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战前
加尔觉得自己在雾中行走。
他只记得自己在黑暗的地下空间中战斗,创造出驱逐术诗魔法之后他本能地感受到巫妖和那些不死生物一样,都是不属于主位面的异物,所以他努力想要把他和那些东西一起驱逐掉,但在最后那一刻,他感觉身体里一空,自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接着就落入了这片无尽的迷雾中。
他感觉脚下很轻,但轻得很奇怪,就像他失去了身体,在天空中踩着云朵行走,他记忆中最接近的感觉应该是很小的时候踩着新做的棉被玩耍,这里和那种柔软而温暖的感觉很像,却更加朦胧、更加虚幻。
一线光明出现在雾中,加尔本能地跟随那道光芒行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喊他的名字,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回应那些声音,比起那些焦急、疲惫、痛苦的声音,他更愿意追逐不远处那抹给他带来莫名安全感的光明。
然后风暴卷起,他周围的迷雾被驱散,风中出现的身影那么熟悉,他隔着一层风的屏障看到了自己。
“醒醒,加尔,醒醒!”
他看到对面的自己声嘶力竭地向这边的自己喊叫,用拳头捶打着模糊的风壁,却无法阻止雾气的反扑,越发浓郁的迷雾重新填满了整个空间,对面的身影也好自己的喊声也罢,全都越来越远,远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快醒醒,如果不醒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有人都在等你,你不能就这么睡下去!”
“你还有事情没有完成,你还不能……”
风暴消失了,一切都回归平静,那一线引导他的光芒也静止不动,周围的迷雾忽然变得那么令他恐惧,一切都停滞的世界里似乎随时要冲出择人而噬的怪物,他朝另一个自己消失的方向走了两步,徒劳地伸手试图抓住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却觉得脚下一空,就那么垂直坠落了下去。
风声在他耳边呼啸,他从那个一切静滞的世界飞速脱离出来,稀薄的五感、体内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大脑里响起的尖锐笛声迅速地撕裂周围的迷雾,他从喉咙里咳出腥甜的液体,乱哄哄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迅速接近,他用尽力气转头看去,那枚金色的灵魂结晶发着明亮的光,他就被那枚结晶强大的引力引导着,最终没入那枚结晶的时候,一口浊气从他胸中吐出,小小的守护者终于睁开了眼睛。
睁眼也变得很费力,目之所及是没见过的床幔,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的肌肤,他缓缓地挪动眼球,看到塔尔林斯苍白的脸,他向另一边转动脖子,又看到脸上留着泪痕和血迹的希雅,加尔艰难地张开嘴,轻轻唤了一声。
“……姐姐?”
希雅愣愣的看着他,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哗啦啦地流淌下来。
塔尔林斯松了一口气,这才对自己施加了治愈术,感受着自己弱下去的力量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脸色一正,对床上刚刚醒来的加尔开始布置任务。
“虽然你刚从重伤中恢复,但没有时间给你休息了。”他伸出手臂将小少年从床上扶起来,让他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你的老师给你准备了很多补充体力和活化以太的药物,你需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吸收它们,然后去迎战敌人。”
“敌人……敌人……?”加尔眼神迷茫,他的精神还没有从永恒静滞的效果中完全恢复过来,现在整个人都懵懵的,“啊……是那个巫妖?我没有成功……没有把巫妖驱逐掉?”
塔尔林斯接过宁戈递来的绿色药水,
拔开盖子塞进加尔手里,“不,是瓦伦汀。”
加尔手一抖,整个人都清醒了:“他已经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过去多久了?”
塔尔林斯点头:“目前他还在路上,但应该很快就到了,毕竟他已经经过了我的警戒范围,否则我也不会付出丧失战力的代价来复苏你了。”
“复苏我?我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加尔睁大了眼睛。
当下塔尔林斯简明扼要地给咕嘟嘟灌着药水的加尔把地下空间发生的事情和现在的情况给他讲了一遍,加尔越听越紧张,听完的时候仅剩的那点迷糊也不见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要穿鞋去外面,脚下一软被人搀住,才稍微冷静下来。
“牧师的律令治愈无法治愈你在永恒静滞中受到的影响,活化以太的药水能多少起到一点用处。”塔尔林斯递过一管金色的药水,“没关系,你还有大约一个多钟头的时间恢复,就算他到了城门下,我也可以用空间传送直接把你送到他面前,不用担心被他侵入城内。”
“那你呢,大师,你没关系吗?”加尔神情中充满了担忧,“你现在只能使用九环的法术了,我又刚刚恢复,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保护好你们。”
“我没什么问题,传奇的真正实力从来不局限在几个法术上。”塔尔林斯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保护我们,我可是很强的,不比你们守护者弱到哪里去。你倒是应该问问你的妖精现在如何,虽然我看不到它,但它应该比我们更加担心你。”
加尔这才意识到醒来之后还没听到过灯火的声音,转头却看到它蜷缩在床上枕边,八片翅膀闭合在背后,在空气中微微振动,身上的光忽明忽暗,看起来像个年久失修的发光法阵。
“它在睡觉。”小少年喃喃道,“而且光芒很不稳定,我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它在我体外睡觉。”
“是永恒静滞的影响,妖精与守护者相连,施加在你身上的法术也会波及到它。”塔尔林斯示意他喝掉手中的以太活化药水,“你身上遗留的法术效果消失之后,它应该就会恢复了。”
加尔听话喝药,几分钟后灯火身上的光芒果然稳定了下来,加尔接着又喝了一瓶下去,停了一会它背后的翅膀扑闪了两下,灯火眨眨眼睛,一双有些迷茫的金色眸子在身边找了一圈,之后它也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就是睡眠的感觉?”它嘟嘟囔囔地扶着头,甩了甩脑袋,“我不喜欢。”
加尔松了口气,看起来灯火不像他,妖精这种完全由以太构成的能量生命体并没有受到太多即死法术的影响,也幸亏如此,如果因为他的遭遇,让这个活了上万年的妖精也受伤,他可是于心不忍。
还没来得及想更多,这家伙就直接扑到他脸上,掰着他的头看了个来回,最后飞到一边,在半空中盘起了腿。
“没问题,全治好了,没有缺胳膊断腿少只眼什么的。”灯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你把我的担心还给我啊!”加尔简直要崩溃了。
醒来的加尔毫无疑问地成了众人关注的中心,在大量高级药水和崔华斯的德鲁伊魔法的作用下他很快就恢复了活动能力,在希维林格的辅助下做着热身运动。但最令他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着落——虽然和希雅通话时乌尔洛萨和谭娜塔克说了他们会尽快赶到,但现在太阳已经转过了天顶,这对夫妇仍然没有到达宁戈家的宅子。
“大师,我父母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事?”他一边压腿一边有点担心地抬头看向在大桌上铺开叶城地图的塔尔林斯,“在阻击瓦伦汀之前,是不是要先去援助他们?”
“一对在一起生活战斗已经超过三百年,默契和相性都世所罕见的传奇夫妇,你觉得他们能被什么样的困难击败?”
塔尔林斯头也不抬,地图上一枚小小的邪树之珠正在城北侧代表森林的地块上缓缓移动,代表光辉夫妇的两枚淡绿色水晶币却在地图东侧边缘纹丝不动,希雅在一边紧盯着那两枚硬币,同样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我也很担心,他们到现在还没有进入你的感知范围内,可按道理来说早就该到了,如果不是在路上受到了截击就说不过去了。我不相信他们会放着重伤的儿子不管,无故在路上浪费时间。”
“也有可能是他们掩盖了自己的气息和以太波动,在传奇的领域,做到这些是很简单的事情,我现在又落回了九环,感受不到他们也是正常的情况。”塔尔林斯只是盯着那枚邪树之珠的移动,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崔华斯的帮助下下腰的小孩,“加尔,你恢复的如何,可以准备战斗了吗?”
“啊?可以了可以了,我正在想着什么时候往那边去呢。”加尔头朝下扭头看向塔尔林斯,忙不迭地答应,想站起来却腰一软坐到了地上,好在地毯很软,他也没有摔疼。小少年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也走到桌前看着地图,“他到了吗?我们需不需要做战前准备之类的?我到底要做什么?”
“他还没到,这个人看起来相当的胜券在握,你看这个标志物简直就在匀速挪动,他甚至不肯加快一点速度,完全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塔尔林斯翘起嘴角,露出带着些愉悦的笑容,“也好,毕竟能达到传奇领域的人类没有几个,他大概对于一个传奇法师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完全没有概念。我最喜欢打这种毫无准备的敌人了,这种目中无人的家伙,可比那一眼就看出我是传奇的巫妖好对付多了。没想到他还不如他手下的追随者。”
加尔有点尴尬地挠挠脸:“大师,我也不如宁戈老师啊……”
“你还小,以你的资质,总有一天你要超过你的老师,否则那就是教育的失败。”塔尔林斯对其他人挥挥手,“我准备传送了,要一起去的人都过来。以我现在的力量,最多可以传送八个人,多了我也做不到,所以宁戈小姐,你和你的学生就不要去了,留着那枚传送水晶,如果我们被击败了,你就用它和宅子里的人逃走吧。”
已经站了起来的宁戈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但还是听他的话重新坐了下来,丝琳黛儿一言不发地为她捏着肩膀,靛色长发遮掩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那我也和小姐待在一起,小姐没有我不行,那边的敌人就交给各位先生小姐了。”兰兰也点了点头,托盘上端着刚沏的花茶侍立在宁戈身边。
希雅什么都没说,站到加尔身边,伸手牵住了弟弟的小手,紧紧握住,像是再也不想分开那样。
“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不能再让加尔一个人去和敌人对峙了。”萨尔声音沉闷,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加尔身后,希维林格和崔华斯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芙洛伦斯笑了一下,走到塔尔林斯身边,湛蓝的眼里毫无惧意:“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之前你是传奇,有以一当千的实力,但现在你只是个九环法师,而我除了是五环法师以外,还是精英级别的武斗家,一个柔弱的法师,没理由去拒绝一个武斗家的保护吧?”
塔尔林斯无奈的笑:“上次有人告诉我他要保护我,还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事情,这话可真的是好久没听过了。好吧,我就接受芙洛伦斯小姐的保护,而我负责保护大家的灵魂,这点没有异议吧?”
加尔仍然有些担心,“大师,你不是已经失去了施放传奇魔法的能力了吗,怎么抵挡传承级魔法的影响?”
“别忘了,我在传奇法师之前,首先是个灵魂法师。”塔尔林斯将手搭在加尔肩上,嘴边的微笑并未消失,“保护和破坏灵魂,是我最擅长的事情。”
加尔、希雅、萨尔,希维林格、崔华斯,还有芙洛伦斯,六个人自发在塔尔林斯周围站成了半圈,塔尔林斯一一看过他们的脸,接着捏碎了手中的一次性储能水晶,一阵剧烈的以太扰动过后,七人消失在原地,房间里只剩了宁戈师徒和女仆兰兰三人。
宁戈安娜尔深蓝的眸子投向窗外,看着远处高耸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