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cm
米雪瑶是被热醒的。
空调温度打得有点高，她光着腿，在屋里的沙发窝了一会儿，才去卫生间洗漱。房里有独卫，所以不用考虑避嫌这一问题。
她按惯例先挤了牙膏含在嘴里，晃悠悠从柜子里挑出一件内衣，从睡衣底摆塞进去，穿过两条胳膊，返回厕所的路上就已经搭好了卡扣。
镜子里的人容貌艳丽，只是由于刚醒，头发有些杂乱，双眼下挂着不甚明显的黑晕。
她有些憔悴，甚至一点笑容也没有，很容易让人误以为她沉着一副脸。
米雪瑶拿起梳子，一边梳理头发，一边端详着自己。
然后，她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神越来越锐利起来，与镜中的自己对视了一眼。嘴角一点一点翘起，直至挂上自己满意的弧度。
不能喝？她为什么要听话。
再说，这是她的地盘、她的酒，她为什么不能喝。
胃炎这毛病，从小就有，同时她心里也有数。
就像来姨妈了，想吃冰激凌她照样会吃。至于什么后果，自己会担着。
这会儿，有人明确告诉她，不能。
即使为了她好，但还是隐隐约约让人觉得，很不爽。
俗称，逆反。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发了芽，被她意识到了。她任它往上生长，但是长到多少，应当由她算数。一旦开始放纵地肆意蔓延，就会被她无情地扼杀。
因为，她很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她今天，非得挑出那瓶白兰地喝上一口。
越想越不对劲。
米雪瑶气哼哼刷着牙，咕噜咕噜漱口水——
“咳咳，咳咳。”
薄荷的清凉直接冲到了喉咙，涨到鼻腔，她被迫咽了一嘴泡沫。
她抓着水槽沿边，脊柱向上弓起，整张脸都涨红了。
“咳咳，咳咳。”
果然，被迫喝与不喝，都很糟心。
即使这几天都可以不用去工作室，没有出门的必要，米雪瑶还是通过房里的小暗门到达衣帽间，精心挑选衣着。
一番梳妆打扮，打算找路厘约法三章，定下借宿协议。
一出门，她就被一股浓厚的黑椒香味灌遍全身，直接浇灭大清早产生的无名火。
至今还未开过火的厨房被各式食材、调料和做菜工具装饰得满满当当。
丝绸上衣被围裙勒出腰线，从背后看过去，少年肩宽窄腰，微微动作而浮起的肩胛骨贴着面料形成皱褶，清瘦漂亮。
路厘一手拿着《西餐菜谱大全》，一手拿着餐夹，翻转牛排滋出的油烟顿时将他的手笼罩在云雾中，一会儿又全没入油烟机中。
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各抵在书脊的两侧，直接伸到半截封面。
瞟了眼计时器，他把书反盖在侧边吧台上，谨慎地夹起煎好的牛排放入冷盘，再从边上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配菜。
转身的时候才和米雪瑶打了个照面，他自然而然地说道：“我还在想怎么叫你呢，坐会儿，好吃中饭了。”
厨房和客厅没有隔断，只一张吧台当饭桌。
米雪瑶打着呵欠，手指勾了下头发，把一侧的短发全理到耳后。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客厅里转了一会儿，才在高脚椅落座。
她百无聊赖伸手勾过那本书籍，路厘也恰好把那份牛排递到米雪瑶眼前。
天才果然天才。
照着书煎出来的牛排分毫不差，连左上角的蔬菜造型以及蜿蜒而下的酱汁轨迹和图片也一模一样，像是做好拍下来再放上去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米雪瑶顿时先蔫了，好好坐在餐桌前，眼巴巴看着路厘把餐具一一摆好。
“你不吃吗？”
“我刚吃过了，这是煎的第二份。”
路厘从吧台下抽出一张椅子，没有摘掉围裙，直接坐在米雪瑶对面。
双手手肘都抵在桌面上，两手抱拳放于胸前。浓密的双眉下清湛的眼睛，蕴含着一种期待、渴望的神情。
米雪瑶在他的注视下，优雅地切下一块肉，塞进嘴里。
又滑又嫩。
放进嘴里的那一刻，她就品尝出牛肉的质量，再加上适当的火候，嚼劲十足。
脸上泛着满足的浅笑，米雪瑶还是克制地回道：“还行。”
说着，她慢条斯理地再切下一小块牛肉，小幅度咀嚼着。
双眸暗了暗，路厘把拳头搁到下巴处，自言自语道：“还行，证明也不错。”
他注意着玻璃杯，水平面下去一截就主动添上柠檬水。
等米雪瑶吃了一小半，他起身收拾灶炉，清洗平底锅。
米雪瑶切下来的肉越来越大，嚼动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没多久就吃干抹净，连冷盘上作装饰的酱汁也没留下。
“我看你有洁癖，勉为其难吃干净吧。”她主动绕过去，把盘子递给路厘。
他略薄淡的嘴唇张开了一点小缝隙，又专注地擦拭着碗碟，“看你昨晚很累，今早就没叫你。明天早上就可以吃早餐了，可以吃完再睡会儿，慢慢把作息调整回来。”
微垂的眼眸让米雪瑶轻而易举看清楚细密而浓重的睫毛弧线，轻轻在她的心上扫了一下。
她扯开话题：“你今天不去俱乐部上班吗？”
“亚洲邀请赛赢了冠军，放两天假，等月底娱乐赛过去，就要全力冲刺majior了。”路厘轻描淡写说着，“明年春天，我们也要拿冠军的。”
“哦，那先预祝你成功。”
“谢谢。”他抬了下头，脸上蔓延着笑意。
米雪瑶在厨房扫视一圈，器材原先都是配套配好的，但其他都是超市里现买的。
她回到房里，重新拟定合约。
等敲定最终版本，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张副卡，才得意地舒展双腿，搁在脚蹬上。
瘫坐在豆袋，哼起小调。
渐渐地，喉咙又涌上一阵痒意，麻感从脚底慢慢攀爬至指尖，又难受又燥热。
吃完牛排怎么能不来点红酒呢！
等等！刚要喝的白兰地还没喝到呢。
她五指交叠在一起，有一下没一下摩擦着。
一方面，她告诫自己，胃炎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
另一方面，她知道，喝一口没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好似喝到那一口，就能证明，她依旧肆意生活、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昨晚，只是个意外。
同一时刻，路厘端坐在电脑屏幕前，有一会儿没一会回应着屏幕上的弹幕。
[路神是在酒水批发店做直播吗？]
[是换地方住了吧，我见过有人家里酒柜也是这么做的。]
[这酒柜绝了！看到好多眼熟的洋酒，我家以后也想装个这样的。]
[左起第二排第一个，那是绝版货吧，欧洲庄园都不酿了。]
“嗯，借住在一位姐姐家里。”
这句话一出，屏幕上唰唰出现一排问号，也不再聊酒、酒柜的事了。
[什么姐姐？]
[除了哥哥，你还有姐姐吗？你一家几个兄弟姐妹？]
新的一局休闲模式开始，路厘便不再看弹幕，聚精会神跑地图。
不出所料，基本是单方面的屠杀。不管是哪张地图，路厘全都如鱼得水游走在各个地带，不慌不忙解决掉想要埋伏他的人。
唯有一次，他站在集装箱上，刚击毙藏在树后的一人，被一把ssg08一枪爆头。
冻住不动的眉毛微微上挑了一下，路厘摸过瓶装水喝了一口，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他点进去，切换到那位玩家的视角。
本身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他不可能一次都不死。
可偏偏，对方非常激动，话停都停不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路神吗，我踏马刚杀掉路神了？我再看眼id。”
“等下，好像连上了。”
“是路神在观战吗？卧槽，真是路神。”
“路神好，本人向鑫，我和我姐都是你的粉丝。”
路厘边听着他的废话，边观看他的操作。
还不错，尤其擅长隐匿游走和狙击。
于是路厘下把拉了他。
“操操操，真不是做梦啊。”
“路神！我也在做直播，要不要连麦互动下。”
一个请求发了过来，路厘直接点了同意。
右上角，一个同龄男孩正兴奋地朝他挥手，“我的直播间真是蓬荜生辉啊，直接从瑞尔升值成人民币。”
路厘终于开了口：“想玩哪个模式？”
“随意！随意！”
路厘有意选了竞技模式，和向鑫配合下来，感觉也还不错。
倏地，向鑫瞪圆了双眼。
右上角，他整张脸都贴了上来，像是要钻破屏幕，直接从路厘的屏幕中迈出去。
“那是——sherry吗？”
路厘瞥了一眼从摄像头中反射的景象，不在意地说道：“嗯。”
“靠！我要告诉我姐，姐弟恋是大势所趋好吗！她凭什么要拆散我和姐姐。”
“怪不得上次sherry什么话也没说，怕被我姐一起骂吧。”
“九点钟方向，两个。”路厘继续听声辨位，暂时把向鑫的废话过滤掉。
眸光一闪，右下角的直播框内，米雪瑶正从酒柜里掏出昨晚开了封的白兰地。
路厘“唰”地一下子起身，把耳机一摘，健步如飞朝着米雪瑶迈步，迅速截断那瓶酒。
摄像头还亮着绿灯，指示正在直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