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边哭边走会被当成好欺负,池樱擦干眼泪,和陈宜娟道别,慢慢走回住处。
她又后怕又庆幸,后怕生父还活着会怎样拖垮当年的母亲和她,庆幸生父死得早,父亲将她和母亲接回身边。
还有更深的愧疚——父亲执意要将她们母女接回,辜负了他的前妻,池樱没法忘掉这件事造成的伤害,自己是既得利益者。
她享受到父亲提供的优越生活条件,而她的哥哥姐姐怀着何种心情面对她,这个导致他们父母婚姻破裂的导火索,还要表现出对她的关照和疼爱,她没勇气去想。
自己是小偷。池樱脚步声沉重,一阶阶走上楼,趁楼道没人抹眼泪。
到四楼,门开了,李青对门里喊:“走了啊,寒子,别送了。”
“谁送你啊,我倒水喝。”裴寒拿电水壶倒满凉白开。
李青正想再跟裴寒扯两句,迎面见池樱眼睛红的要命,一看就刚哭过。他问:“哟,小姑娘怎么哭了?”
她性子软,还爱哭,能哭成这样,估计是钱包或手机被偷了。是他兄弟哄人的好时机,李青冲裴寒起哄:“该你出马了,快哄哄人家小姑娘。”
李青不说还好,一说池樱眼泪流得更凶,他火速跑路:“我真走了,你俩慢聊。”
又是一阵沉默,裴寒先开口,他温声问:“你遇到不开心的事了?脚步都变沉了,我差点没听出来。”
“谢谢你关心我。”池樱平缓呼吸,擦擦眼角,轻声应,“可是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嗯,去休息吧。”裴寒顺手摸了摸池樱的头,这次她没嗔他,更没抗议,低落得仿佛会趁他不注意消失在世界上。
关好门,池樱扑倒在卧室床上,眼泪浸湿一张又一张纸巾,哭到浑身无力,睡了过去。
睁眼时都在痛,池樱食指轻点眼周,对镜自照,双眼已肿得厉害,眼睛只得眯缝着。她拧开水龙头,凉水碰到红肿的眼周,仍有火辣辣的痛感。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捧起一掬水,眼睛浸在水里缓解痛感。
早知道眼睛会肿,她该做点措施预防的,池樱硬撑走进厨房,给自己弄晚饭。她拿手机查菜谱,有几条裴寒的新消息:
【醒了吗?醒了就来吃饭】
【我做了好吃的,两人份】
配图是锅,但锅中菜被马赛克遮上,等她来开盲盒,池樱换了身衣服,打开门探出头,又迈不出那一步。
对面的门也打开了,裴寒双手环胸,眼睛在说谁叫你来这么晚,冷酷得像座万年不化的冰山:“没了,被我吃完了,你要来只能帮忙刷锅。”
听裴寒说话时,池樱的手紧抓着门,余光见手指都捏得泛白。会是他惯用的套路吗?
下一秒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裴寒将门大开,对池樱笑:“骗你的,来吃饭吧,我做的奶油鸡。”
他眼里,兔子红通通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
裴寒抢在她前边,请她去他家吃饭,池樱向前迈出一小步,回身关门,小小声对裴寒说:“谢谢你请我吃饭。”
“明明是‘投喂’。”裴寒纠正池樱的用词。
“投喂”一词原用来形容人类对小动物的喂养,而后渐渐生出新含义,可以用于朋友和情侣间的亲近行为,一方送食物给另一方。
能用得上“投喂”的,都算亲近的关系,池樱联想裴寒印象里,她的兔子属性,又有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找出为烧烤买的托盘,裴寒开冰箱,丢了几样东西进托盘,放在桌子上,他叫池樱过来:“选一样,来敷敷,看你眼睛肿的。”
视域变窄的池樱走近,她努力睁大眼睛,托盘里放着两把勺子、冰袋和不锈钢冰块。
说是爱哭,池樱真正伤心大哭的次数很少,没做过几次消肿措施,上次哭到眼睛红肿,还是中考志愿被父亲篡改,她查到录取结果的那天。
托盘里装着的,是裴寒提前放冰箱里冰过的,给她冰敷哭肿的眼睛用,她糟糕的心境由他缓慢治愈。
“下次大哭之前,准备好敷眼睛的东西,或者来找我。”裴寒拉过池樱的手,催促她,“快挑。”
不锈钢冰块手拿太凉,毛巾包住还阻挡了部分凉意,冰袋倒是适用,但体积最大,拿它太麻烦。简单排除过,池樱选择勺子:“勺子吧。”
她用勺子背贴在眼周,冰凉的金属贴上,眼睛肿的不适感也轻了不少。
他是——裴寒对池樱的意义,就像她饿时一碗多加菜的刀削面,去做客穿的新的兔子拖鞋,雨天下车挡在她头上的雨衣,和帮她眼睛消肿的冰凉的勺子。
是飞进她生命的闪蝶。
两把勺子恢复常温,裴寒递来镜子,池樱调换角度照了照,眼睛的红肿好像真的消了些。
刚拿的勺子冰敷,趁手还凉,池樱赶快贴到脸上,给脸降降温。她捧着脸,柔柔笑道:“你……你等我很久了吧,快吃吧。”
又从冰箱里找出两把勺子,裴寒递给池樱:“我的勺子够多,你可以再来一次。”
池樱摊开手掌,裴寒放勺子在她手心,她握住勺子,他手没抽走,她正巧将他指尖攥住。
裴寒的手指轻触她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蹭过她微凉的肌肤,池樱刚降温的脸又急需凉意来拯救。
她总是很害羞,像阳光下的一株含羞草,即使沐浴阳光生长,在被触碰时,也羞涩地垂下叶子,不再直视太阳。裴寒一点点将手抽离,含笑问池樱:“舍不得?”
“才没有!”池樱光速用勺子挡住眼睛,不看裴寒。
她立在那儿,更像一株植物了,裴寒盛了饭,在餐桌旁落座。他揭开锅盖,释放香味诱惑池樱:“那好,你发呆吧,饭我吃。”
“等等……”闻到奶油鸡香浓的味道,池樱拿开勺子,讷讷道,“裴寒,我想吃。”
“馋了?”裴寒倒扣一碗饭在盘子上,推到池樱那侧,“想吃多少自己盛。”
随时能将她轻易看穿的眼神,池樱乖乖落座,舀了几大勺奶油鸡到盘子里,拌开米饭。奶油味浓郁,蘑菇也入了味,比煎到金黄的嫩滑鸡腿肉更吸引她。
偏偏她有心事,想好好吃一顿,也难像往常那样尽兴。
犹豫着,池樱终是停下盛菜的手,她坐直,认真问裴寒:“怎么做能减弱内心的负罪感呢?”
裴寒从来没考虑过这类问题的参考答案,过于善良心软的人才有这种疑问。他也停下吃饭的进程,注视池樱,问她:“那件导致你内疚的事,是你造成的吗?”
“不,但我的存在是一种提醒,提醒我破坏了一切。我该把不属于我的都还回去的,可我,”池樱咬着唇,被沉重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可我留恋我拥有的,不想离开……”
“破坏”、“不属于我的”和“留恋”。池樱的语言片段里,裴寒根据它们判断,她内疚的根源在于被抱错了,她得知真相后在自我逃避。
毕竟是十八年的亲情,她自然不愿割舍。他开解道:“事情和你无关,错在外界因素,总之不会是你。”
“可我是既得利益者,我是小偷,是骗子,用虚假的身份骗到大家的喜爱。”越回想家人对她的好,池樱越厌弃自己,她不配家人为她操心。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况事情发生时你还小,别给自己找罪受。”裴寒破例长篇大论地劝池樱,“我看你的家人对你挺上心的,说不定他们早知道了,不在乎而已。”
他随手一捏池樱柔嫩的脸蛋:“还既得利益者,学个词就乱用。”
裴寒左手捏的,手劲让池樱脸都皱成一团:“疼。”
“其实你去和你家人谈谈,就能解决你的问题。”裴寒点出问题的关键,沉声道,“说到底,你过不了心底那道坎,又没胆问他们的想法。”
裴寒沉稳的劝慰,让池樱反而有依存的冲动,尽数释放她的脆弱。她挺直的脊背骤然垮掉,垂眸靠在椅背:“是啊,怎么办,我就是这么窝囊,这么怂……”
听池樱隐有哭腔,裴寒换种方法止住她眼泪:“别哭,我可没备用勺子给你消肿。”
“嗯。”力证她不会哭,池樱又吃起饭来。
能继续吃饭说明有心情做别的事,裴寒适时转移话题,拉池樱出自省的怪圈:“要么你跟我们学学厚脸皮,真去骗人也没内疚感那种。”
他在传授经验吗?池樱咽下美味的饭菜,喝口气泡水,歪过头问裴寒:“你骗过人吗?”
“没骗过,我说的都是实话。”裴寒毫不心虚。
她还年轻,不明白话里的另层含义。
暂时挥去身世的阴影,池樱专注裴寒做给她的美食,她甜甜笑:“那我也回句实话给你。”
“什么?”裴寒问。
“谢谢你今天的投喂,很好吃,我很喜欢。”池樱答。
“喜欢什么?”裴寒又问。
“喜欢你做的奶油鸡,和……”险些酿成先告白的惨剧,池樱忙闭了嘴。
“和什么?”裴寒发出疑问的三连。
池樱举起玻璃杯晃晃,俏皮wink:“和气泡水呀~”
“不错。”裴寒手指轻敲桌面,客观的态度点评道。
这下轮到池樱来问,她疑惑道:“哪里不错?”
裴寒玩味的目光扫过池樱,停留在她纯净的双眸,他笑:“这么快就学会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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