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cm
“哥哥。”
八岁的米雪瑶敲打着门,她的头发十分凌乱,表情慌张,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大腿格外瘦弱。
闷哼声隔着门板异常清晰,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辱骂。
“领导在,这么不安分。”
“还想写信举报?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以为他们会理你吗,除了这,哪也去不了。”
“养你养到十七岁,没有我们,你和你妹妹早喝西北风去了,真是条白眼狼。”
“呸,狗东西。”
米雪瑶脸上挂满泪水,手肿成一片,她依旧不停地拍打着木门。
“你想看吗?”一位十二岁左右的男孩眨着眼睛,指了指门,又往上指了指窗,两道浓黑挺秀的眉毛下有一双深幽的眼睛。
米雪瑶吸了吸鼻子,停止抽噎,点头。
这个男孩前两天刚到孤儿院,今天就被一对来参加慈善活动的夫妇领养,要走了,米雪瑶还不知道他名字。
男孩从走廊里穿过去,四指朝米雪瑶一勾,示意她跟上。
转角处有张废旧的桌椅,他两手抓着桌子的一边往上抬,米雪瑶瞬间明白过来,迈腿冲上前,抬着另一边。
两人吃力地把桌子抬到门口,男孩又拐回去,把那张椅子拖过来,立在桌子上面,“你踩上去,我扶着。”
一动,陈旧的桌椅便嘎吱作响。
沿着桌子攀上去,小小的身子站在上面摇摆不定,男孩固定住桌子的两角,安慰道:“别怕。”
米雪瑶一鼓作气,大腿小腿同时发力,迈上椅子的瞬间两只手都用力地抓着窗上的扶框,以维持稳定。
房间里的场景尽收眼底,她浑身一抽搐,好似那拳头一个个全挥在她身上一样。
喉咙止不住地发干,连吞下口水都是痛的,她气得浑身发抖。
手心攥得越来越紧,米雪瑶拧成一拳,用尽全身力气锤在门上的小玻璃上。
可她力气太小了,丝毫没有作用。
米家华似是听到一声动静,勉强地抬了抬眼皮,眉眼依旧笑着,竖起食指轻轻放在嘴边,任由拳脚落在身上……
“哥——”
米雪瑶再次从梦中惊醒,整个上半身从床上弹了起来。
眼睛很干,脸也很干。
她摘下眼罩,摸手机看了眼时间——2:07。
今天睡得早,半夜醒过来一次的话,注定一晚无眠。
赤着脚走向阳台,两手撑在栏杆上,米雪瑶注目远眺。
沿街的外滩灯火连成串,街上偶有汽车呼啸而过,与前几年的国外街道相比,热闹不少。
那个男孩,好像有些眼熟,在哪见过呢?
她神似恍惚,思绪飘得很远。那画面本是空白的,后来被绘成彩色,再然后,色彩一一褪去,只留下不同色调的灰黑色。
头脑有些钝痛,甚至连打两个哈欠,但米雪瑶仍旧清醒无比。
冷风迎面吹来,夹带着冷清与孤独从四周袭来,把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一阵阵痒意从喉咙口往上翻,嘴里也发涩,米雪瑶不自觉舔舐着嘴唇。
耳朵早冻得没了知觉,一股强风扑在脸上,从衣领灌进去,刺得她骤然间打了一颤,她才回过神来,跺着脚取暖。
沿着卧室一路漫步客厅,从酒柜中挑出一瓶白兰地。再从吧台上顺了一只高脚杯,米雪瑶直接把自己摔坐在沙发上。
酒瓶夹在大腿之间,米雪瑶抽出锯齿刀,沿着瓶盖划了一圈,再娴熟地将钻头拧进瓶塞里,按住开瓶器的一角抵住瓶口,一气呵成拔出酒盖。
她自得其乐地往杯里灌酒,注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转了半圈收手,立在茶几上。
玻璃相撞迸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亮还高挂在半空中,搅着远处的灯光一起射进来,给客厅中的每一样物件都蒙上一层氤氲的光雾。
米雪瑶两腿盘坐在一起,左手撑在沙发靠背内侧,右手摇晃着高脚杯,优哉游哉盯着瓶里的液体顺着她动作在她掌握之下沿杯壁转动。
光看着,就很解燥。
酒香扑面而来,双唇贴上酒杯,她微微仰头,尽管还没有喝到,就已经感受到这股液体从喉间滑过,灼烧入肺的舒爽。
手里一空,快意戛然而止。
嘴唇甚至还没有沾上酒面。
米雪瑶:?
撑在手心中的头颅艰难一转,视线顺着来人的腿、腰、胸往上抬,正对上路厘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庞。
“你胃不好,不能喝酒。”他一板一眼说道,然后又觉得不妥,补充道,“岱纬哥说的。”
月光将他的发丝染成了灰白色,充溢着无言的冷清,泛黄的路灯又将他的侧脸笼在暖调里,和善近人。
整个瓶身都被路厘端在手里,杯脚从食指和中指的缝隙垂直而下。尽管他很小心翼翼,杯中的酒还是撒了一点出来,顺着他的指甲、指腹蜿蜒流淌。
他轻轻皱眉。
米雪瑶卡顿地一点一点把头转回去,胡扯道:“大半夜不睡觉,容易长不高。”
“我一般十点睡觉,六点起床。”路厘闷声说着,“只是今天有点认床。”
“哦。”
真健康。
米雪瑶语气淡淡的:“那你喝掉吧,上头了,就容易入睡了。”
“不行,我喝不了。”路厘把酒杯放到吧台。
米雪瑶嘴角浮起笑容:“是以前喝醉过吗?”
就着边上的洗漱池洗掉留在指缝中的污渍,仔细揉搓着指腹。水流声中,路厘拔高音量:“酒精过敏。”
米雪瑶猛然转身,见路厘丝毫没有碰酒,才放心道:“那还是一点都不要沾,倒了吧,离我酒柜也远点。”
路厘神态自若:“轻微的。”
“哦。”米雪瑶又转了回去。
“喝酒是因为睡不着吗?”路厘把酒全部倒入洗水池中,细致地清洗杯子,再把高脚杯重新悬挂到架子上,重新返过来擦拭着洗水池。
“差不多吧,刚开始有效,现在也没什么用了。”米雪瑶手肘撑在大腿上,托着脸,无限惆怅。
“我有一种香,可以试试?”尾调上扬,路厘抬眸询问。
“好啊。”米雪瑶胡乱应着。
也许是路厘的形象过于正面,让人对他的话无法产生怀疑,甚至抱有一丝期待。
路厘把抹布挂好,再把边上不同颜色的洗碗布拿下来,沿着中缝重新挂整齐,才回到自己房中翻找那瓶香水。
“sherry最近太辛苦,开始犯胃炎不好好养着会没完没了的,她又不在意。毕竟也是为了你们俱乐部的事,我想个办法,你好好照顾她。”
“到她大秀之前吧,品牌做上来后会空闲一点,刚好你也多和她交交流流。”
“有问题也可以找她,sherry我老朋友了,特意打过招呼,会乐意帮你的。”
回忆起陈岱纬的交代,路厘把压箱底的那瓶香水也摸了出来,一手拿了一个。
等重新回到客厅,米雪瑶正晃着两条腿,在酒柜那张望,左手手里还攥着那瓶白兰地。
酒柜和书架一样高,一格格划分着不同类型的品种,有一半装了玻璃门,制动机供着不同的恒定温度。
路厘紧忙大步赶了过去,好几个称呼在嘴边打着转,愣是没叫出口。思忖片刻,他最后还是喊了声:“sherry。”
他在米雪瑶边上站定,摊开双手,想吸引她注意,“有两个味道。”
两个最简单款式的白色瓶子躺在路厘手心,什么logo也没有,瓶子底部还漂浮着切碎的柠檬片。
米雪瑶侧过脸,盯着发白的手心看了许久,然后才移到路厘脸上,“这哪个品牌,我怎么没见过。”
“自己调的,以前学校有兴趣课。”
米雪瑶一瞬间噤若寒蝉,坦然抓过两瓶香水,“之前在david家,侧卧被子上,喷的哪一个。”
“这个。”路厘往其中一瓶一指。
反应过来的两人同步调地停顿了一秒钟,路厘的食指还戳在瓶身上。
目光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同时又默契地什么也没有说。
路厘率先移开视线,收回手指,“白天再喷被子上吧,晚上容易潮。”
米雪瑶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前方被路厘挡了个结实,米雪瑶肆无忌惮地开始扫视。
他穿着十分整洁的睡衣套装,这个位置月光和灯光也变得微弱,米雪瑶勉强辨认出蓝色。按他身高比例,合适码数的上衣都偏长,这件恰好卡在腰上,丝绸裤包裹下的双腿笔直修长,裤脚、袖口长度也足够掩盖他露在外面的皮肤。
挑衣品味进步了。
米雪瑶把白兰地塞进酒柜,侧过路厘,往房间里走去。
开门进去前,说了句:“这睡衣不错,挺衬你身材。”
路厘顿了一下,细细琢磨这句话。
望着米雪瑶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本能感受到凉意爬了上来。
她的睡袍很简单,只遮到大腿。露出的小腿纤细而有力,只脚踝处,密密麻麻分布着凹凸不平的小黑点。
沙发、酒柜、吧台,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了层纱。
四周紧闭着,心头却刮过一阵微风,吹动屋中细小的光点闪烁着,在眸中漾起小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