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大键琴
午饭后,709房间的四人在卡琳娜的带领下来到森林边缘的一栋砖瓦房内,这栋房子很高,有其他砖瓦房的三倍以上,看起来在建造上颇是费了不少工夫。加尔从外面看进去,发现窗户全都拉着窗帘,想来房子里一定相当的阴暗,进到里面发现果然如此,亮一些的地方也就是能够看清楚轮廓,还有一些地方存在着墨水一样浓得化不开的阴影。
他知道影舞者的战斗方式,这些人擅长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上编织阴影,黑夜是他们最好的归宿,他们征服黑暗的方式就是融入它,成为它的一部分,影舞者的训练场被布置成这种阴暗的模样也毫不奇怪,但他并没有看到瓦利亚。
卡琳娜似乎只负责将他们带到,把门一关就事不关己地走开了,留下四人在房子里面面相觑。
加尔想了想,出声打招呼:“呃,打扰了,布兰登……”
“教官”这个词被他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一道锐不可当的风朝他的脖子袭来,“孤独者小队”的另外三人瞬息散开,一头银发的萨尔竟然瞬息之间便融入到了黑影中,一道影子将崔华斯整个人包裹起来,而希维林格两下便跳上了半空,悬吊在阴影中,只有两柄短剑在影子里发着闪闪的寒光。
“零分。”那道锐风停在了加尔脖子上,差一根发丝的距离就能割破他的喉咙,从他背后传来了瓦利亚低沉的声音。
“你根本没有战斗的本能,我要怀疑菲斯德的眼光了。”男人从他喉管前面收回了那柄吹毛断发的匕首,加尔豆大的冷汗才落到地上,和菲斯德用杀气压迫他的感觉不同,他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杀意,这个男人只是单纯的将他看作了一块肉,目标就是将他的脖子割开一个足以致命的口子。
“……教官,下午好。”小少年憋了半天,还是把后半句话给说了出来,只不过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惧意,甚至有点发抖。
瓦利亚不置可否,转而看向萨尔躲藏的方向,伸手把银发少年从阴影里揪了出来:“不及格,你这样和站在阳光下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在绯色走廊待了一年,你退步了。”
“是,教官,非常抱歉。”萨尔收起了笑容,规规矩矩站直挨训。
“不要对我道歉,你该道歉的是你自己。”瓦利亚松开萨尔的衣领,对着希维林格勾勾手指,“下来吧,如果我想杀你,你现在已经被刀子射到地上了。”
红发树精灵愣了一下,乖乖的从半空中下来,瞬间刚才放在加尔脖子上的匕首便擦着希维林格的脸飞了过去,钉进了墙壁。
瓦利亚将手背到背后,对着崔华斯消失的地方抬了抬下巴:“那个德鲁伊的小子,你还要在那发愣到什么时候?隐藏之后不用荆棘限制敌人的行动,你是在做梦吗?”
吞没崔华斯的阴影缓缓消失,少年红着脸从角落里现身,低着头,淡蓝色的大眼睛盯着地板,脚也在地上划来划去,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的组合,想让我训练成以守护者为中心的特攻小队,菲斯德的脑子真的坏了。”瓦利亚摇着头,锐利的灰眼睛一一扫过四人的脸,“但做不到只能证明我的能力不足,所以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们即将接受的是最严酷的训练和教育,之后每一星期你们都要和我对练一场,直到能在我手下撑过三分钟为止。”
“是!”四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瓦利亚的训练计划很简单,
一个月内,除了和他对练以外,这“孤独者小队”的四个人必须要完美的完成四次考核。四次考核的难度相等,分别是耐力、力量、敏捷和战术。虽然只有四项考核,但每一项考核对于四人来说都是偏向困难的考验,如果真的能在一个月之内通过考核,这支“孤独者小队”的战术素养将会上升很大一个台阶。
当然,如果他们连一项考核都无法通过,那等着他们的就是更可怕的训练和令人头皮发麻的惩罚。
瓦利亚并没有安排和耐力有关的训练,按他的说法,卡琳娜的耐力训练已经足够他们消化,孤独者小队的其他三人也应该加入这一期的新兵营,和加尔一起重新接受基础训练,而下午的时间,则先进行他安排的力量训练——俯卧撑、举哑铃、卧推训练,虽然是都是最基础的训练方式,但强度究竟如何,从瓦利亚的实力就能看出,绝不是简单的做完这些动作就可以的。
四人在瓦利亚的指挥下打开窗帘,在宽阔的大厅里做起了最基础的锻炼。几人的耐力都不差,力量却参差不齐,最快完成要求的竟然是不是看起来最壮实的希维林格,而是同样称呼瓦利亚为教官的萨尔切纳尔维奇,这时候瓦利亚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虽然很快就被他那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淡然给冲淡了。
力量最差的毫无疑问是身为德鲁伊的崔华斯,本身德鲁伊并不是很看重力量的职业,理论上他只要有拿起手杖的力量就可以成为德鲁伊,但瓦利亚显然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给崔华斯布置了远远超过他能力的训练内容之后,就转而指挥加尔和希维林格将哑铃从轻到重放了一地,并要求两人挨个举过去,每次举三十下,一小时内做完十组。
虽然两人的体能不错,但举起这些十几乃至数十磅重的哑铃也并不那么容易完成的任务,很快两人就累得气喘吁吁,汗水顺着两人的脸颊滴落到地上,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水渍。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看瓦利亚,又相顾无言,咬了咬牙继续训练了。
两个小时的哑铃训练很快结束,四个少年已经手软脚软,就连站着都变成了一件苦差事,瓦利亚这才让他们去休息,四个人一听休息这个词马上瘫成了一堆,加尔轻轻戳戳萨尔,用从嗓子眼里挤出的声音问道:“你也经过这样的训练啊?”
“没,没这么疯。”萨尔用一种被人掐住了脖子的方式回答,他似乎不怎么能上得来气,“虽然这人的训练很立竿见影,但是我被训练的时候也没这么疯狂的高强度……”
瓦利亚冷不防又捅了小少年一刀:“加尔,你晚上还有音乐课要上,我先跟你说一声,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的时间。再过十分钟,开始第二轮俯卧撑训练,抓紧时间休息。”
加兰德利尔塔真是恨不得自己两眼一翻晕过去算了。
***
音乐课是菲斯德林格给加尔特别安排的,知道了他的传承是吟游诗人之后,他觉得有必要让加尔把这个特点灵活利用起来,所以找到了现在镇里最有名望的乐师来到军营,又特别安排了一间宽敞的琴房,专门拿来给加尔练习。
瓦利亚带着毫无食欲的加尔来到琴房的时候,阳光还没有消失,琴房的窗户正好朝西,橘红色的夕阳从窗棂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板上铺了一层光的地毯。窗下是一架最新式样的黑白大键琴,墙上挂着两把淡黄色的提琴,墙边靠着一把棕色的鲁特琴,墙角还放着一架银色的竖琴。房间中央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桌上甚至有个琉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支开得灿烂的淡红色大花。
小少年没想到军营里会有这么静谧精致的一处所在,在夕阳里看得痴了。
瓦利亚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这可都是菲斯德的个人收藏。等着吧,你来的比较早,你的老师应该等到吃过饭才会来。我先去吃饭了,你可以先试试这些乐器,毕竟你是拥有传承的人,弹奏这些东西应该就像呼吸一样容易吧?”
直到瓦利亚在他背后关上琴房的大门,加尔仍然没从这些乐器带给他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光辉家是典型的军旅世家,并没有修习音乐的传统,虽然他们和其他的精灵一样,喜爱音乐并且能够弹奏一些简单的曲目,但也就是义务教育的水准而已,家里更是没有什么像样的乐器。得到吟游诗人传承之后的加尔无师自通地认识了很多乐器,灯火也教过他基础的乐理,但真正亲眼见到这么多的精品乐器,他还是感到一阵战栗,手脚也放得轻了,像是怕碰坏这些娇贵的乐器那样轻手轻脚地走近了那架大键琴。
灯火刺溜一下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大键琴!有大键琴!快去弹,我教你怎么弹,很简单的!”
“我又没碰过,我怕给人家弄坏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加尔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坐上了红丝绒的琴凳,轻轻掀开了罩住琴键的琴盖。
“大键琴又不是琉璃做的,一碰就碎那还能当乐器吗?”灯火在背后怂恿着小少年,“试试看试试看,先弹最中心这个键,我教过你音阶的。”
黑白的琴键并不华丽,但它就像是在呼吸那样吸引了加尔的注意力,他屏住呼吸,轻轻抚摸着在夕阳中闪着淡淡红光的白键,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了下去。
悠长的、清冽的声音从琴身里传了出来,珠圆玉润,仿佛天使的歌喉。
就像呼吸那样,加尔轻轻地按下了第二个键,第三个键,乐音渐渐连成一线,潺潺流水一般从他细白的手指间流淌而出。
灯火贴在他身后,伸出金色的没有实体的手指,和他一起抚摸着琴键:“先弹音阶,熟悉一下弹奏的方式,用大拇指弹这个键,对,就是这样,然后顺着感觉往下弹——很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
来回弹过几次音阶之后,加尔试图用大键琴把喜欢的曼陀铃曲子弹奏出来,却是越来越流畅,很快他就不满足于单单一只右手弹出简单的旋律,左手试探着触碰其他的琴键,将脑中不知何时回响起的音乐一点点实现出来,一直到最后一束夕阳的光芒消失在窗口,小小的琴房陷入了黑暗,而一束淡淡的月光照亮了孩子脸上的泪珠。
——啊啊,她也这样弹奏过吗?她也这样热爱过琴键上的声音吗?
细弱的、喜悦的抽泣声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少女微弱的声音在用陌生的语言对他道谢,像是谁从他耳后发出的声音,虚无渺茫。
“谢谢你,我终于又碰到它了,我终于可以再次弹奏它了……钢琴。谢谢你,好孩子,谢谢你。”
加尔猛然从音乐中惊醒,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却空无一人,只有那朵红色的花,依然在盛了水的花瓶里开得绚烂,就像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绽放在这几日里一样。
“原来你的天赋在这里啊!”灯火打破了这道微弱的声音,妖精冲到小少年面前大呼小叫,“我居然不知道你是个大键琴超级天才,你真的没学过大键琴怎么弹吗?”
加尔正打算张嘴,琴房的门猛地被打开,一个头发散乱的女人冲了进来,走廊的灯光在她背后直射加尔的眼睛,像是把她笼罩在了完全的光明中。
“刚才,是你在弹吗?”女人的蓝眼睛在月光和灯光中闪烁着夹杂了惊诧和恼怒,她又问了一次,“是你在弹大键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