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cm
“哟，这位是？”俞成衍的视线从米雪瑶的脸扫荡到桌面，毫不客气坐在了多出来的第三个位置，“我还打算给你下面庆生，这都烧好啦。”
这下换到米雪瑶惊讶了，她问了路厘一句废话：“今天你生日啊？”
“嗯。”路厘含着笑，向前弯着腰拿起俞成衍前面的空碗，再给他添满米饭，“我不怎么过的，但是俞哥和岱纬哥会给我过。”
“那必须下面。这要晚一天，可就是四年过一次了。”米雪瑶一指勾起那袋面条，“你们聊吧，我煮一碗。”
炉子本就烧着热水，还没灭烟，米雪瑶把水舀出来灌倒筒里，煎了三个荷包蛋，再炒了一些浇头，没几分钟就煮好一碗面。
米雪瑶端过去的时候，两人都还没动筷子，还在交谈。
她不清楚他们交谈的内容，只是气氛有些沉闷。路厘坐在板凳上，脸紧绷在一起，没什么笑意，眼角眉间隐藏着苦闷。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技术也跟不上啊。”俞成衍瞥了一眼米雪瑶，即时止住话题，“我明天还要上工呢，就不陪你们玩了。”
“菜冷了就不好了，开饭开饭。”他示意大家提筷，积极调动气氛，“明天坐一叔叔的车去，我把我的车留给你们奥，附近转转挺好，别嫌弃就成。”
“弟妹，你这菜炒得挺好。”俞成衍夹了一样菜，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
米雪瑶把最嫩的一块鱼肉放到路厘碗里，客气地说道：“论年纪，我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和陈岱纬一样，叫我sherry就好。”
“洋气。”俞成衍有些自来熟，又好像故意用热情的表情掩盖内心的想法，“想当年，我还叫fish的时候……”
他突然中断，小心翼翼看了眼路厘，扯了个僵硬的笑容，转移话题道：“你还认识陈岱纬啊，我也好久没见校友了。”
这一餐，扯东扯西说了不少，大多是俞成衍找话题，米雪瑶一句一句应和着。路厘没说几句话，安静地把面条吃完，没发出一点呼面的声响，心情明显低落。
米雪瑶知道，俞成衍没有答应。
“吃蛋糕吧。”俞成衍把吃完的菜挪到一旁，空出一个位置来，把小蛋糕拎到最中间，“不知道有三个人，只买了六寸的，明天晚上俞哥给你补个大的。”
“坏了，蜡烛落车里了。”俞成衍从上衣摸到下装，急忙从边上的萝筐里翻出一个手电筒往外走，“稍等，我去拿一下。”
路厘也站起来，顺过他手中的手电筒，“你再吃点，我去吧。”
“我去，停的位置比较远。”俞成衍本想坚持，路厘却不愿意让步，抓在手电筒上不肯放手。表面依旧是和气的样子，骨子里却透出来一股执拗的味道。
俞成衍怕自己说什么都会伤到他心情，就松手由他去了。
从门旁重新坐回位置，不过几步的距离，俞成衍五指插在发缝，挠了两下。
有些窘迫道：“他有时候还挺固执的哈。”
“不如，说是坚持。”米雪瑶优雅地用湿巾擦拭嘴唇，“陈岱纬说，他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退役，是和谁都没有讲过吗？”
俞成衍继续拿起两根筷子，把剩下的菜扫荡干净，无所谓道：“就是突然不想打了呗，没劲儿。”
“那我来猜猜看。”米雪瑶不动声色地看着俞成衍，“路厘水平在你之上，你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比不上他天赋异禀，继而怀疑自己……”
“打住。”俞成衍把碗筷都叠放在一旁，开始收拾，“我像是这样的人么，打团队战又不是solo，比我厉害的我只会跪下来叫爸爸，美美当个挂件不好吗！”
米雪瑶等了片刻，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不过俞成衍极为谨慎，总能躲开她挖下的坑。
“小武就是这么退役的。”米雪瑶思索片刻，确认自己没有记错名字。
“诶。”俞成衍长抒一口气，像是不在意，“战队嘛，有来有往。”
米雪瑶依旧盯着他看，见俞成衍完全不敢看着她说话。再联想陈岱纬提到过有关路厘的家庭，路厘本人也很少提起自己的家人，甚至在节假日都没回过北京。
她刺探道：“其实我知道，是他爸妈不同意。我嘛，比他大四岁，他爸妈也私下找过我了，但我还没和路厘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本还想向你取取经。”
“卧槽。”俞成衍一下子抬起头来，对上米雪瑶的视线，“他爸的手段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你小心点。”
果然？
米雪瑶心里有了方向，开始套话，“现在只是口头告诫，没什么影响。”
“他可是master级别操控者。”俞成衍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当年老师都叫我‘不要带坏路厘’，我也是听听就算了。什么叫带坏，你看他成绩有丝毫影响吗，并没有。反倒是拿到录取通知书后也只能偷偷溜出来放松一小会儿，我看着都心疼，天才也不是这么好当的啊。”
“所以你意思是，我也不得不离开他？”
“看对你来说，哪个更重要了。”俞成衍从裤子里摸出一盒烟，问道，“介意我抽一根吗？”
“不介意。”
米雪瑶从俞成衍的只言片语中，窥看到当年事情的全貌。
俞成衍被禁赛的一年，也并没有放弃练习。
同时，路厘改了志愿上s大后，也一直线上和他一起开黑。
第二年，他活动了没多久，就被路厘的父母请去家里喝茶，表面上是招待儿子的朋友。可等他踏入那家门开始，便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压力。
俞成衍人也算机灵，早就清楚路厘父母所表达的意思，但他却并未放在心上。
路厘找他开黑，是路厘的自由。更何况，他从路厘身上也学到不少东西，两人是一起成长的。
但是没过多久，俱乐部总部要从北京搬到上海。
除此之外，总经理也找俞成衍谈话，承诺他解约的话可以付一笔违约金。
彼时俞成衍父亲正在北京看病，又缺钱又缺人照料，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后来我才知道，fs搬到上海是他所授意，给我的那笔钱也是他出的。甚至为我父亲开刀的医生，也是他安排的。”袅袅烟雾中，俞成衍恍惚地坐着，猛地眨了下眼，苦笑道，“不过也好，不然以我的家庭条件，上哪找那位排不上号的主刀医生。”
米雪瑶忽地没接上话，此题确实难解。
软硬兼施，后又让人欠下人情，无从反悔。
“原来是这样。”
一句话打破短暂的沉默，两人一惊，同时看向门外。
路厘穿着平整的衣服，裤子上沾了一些淤泥，尤其是膝盖的位置，积着一些烂泥。
他脸色煞白，肌肉线条紧绷着，那双永远平静的眼睛此时有些发红。在屋内黄光的照耀下，半边人影陷在沮丧的阴影中。
他慢慢地走进来，轻轻地把蜡烛和车钥匙放在俞成衍前面，又轻手轻脚走出木门。
“不是。”火星燃到食指和中指间，俞成衍吃痛地一缩手，把烟蒂扔在汤碗中，连忙起身准备跟上去。
米雪瑶即时把他拦了下来，“除非你答应他去上海重新开始，不然说什么都没有用。”
晚风拂过，带来一阵湿意，空气中夹杂着山野的气息。
路厘并没有走多远，只一个人静静坐在石阶上，双手撑在身后，抬头看着数得清楚的星星。
米雪瑶拿起他身边的手电筒，竖着放在下巴处，把白光打在自己的脸上，凑近路厘，“大晚上不怕鬼神出没吗。”
配合她似的，不知哪里传来几声狗吠。
路厘依旧没什么笑容，往旁边挪了挪，给米雪瑶腾出一个位置，“有点脏，不过晚上我就能洗掉晾出来。”
米雪瑶晃动着手电筒，发现路厘手肘处也有淤泥，问道：“摔跤了？”
“嗯，没看清路。”路厘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然后一直摩挲着食指指腹。
米雪瑶完全见不得他这般失落的模样，并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像上次一样，轻轻抱住了他。
只不过，这次更为嚣张。一脚强势地穿过，整个人扑了过去，全身的重量压在路厘身上。
路厘不得不回抱张开双臂，托着米雪瑶的腰，以稳固姿势。
他好似被米雪瑶的动作惊到，又被她主动亲昵的姿态所取悦，微蹙的秀眉总算舒展开一些。
米雪瑶微微转了个头，路厘身上独有的味道就萦绕在鼻尖，她关闭手电筒，在黑夜中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道：“有什么呀，你撒个娇，你俞哥就投降了。”
路厘没回答，只抱她更紧了一些。
“我看他吃软又吃硬的样子，要不当着他面卖个惨然后绑去上海？”米雪瑶调整姿势，多走上一个台阶，一边起身，直接坐在了路厘的腿上，以面对面的形式询问他。
两人的手都没有放开，米雪瑶还惬意地绕在他颈后，路厘的整个手掌张开来，紧紧贴在米雪瑶的背。
“那你呢？”
明明一片漆黑，米雪瑶却在他眼中看见了明亮的星光。
“我们又不会吵架。”
“万一呢。”路厘的言语有些迟疑，很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比如说，我没有把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你没有说，是因为不能说啊。”
米雪瑶大拇指扣在手电筒的开关上，一会儿推上去一会儿拉下来。
暮冬的山野，尤为空旷、辽阔。
有一束光，明明灭灭。即使微不足道，也足以化开浓稠的黑夜。
良久，米雪瑶不再摆弄手电筒，用那光照亮前方的路，“我们回去吧，还没吹蜡烛呢。”