向诺伦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虽然说战争是军人的事，可是发起战争的，永远都是政治家呢。小姑娘，我无意替瞬也辩白，我只是想说，很多时候我们都没得选择。只要在有选择的时候选择正确的道路，不就可以了吗？”
杨天笑从织田瞬也身后捂住织田瞬也的嘴，跟个绑架犯似得把挣扎的织田瞬也拖到楼上。
“选择正确的路……么。”
诺伦似乎有些疲惫一样看着鲁莽，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吧。”
她一瘸一拐地走回去，坐在了手术台上，和齐二五背对背。
“我其实也能够理解，毕竟，新人类在你们的眼里都是怪物。可”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
一直在捅咕织田瞬也的枪的却连拆卸都没办到的齐二五忽然问道。
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大概知道废柴大叔好像有不少故事，以至于既没法插话也不能表态，虽然说也不怎么关心罢了。不过，怪物这个字眼却引起了他的兴趣。
凡是能和新人类挂钩的，都可以引起他的兴趣。他像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心的孩子一样渴求着新人类的一切。
新人类不就是进化程度高了些的人类吗？如果硬要评价他们的话，只能说他们是人类的瑰宝，是人类向未来发展的可能性，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救赎者。
怎么成怪物了？
“每一个普通人都会这么认为。”
诺伦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应该诞生新人类。新人类是一个错误，一个神灵跟世人开的玩笑，是不同于全体人类的怪物。
对于诺伦冷淡的答复，齐二五认真地摇了摇头。
“你看杨精英……没穿衣服的，他是怪物吗？”
“他……秽物吧。”
“……不能否认你的认知。”
齐二五发现用他知道的新人类来举例子简直是挖个坑自己跳，干脆直接说出他的想法。
“所谓怪物，指的是怪异之物。虽然没见过几个新人类……不过新人类也不可能长了两个脑袋四只手吧，汉子变成妹子啥的就更不可能了。这于普通人毫无异处——无论是外表还是思想，这样的新人类能称之为怪物吗？”
“新人类拥有无法理解的超自然能力，甚至有被认为等同于天灾的存在，这样的人还不能称之为怪物吗？”
“思想太黑暗了吧，诺伦。”齐二五放下弄不明白的枪，视线飘向诺伦：“你不是怪物，你的思想才是。”
诺伦忽然觉得齐二五的视线不可逼视，却有种忍不住一探究竟的**。然而真的可以一探究竟时，她却发现齐二五的眼睛里意外地单纯，单纯的眼睛总是能轻易把人看穿。
对他的印象忽然改观了。
“你应该是宝贵的样本才对啊，就是那种能让人爱不释手的黄金或者钻石，说起来新人类神经组织的样本才最值钱……你就是金库啊！”
对他的印象又变回来了。
他跟那些惨无人道的掠夺者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大概只有齐二五没有强迫她这一点了。
但是看着满眼小星星的齐二五，诺伦还是有种被视线侵犯的不舒服感。
“不是怪物？那是什么？”
“就是人类啊。”
齐二五也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有点无法理解诺伦为什么会存在“新人类是怪物”这种扭曲的观念，大概是自己对新人类的认知不够？还是，因这个世界扭曲，而跟着扭曲的呢？
无法理解，也不能感同身受。毕竟齐二五自认为自己是个端正的人，一个端正的人怎么也无法解剖扭曲的灵魂。
他和诺伦是两个极端。
所以诺伦也无法理解，为什么齐二五能这么理所当然地说“新人类就是人类”。
他们的理所当然，都是对方的无法理解。
不过诺伦却对齐二五的话产生了些许的动摇，她因此改变了主意。
“我忽然不想走了。既然老猪没有教育好小猪，让小猪明白猪圈外还有不同于自己的存在，那我就来替老猪好好教育一下小猪吧。”
充分地考虑一下，就算是想走，现在的她也走不出超自然都市，而且一旦离开这，织田瞬也一定会狙击她，那么委屈自己呆在猪圈里也不能不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顺便找机会继续刺杀齐二五。
齐二五皱起眉头。
她似乎一直都在用非人的方式称呼我？
这个婊子。
可是她是新人类啊。
如果愿意留下来的话？是不是就有机会从她身上获取新人类的神经组织样本了？
齐二五生硬地点了点头。
“好，但是住宿费你可得给我报销了。”
“住、住宿费？”诺伦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作为半个医生，在你养好伤之前我可以照顾你，但是你要给我相应的报酬。”
相应的报酬？神经组织样本么？
“没钱的话可是连活着都费劲的。”
原来只是钱？这个小气的男人，掉进钱眼里了么？
诺伦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谁正经的讨论吃饭住宿的费用，嘴角和眼角同时抽搐着。
不过她却并不讨厌。
为了吃饭而发愁，这不就是生活吗？
她忽然惊觉从没有生活过。
“好吧，我同意。”诺伦说道。
虽然看不出少男少女怀揣着什么危险思想，不过看着似乎和解了一样的气氛，鲁莽消瘦的脸上还是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一个是在世界的端正表象里平凡的生活着的少年，一个是在世界的扭曲黑暗中奋力的破坏着的少女，两个本应该从生到死都不会相遇的人——或许偶尔相遇也会擦肩而过的人，在一连窜的误会和巧合下，达成了“同居”协议。
巨大的齿轮倾轧着所有阻碍，这个世界还在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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